惊散的人们不断躲进了小巷,向易水在人流中逆行,就算有阿浓与其他保镖护航,也走得格外艰难。
向易水心急如焚,想要鸣木仓威慑人群让出一条道,又担心开木仓当了靶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只能生生忍下。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祁光等人却全都不见,向易水一时肝胆欲裂。
阿浓眼尖看到了阿里留下来的记号,连忙提醒向易水,“小姐,这边。”
向易水跟着阿浓,不到一会就拐进了一桩隐秘的小楼中,果不其然,向南和向宝珠都在且安全无虞。
向易水还没来得及解除警报,心就往下沉,“宝珠你爸爸呢?”
是的,这里没祁光身影。
向宝珠原本只是眼眶发红,经向易水这么一问就再也憋不住泪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妈,爸爸不见了。都怪我,都怪我,爸爸帮我买气球被人冲走了,妈妈去找爸爸,我们去找爸爸。”
向易水只感到天旋地转,胡乱给向宝珠抹了眼泪,“好,不急,不急,宝珠你和你爷爷在这等着,妈妈现在就去找你爸爸,妈妈一定会把你爸爸带回来。”
说着,她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站住!”向南喝道:“现在□□未平,那会祁光身边的两个保镖都跟着他,他不会出事的。我已经派出几个人找他了,你要是出去被流弹伤着才得不偿失!”
向易水听不进劝,“爸你也说了是那会,外面这么乱,祁光和保镖未必不会被冲散,祁光没有多少自保能力又不会懂外语……”
一想到祁光在混乱中可能面临被踩踏而内出血;被误伤中弹却求救无果,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流逝:又或者被不怀好意的人拐骗到他处虐待等危险,向易水胸口就像是要炸裂开了,脚步越来越快。
“你连你父亲女儿都不顾了吗?”向南道。
向易水头也不回,“爸你和宝珠这里暂时安全,但祁光那里不是。”
“阿浓。”向南沉声唤道。
向易水皱了皱眉,突感一阵风从后面袭来,她本能往边上躲,但到底反应慢了,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意识彻底昏沉。
——
“姐姐?”
向易水回头,十七岁嫩生生的祁光正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门口,头发梳理得有模有样,脚下的鞋子没换,显然是刚工作回来。
向易水心生疑惑,祁光继续道:“谢谢姐姐。”
向易水下意识回道:“不客气,你高兴就好。怎么突然叫我姐姐了?”
自二人开始正式交往,至今已有两个月,他就没再叫过她姐姐了。
祁光的羞赧实质化作朝霞铺在俊脸上,目光闪躲,声若蚊蝇,“你写的卡片……”
向易水这才想起她让人送过去的玫瑰花上的卡片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姐姐’。
向易水对祁光羞涩的模样又喜又馋,走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带着他轻轻摇晃,像是水波中的两朵落花,她说:“爱不爱我?”
祁光原就内敛,再加上和她交往不久,直白地向她表达感情是一件颇具难度的事情。
向易水明白,却不放过他,继续逗弄他:“爱不爱?爱不爱?”
说着她凑得更近,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准确地攫取着他闪躲的眸子飞速左右转动的轨迹,感受他持续性升高的体温。
怀里的玫瑰被挤压得迸发出几片花瓣,像在无声反抗。
祁光亦“不堪重负”,半掩于浓密纤长睫毛下的眼瞳定住,有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一鼓,猛地往前挪时弧度微颤。
向易水诧异了下。
他居然直接用吻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向易水享用完祁光的主动,笑问:“这也算是回答吗?”
祁光几乎羞得说不出话了,低低嗯了一声。
向易水没再逼他,细声细语与他温存。
祁光将玫瑰转交给向易水,让她插在花瓶中能够多保留几日,自己则到厨房准备晚餐。
向易水快速擦好了花,转身要进厨房陪祁光。
然而,祁光率先从厨房走出来。
才分离两分钟,祁光大变了个模样:身形高了几公分却极其瘦削,相貌较之前成熟很多,镶嵌在眉眼间的星光完全黯淡了下来,取而代之是无尽的疲倦与空洞。
他穿着超市购物满五百赠送的廉价围裙,T恤领口沾了一片鱼鳞,左手拿着菜刀,右手食指与中指鲜血直流,在干净的地板上形成一小血洼。
向易水瞳孔微缩,快步走过来,抓住祁光的右手,“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很疼?里面有没有异物?”
