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念儿要不听话,为什么念儿不乖,要知道,不乖的小孩是要受惩罚的……”
“兄长,应该警告过你。”
……
男人似是陷在了一个梦魇里,一直不停呢喃着,问她。
重复问她。
他的那些话里潜藏着将要吞噬一切的风暴,语气却温柔到像在哄小孩,就和从小到大他喂她吃奶一般。
对她这个怪病,每次他都宠着她惯着她由着她吃,就算是她像个婴儿一样想吸出奶来,张着小尖牙,力气重到要咬破出血,他也没有打断这个小畜生,看她吃不够,只会托着她的臀把她抱得更紧些,让她吃得更轻松点。
怕她晚上做噩梦,他会一直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看到她眉头舒展,他才会安心睡去。
在以前,他怕是无法更纵容她了。
也是因为他的纵容,他将她养成了那副模样,养坏了她。
为了改正她,他费尽心思,甚至囚禁了,让她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小姑娘。
但此时此刻,彼时彼刻,陈灼站在暮色里,陷在她所织就的梦魇里,看到不远处那个娇弱发抖的少女,心里竟开始涌出了一丝悔意。
她是如此美丽也如此可爱,是他一手养大的妹妹,没人比他们更亲密。
以前,在她心里,他这个兄长便是所有,是她最看重的人。
她把他当娘亲,也当兄长。
可是现在呢……
他那个好妹妹究竟去哪里了,那个依赖他的好妹妹去哪里。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乖了。
整日想着要找夫君,今日还私自出府。
去见皇帝。
想到今日回府却不见她的那种锥心之痛,男人的眼眸便起了猩红,拳头都要捏碎了。
像疯长的枝蔓一般,那不该帮她治病的悔意开始攀附他全身。
在不知不觉里,他竟然会开始回味起面前那小畜生趴在他怀里吃奶的感觉。
那种感觉缓慢地侵蚀他全身骨髓,融进他的意识,他却毫不自知。
他开始想,是不是以前闹着要吃奶的她更好。
或许,他不该给她治那怪病。
这种荒唐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许是被他刻意抹去,很快又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晚风渐起,手上的血腥味缠绕不散,浓烈又刺鼻,陈灼头疼欲裂,由着这不知从何而起的痛意,男人凌乱的意识稍稍清明了些。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妹妹,一双凤眸水雾愈深时眼尾渐红,甚至将将红过他脸上血迹。
因为怒,也因着那……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欲念,男人对女人的欲念。
还有他身为兄长,对这个妹妹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面前的小姑娘没回他的话。
许久都没回。
一个字都没给他。
没给他这个兄长任何解释。
当真是不打算要他这个哥哥了?
嗤。
陈灼剑眉拧起,冷笑一声后忽就转了身。
他没朝陈念走过去,而是转身朝后走了几步。
神思清明后,男人方才摇晃的步伐也稳了下来,身材削劲高大,一身玄衣带血,气势迫人。
忽然间,庭院死寂无声,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甚至大声喘气都不敢,包括远远站在一旁的陈母。
陈灼弯腰拾起了那把长剑。
刚被他扔在地上的染血长剑。
锋利,雪亮,削铁成泥。
这下,不仅陈念瞳孔骤然放大,浑身发抖,庭院里的人皆是。
看到陈灼漫不经心地着把玩手中长剑,庭院里的人纷纷磕头求饶,磕头声此起彼伏。
“求,求求将军饶了我们!以后,以后我们一定会守好小姐……”
“求将军放过我们……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将军放过我们……”
清荷这个小丫鬟也在里面,看到她家小姐后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也跟着磕头求饶:“奴婢,奴婢以后一定寸步不离小姐,将军就,饶了奴婢们这,这一次……”
各种求饶声哭喊声响彻整个庭院,就像地狱一般,陈念头脑昏沉,头疼欲裂,耳边甚至还出现了嗡嗡声。
她无法相信眼前之事,她从没见过哥哥如此……残暴,没有人性的一面。
这还是她哥哥么,还是宠着她哄着她,以前会纵容她吃,吃奶的哥哥吗!
