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哪还有一个小时前油头粉面的模样,装斯文的小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去,先前牢固的跟涂了胶水似的发型,也沾满了泥灰,一缕缕的垂了满脸。往日细白的脸上除了各种青紫肿痕,还爬满了黏糊糊的液体,不知道是口水还是眼泪,将褪下枕芯重新塞在他嘴里的枕套都浸湿了。
毫无形象的徐昌平,此刻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他叔的情报有误,裴延城不仅没死,看起来还毫发无伤。他们暗中做的一切,或许也早就被上面人知道了。
顿感好日子到头的徐昌平,一瞬间像卸下了所有的精气神,瘫软在地上毫无反应。
“跟你同一个屋的是谁?”
原以为白夏是一个人睡,但是进屋的时候裴延城却瞧见了两套被褥,还有一个陌生的背包。屋中提前被徐昌平潜入,另外一人又迟迟不归,犯罪同伙一目了然。
“是周沐瑶。”
末了白夏又补充了一句:
“她跟徐昌平是男女对象的关系。”
在隧道中跟裴延城说起徐昌平时没提到周沐瑶,他这一个月又不在军区,更是没听过他们两人之间的风言风语。想来应该是周沐瑶平日的小动作,并没有值得被调查组重视。
她这段时间唯一达成能提得上嘴的成就,应该就是今晚帮助徐昌平潜入她屋内。
“你先不用管她,我知道该怎么做。”
目前最要紧的是小旺村村民的安全,如果周沐瑶突然秘密被带走,不说不了解情况的文工团得留下来找人,就是潜伏在村子里的敌特分子也会起疑。
至于真实情况,事关白夏的声誉,就更不能说了。
想治周沐瑶不急于一时,回了军区还有一大笔账等着她。
*
“你把门窗锁好,我待会下来陪你。”
房间已经被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除了本就老旧的铜盆又被磕出了几处凹槽。
裴延城用指背轻轻触了触白夏光滑的脸颊,忍着亲上去的冲动,动作粗暴的赶徐昌平上山。
待行至半山腰,山脚下的小旺村也早就被层层的树林遮蔽,早忍着气的裴延城,一脚将徐昌平踹翻在地,鞋帮贴着他脸颊踩在泛着腐败气味的枯叶上。
“刚刚碰到她了嘛?”
裴延城蹲下身,结实的腰腹劲窄,像一把紧绷的弯弓,伸手抽出徐昌平嘴里的枕套,声音低沉,没有一丝起伏。此时白夏不在身边,他也无需掩饰自己的另一面,眼神中的冷漠让徐昌平后背发麻,忍着胸口的疼痛慌乱摇头。
“没有没有,裴团长我真的还什么都没做,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被卸掉了两边手臂,没有着力点,被踹倒在地的徐昌平试了几次都无法站起来。
“那你是承认打算做了,想用哪只手碰她?”
重新将团在一起的枕头套又塞回他嘴里。
裴延城站起身贴着徐昌平的身侧移动脚步,耳边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充满了压迫感,他五官隐在了夜色中,躺在地上的徐昌平艰难抬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那道冰冷的声音继续开口。
“这只?哦,忘了你是左撇子,应该是这只。”
徐昌平心里正慌乱着,求饶的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
凄厉的叫喊全数被闷在了嘴里,鼻翼呼吸急促,只溢出几丝噎呜在夜里的深山中悄悄回荡,这点声响被浓密的树林阻隔,根本无法传出去。他唯一能求饶的就是一脚踩在他手肘处的男人。
骨头咔嚓的断裂声并不干脆,反倒像是铁锹铲到坚硬的石块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点磨砂感,异常的刺耳。
裴延城收回了踩在徐昌平手臂上的脚,声音冰冷至极。
“你该庆幸你还没碰到她。”
在他痛昏过去之前,裴延城拽着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丝毫不给他缓神的时间,继续拖着徐昌平往山上走。
临近营地的位置,裴延城朝一处不起眼的土堆带了个手势,伏在枯叶下站岗的士兵立刻麻溜的走上前。
“这是徐志和的侄子徐昌平,审审看都知道些什么,不弄死就成。”
*
借着自己针脚差,缝的慢为借口,周沐瑶硬是在张莹的房间待到了凌晨两点。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张莹开始赶人才作罢。她不睡她们还要睡呢,屋里坐着一个大活人谁能睡得安心。
手里攥着随便缝的衣服,周沐瑶内心忐忑地磨蹭到跟白夏的屋子外面,先是把耳朵贴在门窗上听了会儿动静。
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难不成人已经走了?