向易水边说边按着祁光的伤口,带他够家庭医药箱,待把消毒水绷带等东西翻找进来时,她后知后觉不对劲:手里粘腻非常,祁光的血并未止住,反而往外淌得很凶。
向易水抬头见祁光愈发苍白更慌了,加快处理伤口速度,可血液持续喷涌,将消毒水冲走,染红了白色的绷带,渗入到实木地板的缝隙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该死的,为什么就是止不住?”
向易水神态癫狂又呆滞,她不明白就两道这么小的划伤怎么能源源不断喷涌出血液,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操作,要把祁光浑身的血都抽干了。
向易水用厚厚的羽绒服包住祁光的手,半拉半扶着祁光往外走,声音发抖,“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祁光,不要怕,到了医院就好了,就不流血了。”
可不知怎么的,祁光变得很重很重,如同一座崩塌的雪山,向易水之间被淹没,走得越来越慢。
向易水终于精疲力尽摔在血里的时候,她僵硬得像一尊雕像,充斥在鼻间的血腥味让她头脑发昏,心口发堵,反胃不止。
祁光无神灰白的双眼倒映着向易水爬都爬不起来的狼狈丑态。
向易水呆呆地与侧躺的祁光对视——如果他真的在看她,他半张脸浸着血,诡异又悲伤,向易水紧紧抱住祁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祁光,是我的错,我错了。你不能这样放弃,你坚强一点好不好?求你了祁光,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不要生动漂亮的祁光变得麻木冰冷,最后永远离她而去。她不要。
可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毫无反应的祁光压垮了向易水,向易水在溃败之际仍然要自救救他,她扯着祁光往外爬,嘴里不忘唤醒他,“祁光,你听我说,你以前不是提过你爷爷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你幸福快乐吗?你稍微振作一下努力一下好不好?,求你了别放弃好吗……”
眼泪混着汗水,向易水哀求道:“你不是说你要爱你自己的吗?要先活着才能爱自己啊。”
祁光依旧无动于衷。
向易水嗓子已经沙哑得说不出话了,她崩溃地朝四周哭喊:“是我的错,饶过我的祁光,放过我的祁光……”
“祁光,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们的宝珠不能没有爸爸。”
对,宝珠。
向易水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娇弱的哭声在耳边炸开,如天光破晓——
“爸爸!”
向易水猛地睁开眼。
小楼客厅中,祁光正抱着惊魂未定、泪水涟涟的向宝珠细声哄着,似有所感,他转头看过来,落进了她充斥着怜惜,欣喜,后怕和悲凄的目光中。
“感觉怎样?脖子疼吗?”
祁光知道她先前被敲晕了。
向易水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摆了摆头,边从卧室门口走过来,边自言自语,“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祁光拍着向宝珠的后背安抚着。
向宝珠打着哭嗝看向易水,“妈妈。”
向易水问祁光,“你还好吗?”
“我很好。”祁光察觉到了向易水的异样,详细解释道:“我没受伤,被人群冲开后亚当大哥和杰克斯大哥就护送我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我本想来找你们,但那种情况下……”
他被两个保镖按着不能动弹,他们再三和他保证,向易水三人身边的保镖更多,相较于他更安全。他也考虑到自己跑出去,兴许不但自己性命堪忧,也会连累他们受伤,便只能干着急。
等外面情势稍微缓和,向南身边的一个保镖寻过来,他才得以解放。
“叔叔现在在一楼和政/府的人说话……”
向易水猛地一把抱住祁光,双手箍得越来越紧,脸埋在他臂膀上。
那个噩梦让她悲不自禁,心有余悸。
祁光一怔,单手抱着向宝珠,空出一只手搂住她,“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向宝珠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摸着向易水的头安慰道:“妈妈,别难过。”
祁光带回来的,向宝珠却死活也不要了的恐龙气球升到了天花板上,随着气流微颤。
——
这趟出行,不旦没收获好心情,还平白受惊,即便官方很快宣布暴徒全部被抓获,向易水等人也不愿再待在这了,即刻启程返回小岛。
向南身心俱疲,早早休息下来了。
向宝珠吓得不轻,抓着祁光的衣服不松,纵然回到岛上,她也只肯腾出一只手吃饭,洗澡时还要看着浴室磨砂玻璃上祁光的影子,影子稍远稍小,就难过地唧唧哭,祁光安抚了她很久,她在睡梦中仍不时抽泣几下。
向易水也差不多,仍然心旌摇曳,亦步亦趋跟着祁光,但人有三急,她上洗手间的功夫,祁光就没了踪影。
向易水急得连鞋都没穿,直接往外面跑,捕捉了到祁光的身影,脚步才慢下来。
临近傍晚,红彤彤的落日半沉于海面,晚霞红映苍穹,水天皆绚烂壮丽,偶尔几点白鸥点缀添彩。无边辽阔的景象衬得孤身坐在喷泉边上的祁光愈发寥落伶仃。
他拾起喷泉里的一小根枯树枝,静静凝视,仿佛与其有同是天涯沦落客之感。
听到声响,祁光回头,“怎么不穿鞋?”
