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易水喃喃道:“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吧?”
周医生烟瘾犯了,从兜里掏出一盒薄荷糖,安抚道:“你放心,目前阑尾炎切除手术已经是一门很成熟的手术了,而且我看了祁光的身体检查结果,他没有任何基础病,主刀医生又是我们医院数一数二的外科医生。”
向易水摇头拒绝周医生的薄荷糖,自顾自低声道:“那,那就好……”
只是,加快了的心跳声震得耳膜有些刺痛。
情况如周医生说得一般顺利,漫长的三十七分钟四十八秒过去,手术室门终于开了。
主刀医生宣布手术“圆满结束”。
周医生放下心,回到了工作岗位。
向易水将护士交代的各种注意事宜牢记在心,分神看了眼因麻醉尚未清醒的祁光,待护士走后,她静静地握住祁光冰凉的手。
楼下突然传来孩童细碎的哭声,紧接着是大人温柔的哄劝声。
向易水轻轻捂住祁光的耳朵。
窗户外有棵约十五米高的杨树挺立在风中,簌簌作响,犹如舒缓的音乐。
向易水松开手,俯身,细细描摹着祁光的耳廓。
——
祁光醒来,腹部有些疼,但是能忍受的程度。
只是,或许病痛蚕食了意志,空荡荡的房间让祁光心里格外难受,还未来得及沉浸自怜自艾中,向易水就推门而入。
“你去哪里了?”祁光道。
向易水莫名听出了委屈,快步走近,将手里的饭盒提高,“买粥去了,护士说你排气之后,饮食方面要清淡。我留了纸条在桌上,你没看见吗?”
祁光摇头。
“抱歉,我没考虑周全,你躺着够不着桌子。”
向易水掀下桌上的便利贴,折了折,刚要丢进垃圾桶,就看到祁光朝她伸手。
向易水会意,将便利贴展开放到他掌心里。
向易水自小学习硬笔软笔书法,便利贴上的一行字秀丽刚劲:‘我到附近买些东西,五点半左右回来,别担心,别害怕。’
倒数第一个逗号笔墨稍重,她像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包括他可能流露出来的莫名的脆弱。
祁光无言摩挲着便利贴。
向易水轻轻拥住祁光,保证道:“我不会离开你太久的。”
“嗯。”
祁光嗫嚅道:“刚刚,排气了……”
向易水由衷高兴,啄了他脸颊一口,“真棒,护士说一般人二十四个小时候后才会排气,我们小光三个小时就可以了。不用饿肚子了。”
放屁被夸奖,也是没谁了。
祁光无言以对。
向易水小心地扶祁光坐起来,在床上支起小桌子,打开饭盒,倒了杯温水过来,“先喝点水?”
祁光张口饮下一半的水就停了,“你也喝,你嘴巴都要脱皮了。”
向易水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话虽如此,向易水还是顺从地喝了水。
祁光现在的身体情况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向易水不想馋他,也没胃口挑选自己喜欢的饭菜,便只打包了两份瘦肉粥与几道小菜。
祁光了解向易水的想法,但不愿她迁就自己,“晚会你再叫些外卖吧。”
向易水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后给祁光,“不用。”
祁光蹙着眉咽下粥,“你也吃。”
向易水叹了口气,“我还能饿着自己不成?你别操心了,等你吃完我再吃,不差这一会。”
祁光没再说什么。
向易水继续投喂祁光,目光温柔,满是爱与怜,仿佛他吃下的东西会进入她的胃里,然后上升到她的灵魂,让她得到至高无上的身心满足与享受。
祁光想:以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只有他的爷爷。
一种孩子乖乖吃饭,好好长大的欣慰。
祁光默不作声,一直吃到碗见底。
“还要不要?”向易水问。
祁光摇头。
向易水拿出帕子给他擦嘴。
祁光始终恹恹,向易水如何也调动不了他的情绪,只能快速解决了晚餐,给他擦身子,简单洗漱一番,默默拥着他躺在床上,看老电影。
直至他安静睡着。
——
次日清晨,祁光需要适当下床走动,促进肠胃恢复,向易水便扶着他上洗手间。
祁光见向易水摸向他的裤头,皱了皱眉,没躲开。
半晌,水声哗啦。
向易水自如地用干净的手按下马桶冲水按钮,而后洗净手,转身扶祁光到盥洗盆前洗漱。
温热柔软的毛巾覆上脸,轻柔地扫过他五官,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慰藉,
向易水将一次性的牙刷、毛巾扔进垃圾桶,察觉到祁光异样的视线,温声问道:“怎么了吗?”