那白夏呢?怎么也没听到动静?该不会因为不从被徐昌平给打死了吧!
周沐瑶慌了,心里七上八下。
她被那狗东西逼的没办法,才同意了让他进屋,男人嘛无非就是那档子事,最多白夏被他用强,反正裴延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只要白夏老老实实的听她的话,她不说出去也没人会知道,她还可以继续做她的团长夫人,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
至于徐昌平就更不会往外说了,流氓罪是要挨枪子的。
竖起耳朵又听了会儿,好像传来一道掀被子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动作放得极轻。
周沐瑶松了口气,以为是徐昌平,皱着眉朝里小声喊:
“昌平?你好了没有?该走了!”
真是恶心,还要她来站岗。清秀的双眸闪过一丝残忍,事已至此白夏也别怪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是不从,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她不要再过给姚萍珊当哈巴狗的日子。
屋里声音截然而止,而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应该是听到她的声音来开门的徐昌平。
吱呀——
门是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打扮的油里油气的徐昌平,而是睡眼惺忪的白夏。
“周沐瑶你嘀嘀咕咕在门口说什么呢?”
开门的女人披散着垂腰长发,穿着一身棉质睡衣一副才睡醒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月光下那张小脸何止完好无损,甚至因为睡饱了觉,比白天看起来还要有气色。露出来的白皙脖颈跟手臂,不仅没有一丁点暧昧的红印子,甚至还白的发光。
周沐瑶一愣,什么情况?
不可置信地绕过白夏走进房间,打开灯转了一圈,屋内的确只有白夏一人,就连摆设都跟她出门时一模一样,只是她换到了靠窗的那张床睡。
徐昌平难道临时心软了?没出现?
不,不会,他那种人渣不可能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不死心地周沐瑶,还打开了一开始徐昌平藏身的旧衣橱。
白夏在她身后静静地瞧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刚刚睡眼惺忪的模样。
勾起的红唇挂着玩味。
“大半夜的你去哪了?难不成去会相好的了?”
充满怀疑的话听得周沐瑶心里一个激灵,有点恼羞成怒:
“我能去哪?我去张姐那里缝衣服啊!不信你看!”
说着一把将手上的衣服抖开给白夏看。
这副急于澄清的模样有些滑稽。
“是嘛,那我忘了,半夜我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以为你已经回来了。”
白夏对她的衣服可不感兴趣,重新坐回到床榻,却在看到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的床单被褥时,唇边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裴团长的军务的确优秀,这么短的时间不仅给她铺好了床,还能无声无息的翻窗出去。
“什么动静?你看见什么了?”
“好像是铁链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好像......”
白夏一手搁在眉间,好像陷入了沉思,声音拉长吊足了周沐瑶的胃口。
“好像什么你倒是说啊!”
见她吞吞吐吐,周沐瑶急的要死,跺着脚催促。该不会徐昌平没干成事,还被人发现抓起来了吧。
“你听说过黑白无常吗?”
似是想起了什么,白夏眼里蓄满了恐惧,语调阴森又缥缈。唬得周沐瑶一愣,在她愣神的当口白夏继续编故事:
“他们是地府的鬼差,除了抓不愿意投胎的野鬼,还会收割坏事做尽的恶人性命,手上就拿着一条手腕粗的铁链,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了那股铁链声!又沉重又刺耳,像是附满了不甘心下地府的厉鬼。”
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是在说社会新闻,看得周沐瑶心里毛毛的,搓了搓胳膊讪笑:
“白夏大半夜的你说什么呢,这世上哪有......”