他丢掉树枝要起来迎她,可她的动作更快,到他面前,“我担心你。”
“我没事,我都在这了能有什么事。”祁光扶着向易水面对面坐到他腿上,不嫌脏地用手给她拂去脚底的灰尘与细沙。
向易水凝视着祁光温柔垂首,心口酸涩得要命,喃喃道:“我一个没看住,你就不见了。”
祁光听出向易水话中的细微哽咽,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向易水头抵着祁光的肩膀,声音低闷,“不是你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
何况,如果当初不是她没诚待祁光,或许他们早就登上小岛并把周边游逛完了,今日也不会遭遇爆乱。
“我那时候还想,是不是前段时间烧香拜佛,我没诚心祈求你平安顺遂,只是自私地顾着自己,所以才……”
她不大信鬼神,但那时她真的悔恨交加,自己没有敬畏之心。
肩头湿漉漉,祁光的灵魂也湿漉漉的。
祁光本想着让向易水发泄出来就好了,可见她短时间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便温声哄道:“不哭了,我好着呢,我没事。你别太自责,你有在好好保护我,要不是你给了我的木仓,那时候我肯定心里更慌。”
说到这,祁光无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太没用了,让你和宝珠还有叔叔担惊受怕的同时还要挂记着我。”
向易水抬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祁光,“别这么说你自己,要是宝珠走丢了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所以在你心里,我和宝珠一样。”
向易水立即改口,“我走丢了你不担心?”
祁光笑了笑,用干净的手背拭去她的眼泪,“担心,我很担心。”
“只是,男人和女人到底不同。”
向易水凤眼瞪圆,像是现在才发现他的新属性,“你性别歧视。”
“是,按理应该是我保护你们。”
向易水据理力争,“那种情况,就算我们带了保镖也和普通人无异,谁都没法完全保证自己安全,男女都一样。”
祁光自怨自艾的话除了由衷而发,还有一部分是想引导向易水不再沉溺悲伤,见奏效了,他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倒也是。”
向易水双手捧着祁光的脸,直视他的眼睛,“别胡思乱想。”
她知道,他其实也很自责。
“那你呢?”
向易水低头,虔诚地吻了吻祁光的唇,“我也不胡思乱想了。”
“好。”
太阳彻底沉入海底,天际仍余其或蓝或紫的缥缈痕迹。
祁光和向易水紧挨着,犹如两棵相互守护扶持的树木。
不知过了多久,向易水突然道:“祁光,你要一直好好的。”
“只要你好好的,要我做什么都行……”声音很轻很轻,承载的珍视却很真很重。
仿佛只要他好,让她就此放弃他,她也愿意。
祁光心一动,眼眶微微发热。
他想:不用她特地做什么,只要明天陪他看落日,后天陪他看落,大后天陪他看落日,以后的每一天都陪他看落日就行。
可他又觉得,这个要求太严苛了。
似乎比让她放弃他还要难。
还是算了吧。
所以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让我就做些什么吧?”向易水祈求道,她总觉得祁光在平静的态度中默默放弃她。
尽管她已经不再被他拥有。
祁光兴致不大,“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向易水脱口而出,“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祁光一怔,噗嗤笑出声来。
向易水任他笑,唱完一段,她问:“不好听吗?”
向易水声质清冽,但葫芦娃主题曲过于直白稚朴,再加她一本正经而略显清冷感的脸,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祁光笑得泛点点泪花,眼前有些模糊的向易水,与当年为了缓解他尴尬,举着漂亮的双手说与形象不相符的粗俗的话,却美得不像话的向易水重合。
心脏微不可见地震颤了下。
“好听。”祁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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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表达爱的方式不同
在小岛待了两天调整好心态,向易水等人就启程回家。
毕竟年关将至,诸事繁多。
祁光之前就和公司高层沟通过了,要放慢工作节奏,因而通告安排没那么紧凑。
由于先前与向易水婚恋曝光,祁光出席活动总被问到相关的问题,其中不乏委婉却又犀利刻薄的,例如问他身上的高定是否是向易水帮他搞到的等等。
祁光心理素养还算可以,碰到实在无法回避的问题就简短回复或者含糊过去,可到底被坏了好心情,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