她哥哥不是顶天立地,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的大将军么。
他在做什么……
陈灼这个兄长的形象在陈念心中一点点地崩塌,逐渐被疯子和恶魔所取代,她甚至忘了要告诉哥哥有人想陷害他这件事。
哥哥这么狂妄,就是个疯子,好似谁都管束不了他。
或许那些事当真是他做的,他狂妄至极,残忍嗜杀,做了便做了,根本就不在乎别人参不参他。
又或许,他连皇帝都没放在眼里。
第一次,陈念感受到了她哥哥作为镇国大将军的慑人之处。
这种压迫感残忍地禁锢着她,和庭院里的每一个人。
使人不得不害怕臣服。
因为一旦忤逆……
陈念咽了咽了口水,那张桃花小脸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她开始没出息地想逃,因为恐惧,眼泪毫无征兆地往下流。
她,她不想面对这样的哥哥。
因为此时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她。
甚至,从刚开始,陈念就在他那双向来冷情的眼睛里看到了足以把她烧成灰烬的大火。
就是因为她不听话离了府么,就是因为她不听他的命令去了皇宫么……
哥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
陈念完全被吓傻了,害怕和恐惧把她牢牢地钉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开。
她一点,一点都不想靠近此时的哥哥。
但是……陈灼在用别人的性命威胁她,让她不得不靠近他。
“念儿,你不打算和哥哥解释一下今日之事么?”
陈灼懒懒倚着树干,此时竟是笑了起来。
一阵晚风拂过,几片桃花花瓣落在男人肩头,高束的几缕碎发散在他凌厉俊美的侧脸,他此时正低头垂着长睫,拇指按在剑刃,试着剑刃的锋利程度。
指腹划过,霎时,一道血痕浮现。
鲜血自他指腹汩汩流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却弯了弯血般鲜艳的唇……
骨子里的狠戾和狂暴逐渐显露无遗。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回来没看到她。
只是因为……他的妹妹私自离开他去了皇宫。
只因如此。
“哥哥去帮念儿买大宅子,精心布置着念儿的地方,念儿怎么可以离开哥哥去皇宫呢……”陈灼盯着还在渗血的手指,长睫轻颤,眼尾似是泛着水光。
“念儿知不知道,哥哥回来没看到念儿,心都碎了啊。”
男人低哑的声音发着颤,随着一阵风送到少女耳边时,她的小耳朵不知怎么就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陈念似是被烫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并不知是为何,极力忽略掉这种不自在的感受,继而撇了撇小嘴。
在心里腹诽,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就是回来没看到她,就这么一下子,他怎么也能心碎发疯……
而且,陈念根本就不知道他哥哥口中“大宅子”是什么意思,“精心布置她的地方”又是什么意思……
她脑袋一片空白,看到她哥哥拿剑倚靠着桃花树干冷笑的样子,她只觉得,似乎下一刻,她哥哥就能笑着砍下一个人的头颅!
这是魔鬼吧!
这不是她的哥哥!
陈念似乎被吓傻了,呆呆看着她哥哥,看着这个满是血腥气的庭院,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高大俊美,沉在暗色里的五官极其优越,凌人。
他是如此英俊,但此刻也极其令人害怕,宛如修罗。
陈念以前有多喜欢他,有多想当他的新娘,现在就有多害怕这个哥哥,多想逃离他。
但此时此刻,她被这样的哥哥吓在原地,既不敢前进,也不敢逃跑。
也不能跑。
她再离开一次,说不定她哥哥当真会当着她的面……杀了这些人。
陈念越想越怕,越想……便越不敢动了。
……
而清荷见她家小姐呆滞原地的样子,急得小胖圆脸都皱到了一起,只能一边喊着“求将军饶命”,一边偷偷地朝她家小姐打手势,示意她去和将军求求情。
她知道的,只要她家小姐求情,说清此事,将军就会放过她们。
不然的的话……清荷眯着眼低头,瞥了眼地上鲜血,被吓得冷汗直流。
他们将军一听到小姐进宫的消息一下就没了理智,就像个,就像个疯子一样……
因为没有守住小姐,将军当即拔剑,寒光闪过,血染剑锋,刚才那个侍卫差点当场被砍下头颅……
清荷被吓得魂都没了,看到她家小姐终于回来了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心叹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不然,她家小姐再晚回一会,他们这些人一定会被将军剁碎喂狗。
庭院里的求饶喊声还在继续,不绝于耳,但无论他们如何大声求饶,就算磕头磕了一地的血,陈灼也未有任何反应,只一直看着自己渗血的手指。
面无表情,偶尔提了提唇角,却是笑比不笑更恐怖,更令人心惊害怕。
跪在地上的人皆战战兢兢,清荷瑟瑟发抖,见陈念并未看到她的手势,只是,只能小声喊着她家小姐:“小姐!救救清荷……您去求求,求求将军吧,就说您今日是去陪太后,您解释一下将军就会消气的,让将军消消气就好了……不然,奴婢们都会,都会死的……”
清荷跪的地方离陈念近,此刻院子里还有人在磕头求饶,清荷便提高了些声音喊陈念,而陈念回过神,也听到了清荷的话。
她点点头,知道不能让哥哥继续发疯杀人,便抬起小手抹掉眼泪,准备鼓起勇气走到她哥哥身边,和他解释今天的事,让他不要生气发疯,放过他们。
只是当小姑娘深呼吸几口气,想要朝他哥哥那处走去时,男人冰冷低沉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
他的耐心似乎被用尽了。
“好,念儿不说的话,哥哥就先杀一个人。”陈灼抬手拂落肩膀处的桃花,直起身子,手执长剑,朝那群跪着的人走去。
他转了转手腕,轻描淡写地笑:“把他们通通杀光,直到念儿想和哥哥说话为止。”
“直到念儿想和哥哥好好地解释这件事为止。”
话落,男人挽了个剑花,轻巧扬起长剑,就像是站在尸山血海中的,手中鲜血无数的修罗一般,他面无表情的扬起长剑,剑刃寒光闪过,将将挥下。
当剑刃寒光闪过陈念眼眸时,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恍然回神后也顾不上什么,拖着僵硬的腿就跑了上去。
“哥哥!你在干什么!!!”陈念彻底被这画面震惊到,拼命大吼,嗓子都差点喊破了,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哥哥竟然真的用剑伤人……不,是杀人!