鬼字还没出口,周沐瑶的尬笑就僵在了脸上。以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她不就是一个占领了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嘛?
脸上的笑容保持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慌。
“你没见过吗?黑白无常很好认的,一个全身黑一个全身白,都戴着高帽子,舌头——这么长。”
白夏声音越说越低,比划黑白无常舌头的长度的时候,手肘还‘不小心’碰到了窗户,就像是真的有什么在回应她的话一般。一阵凉风正好从撞开的窗户缝吹了进来,顺着周沐瑶的脖颈刮过头皮,就像是一只冰冷的手要掀起她的天灵盖。
“啊啊你不要再说了!我......我困要睡了!”
周沐瑶鞋子都没脱,直接掀开被子钻进了白夏对面的床铺,将头整个埋在被窝里。胸腔里还跟在打鼓一样剧烈跳动,恍惚间鼻子却总是闻到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熏得她直作呕。
想将头伸到被子外面喘口气,却又生怕真的有什么脏东西来勾她的魂,一时间蜷缩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入睡短短几个小时,周沐瑶却像做了很久的梦,梦里真来了两个黑白无常,拉着铁链要锁她的魂,说她抢占了别人的身体,还不干好事,要打入十八层地狱。铁链的一头还连着一个钩子,用力一甩,就深深地插入了她的天灵盖,感觉魂魄离体的那几分钟像经历了一辈子那么长。
“别...别勾我的魂...”
手脚乱舞的周沐瑶猛地从床铺上坐起来,慌张地转头扫了一圈,反应过来是梦,狠狠地松了口气。
这一觉睡醒不仅精神状态没有好转,反倒更憔悴得不行,眼底一片青紫。
窗外天色才刚亮,白夏端着脸盆进来,就瞧见满头虚汗的周沐瑶坐在床上发呆。
心里做了亏心事又经过这一遭吓,她哪还敢跟白夏对视,匆匆掀开被子起床,端着毛巾脸盆就出去洗漱。
等人磨磨蹭蹭回来,白夏已经收拾好了背包,今天要再辗转去其他村,连着演五场就会返回军区,正好为期一周,之后再有慰问演出她也不会再参加。
“没睡好?”
洗了把冷水脸,周沐瑶清醒了些,这世上哪有什么黑白无常,就算是真有也不会来找她,她可什么都没干,白夏不是还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嘛!穿越更不是她自己要的。
进门见白夏主动跟她打招呼,心虚的周沐瑶眼神躲闪地摸了摸眼角,一触手就感觉眼袋处有点肿,立刻翻出镜子查看,结果倒吸一口凉气。
自穿越后就让她吃了不少红利的一张脸,此时格外的蜡黄,仿佛失去了生气,眼底也布满了血丝,就跟得了红眼病一样。
“我...我怎么成这样了,这还怎么见人啊。”
周沐瑶对着镜子不停地捏脸颊,想让气色看起来好一点,结果蜡黄又泛红的脸,配着血红的眼睛,反倒像是得了什么严重传染病。
“你别急,我有办法。”
白夏笑得温柔极了,像是完全不知道周沐瑶在背后偷偷干的龌龊事,亲昵地走上前,将手里拿的东西,动作轻柔地戴在了周沐瑶的脸上。
“戴上这副眼镜就行了。”
脸上架的眼镜做工精细,圆圆的平光镜片,的确很好的修饰了她眼底的血丝跟水肿的眼袋。
就是右边镜片碎了。
“白夏你这眼镜都碎......”
话说到一半她怔住了,对镜自照的周沐瑶霎时满脸的惊恐,视线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眼镜,骚包的金边眼镜腿上还雕了镂空做装饰,在这年头少见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