祁光挠了挠脸,不答反问,“你还爱我吗?”
向易水答得毫不犹豫:“爱。”
“你还想和我结婚吗?”
向易水心跳失频,“想。”
“真的吗?”
“真的。”
祁光沉默了。
向易水有些困惑,也有些着急,可没勇气深入这个话题。
向易水扶祁光回到床上,照常喂他吃早餐。祁光双手得空,一直转玩着食指上的戒指,偶尔还忘记了张嘴,需要向易水提醒,有种小孩不乖乖吃饭只顾玩玩具的即视感。
向易水强迫自己一心一意给祁光喂饭,奈何注意力屡屡被祁光拨弄戒指的动作吸引,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
沸腾,冷却,冷却,沸腾。
脑细胞衰老死亡的速度快赶不上增值新生的了。
祁光突然道:“等我好了,我们回上海,到民政局一趟吧。”
向易水定定看着祁光。
祁光:“你不想吗?”
“不是。”尘埃落定,不知为何,向易水没有想象之中的高兴,她谨慎措辞,“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就像你以前照顾我一样,祁光,你不能因为我做了一件这么普通的事情就,就改变主意……不能这样的……”
祁光:“那你把手拿开。”
听到她回复的第一时间,他就停止了拨玩戒指,她却一把拢住他的双手,不许他“遗弃”戒指。
向易水岿然不动,拒绝他的提议。
祁光缓缓低头,抵住向易水的肩膀,闷声道:“我很自私。”
“瞎说。”
“我矛盾又别扭。”
“才不是,你一直都很好,你不知道,一个能够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与意愿,愿意沟通的爱人是多么的难得可贵。”
祁光摇头,“我早就打算和你复婚了,离婚后第一次和你……我就这么打算了。”
他还是他,再怎么变,有些原则底线还是不会改变的。
碰了她,自然就要对她负责。
可向易水求婚的那天,他还没完全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再加上不快的记忆回溯,他实在克服不了心理障碍点头答应。
向易水诧异,随即了然。
“可我总是想着能拖则拖。”
“我很自私。”祁光声音沉闷,“现在我不想拖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放下了偏见相信你,也不是我被你的体贴打动,更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我不想当手术没亲属签名的可怜虫。我想要家人陪着我,我想要你陪着我。”
声带的细微震动从肩头传递到肺腑。
向易水眼睛涩得眨了一下,又一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祁光你别怕。”
“不自私,你的想法很正常,你能多为自己着想,这一点真的很好。”
至少他是想要她的。
不是别人,是她啊。
向易水的口舌像被什么粘住了,艰难开口,“而且,你本来不止一个家人的。”
祁光抬头看着向易水。
向易水眼珠子往下飘,“对不起。”
半晌,祁光道:“你以后,别再对不起我了。”
向易水立即应道:“好。”
杨树于风中沙沙作响。
向易水抬起眼帘,与祁光对上眼。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那戒指,戴无名指,可以吗?”
祁光朝向易水伸出左手。
向易水身体里的潮水瞬间波涛汹涌,双手颤抖着将戒指取下,调整圈口,再戴到他修长的无名指上。
整一个过程,她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脑海中被几个字无限放大填满:他终于是她的了,他终于是她的了,他终于是她的了。
向易水脑袋涨疼。
祁光道:“你不换吗?”
向易水惊醒,眼神湿漉漉的,“你帮我换吗?”
“当然。”
向易水一错不错地看着祁光给她戴上戒指,笼罩在头上三年多的阴云骤然消散,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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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结婚
祁光兀自做了许多设想和心理铺垫,所以对新身份适应得很快。
但直到现在,向易水依然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求婚”的过程平平淡淡,到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的路上也没有任何坎坷曲折,公开婚讯无惊无险,甚至祁光的粉丝们不用引导言论就多数是祝福以及求婚礼直播的评论,就连婚礼都举办得格外顺利——
秋日晴美。
向易水站在礼台上,身穿优雅华丽的婚纱,雪白的肌肤与自带柔和光泽的缎面材质相得益彰,衬得她温婉动人,简约的抹胸设计,走动间如波浪般起起伏伏的宽大裙摆,头纱下朦胧的昳丽容颜,绰约姿态,无一不让人惊叹。
作为浪漫梦幻婚礼中最惹眼的存在,向易水几乎无暇顾及他人,精力都放在了对面的祁光身上。
祁光一身同色白西装,经过精心打扮,整个人异常清新俊逸。
头纱被撩了起来,面对越靠越近的面容,向易水不禁向前倾身,伸颈仰首。
祁光却后退。
哄笑声骤然响起,“新娘子急了,还没交换戒指就想亲了……”
向易水赧然。
祁光望着向易水泛着晚霞的羞容,一时失神。
两人中间的向宝珠,捧着戒枕,左看右看,最后不住唤道:“爸爸妈妈?”