他竟然用杀人来威胁她!
他是恶魔吗!
“你快把他们放了!清荷,你们,你们先走!”
陈念伸开双手,颤着双腿,勇敢地拦在了挥剑的男人面前,让清荷她们快走,就好像她哥哥当真是个吃人的恶魔一样。
跪在地上的丫鬟和侍卫见此慌忙走了,不敢再留在这里。
小姑娘此时是气极了,她倔强地昂起小脑袋,一双杏眸睁得溜圆,死死瞪着她哥哥。
“哥哥!你在干什么!你太过分了!你是恶魔吗!”
陈灼看到她着展开双臂气呼呼的样子,眼眸的猩红褪去些许,反倒多了些逗弄她的兴致。
“是啊……”他笑了,仰头大笑,笑得张狂又放肆,“哥哥也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念儿告诉哥哥好不好?”陈灼扔下了手里的剑,剑锋刺穿落花,斜斜插入树下泥地。
他往前一步,弯下腰,视线几要与她平直,额头也似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
但只轻轻碰了那么一下,又很快抽离分开。
旁边还有人。
陈母还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们。
男人弯腰靠近,浓烈的血腥味忽然盖过来,陈念被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陈灼剑刃割伤的地方还在流血。
他身上不止指腹那个被隔开的口子。
有很多处伤口,他割伤自己的,其实不止一处。
他也说不清,他为何要割伤自己,想借着这疼痛和刺目的鲜红来抵抗什么。
“念儿告诉哥哥……哥哥刚刚做了什么好不好……”陈念还在咳嗽,陈灼抬手抚摸她的背,轻轻拍着,又勾起薄唇笑了起来。
他似是在逗她,逗张牙舞爪的兔子似的,轻佻又漫不经心。
可在他深邃眼底,那疯狂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陈灼此时的心就是在被烈火焚烧着,理智也快被燃烧殆尽了。
他轻掀眼皮,看着眼前这娇娇弱弱,红着眼睛愤怒瞪他的妹妹,忽然就起了一种极其疯狂且恶劣的念头。
他忽然就想彻底地……毁坏她,摧折她。
想彻底撕碎兄妹关系这一层皮,把她融进自己的血里,把他和她变成一个人。
对,就这样抱着她下地狱吧。
就这样彻底地占有她,把她变成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妹妹。
一些纷乱芜杂的念头侵袭着,也诱惑着他。
只是,不远处他那个母亲的身影似是一个无形的警醒,还有,少女眼底闪着的泪光,她流露出的对他的恐惧和害怕……这些又把他身为兄长的,摇摇欲坠的一丝理智拉了回来。
“哥哥不会杀人了。”
陈灼敛去眼底的疯狂,半晌后,他似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兄长模样,轻声哄她:“念儿现在告诉哥哥,今日你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何事,好不好?”
听到她哥哥这句话,陈念惨白的小脸总算恢复了些血色,她眼神四散,小声回她哥哥:“我,我只是奉命去宫里见……”
话了一半,陈念迅速反应过来,那快到嘴边的“陛下”二字被及时吞了回去。
她手心都出汗了,紧紧握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换了两个字:“见,见太后啊。”
“哥哥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离府吗?”陈灼似是没有怀疑她忽然的停顿,染血手指抬起,温柔地将她鬓边落发别在耳后。
然后,他用似蛊惑,又不容人去违抗的命令口吻,诱着她保证:“念儿同哥哥保证,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哥哥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