要走完所有的重要流程,再相亲相爱吧?
祁光轻轻咳了一声,拿起婚戒,熟练地戴在向易水手上。
向易水依样画葫芦,还没回过神,祁光就拥上来,在她唇上落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然后弯腰也亲了亲向宝珠的脸颊。
祁光在大庭广众下能主动做出如此亲密的行径实属难得,向易水母女俩不愧有着浓厚的血缘关系,动作整齐划一,惊喜捂嘴/捂脸。
一大一小的痴样引得来宾再度哄笑。
而坐席最前面的向南恨铁不成钢。
接下来是新人致辞环节。
向易水眼睁睁地看着祁光郑重其事从口袋掏出不知什么时候,又花了多少时间写的稿纸。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我和易水的婚礼,见证我们二人这个重要难忘的时刻。”似是激动,祁光停顿了两秒,继续道:“能有今天,首先要感谢我的岳父,感谢他数十年来无微不至养育他的女儿,我的妻子易水,对我的教诲与竭诚相待,关怀备至呵护宝珠,其次……最后,我还要由衷感谢诸位亲朋好友,你们在我们各个重要的时刻给予了关心与帮助……”
向易水懵懂又认真地听着祁光的致辞,温柔的嗓音如同一阵微凉的甘霖,而她自觉是喝足雨水而饱涨的种子。
祁光微微侧身,与向易水相视,眼神澄澈真诚如秋天晴空,容不下一缕云,“十年来,我们夫妻从相识相知相恋再到今日正式的结合,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创造过美好的回忆,也产生过矛盾和冲突,我对你有过怨怼甚至其他的负面情绪,但更多的是感恩。感谢你今天还站在我身边。我记得你给我读过一句旧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非常期待和你一起展望新的未来,体验每一次新生。”
种子冒芽儿了。
向易水想: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说法,上辈子她定然解救了万千生命,所以这辈子她在物质与精神上都得到了世人难及的优待。
钱权势,她唾手可得。
亲情,友情,自由与爱情,她现在样样不缺。
向易水不信鬼神之说,现在却油然生出感谢上天的想法。
麦克风递到了向易水手中,分明不愿在这个重要时刻掉链子,她却突然哑声,说不出话了。
祁光见此,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给予无声的鼓励与安慰。
向易水转眸,祁光回以温暖的笑容。
向易水深吸了一口气,清声道:“感谢各位莅临我和祁光的婚礼现场,我与祁光夫妻同心,前面祁光对诸位表达的诸多谢意,我深以为然且感恩戴德,就不再赘述了。”
向易水真挚的目光从向南到徐青冉,左瑞,卢晋义等人身上一一滑过。
向南借着咳嗽的假动作克制泪意。
徐青冉深知祁光与向易水走到今日有多难,早已泪流满面,却始终保持着优雅姿态,拧着手帕一点点擦泪。
左瑞挺直身板,理所当然接受向易水的致谢。
卢晋义因为妻子李松蓝怀孕,自己即将当爸爸,精神亢奋,前期硬要帮忙给易水他们张罗婚礼的场地布置及其他琐碎的流程等安排,热情随着时间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会正跟一个表亲兄弟要给向易水的结婚礼物——一大块无暇的和田黄玉。李松蓝轻拍了拍他的手,提醒他先认真听致辞。
向易水的视线扫过来时,卢晋义已经成功要到和田黄玉了,得意地从向易水挤眉弄眼。
张之桃望着祁光他们,有些走神。
卞之琳的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适用于很多场合。
张之桃一转头就跟身旁的嘎尔玛对上眼,嘎尔玛还未来得及挪开视线,张之桃就一把扎进他怀里,不容他再躲闪。
婚礼上虽然有专业人员全方位拍照录像,但不公开。嘎尔玛挣脱不得,或者说,暂时没有挣脱的想法,便由着她紧紧抱住自己。
祁光的其他队友们也在场了,包括赵游,他没再关注登对的新人,只是默默将学弟帮夹的酸甜带咸口味的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吃下。
“人生短短数十载,我已度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未来的日子,我希望能一直与祁光相伴。”不公开示爱,道甜腻腻的情话,只是寻常普通的几句话,向易水也说得断断续续,仿佛每个字都是需要经过日以继夜的研磨,由沙砾转化过来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