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她那副不安焦躁的神情,秦昼看在眼里,心脏像是坠了千斤重。
反复拉扯的抽痛持续传来。
他动作温柔,拖住她的下巴,低头与她对视:“不会的。有哥哥在。”
他的声音轻软,将她当下跌宕不安的情绪熨烫平整。
他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哥哥这次会保护好我们小月亮的,所以不要怕。”
第42章
周凛月的情绪很不稳定, 她一直打冷颤,神情恍惚。
秦昼给心理医生打了电话,让她来家里, 为她做了两个小时的心理疏导。
秦昼坐在外面等着。
阿姨不清楚状况,以为她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一直问秦昼发生了什么。
秦昼不愿多说, 只让她早点休息。
阿姨满脸愁容:“可是......”
他缓声打断:“有我陪着她,您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低迷, 说完这句话后,便重新坐回沙发上。
阿姨看出了他的倦怠, 也知道他此刻不想过多与人交流, 及时止住了话头。
眼神放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轻声叹息, 最后还是转身回了房间。
客厅里, 一片寂静。
秦昼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姿势坐了多久, 他偶尔也会起身, 不安地来回踱步。
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来,怕吵到房内的人。
她现在是精神最衰败的时候,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扰到她。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秦昼跌坐回沙发上。
他低下头,双手撑额,手指插入发间。
那种看着一切发生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房门打开,一身简便装扮的心理医生从房内出来。
她合上手里的画册, 笔放进大衣口袋里。
房门已经被她轻轻带上了。
所以秦昼起身时,没能来得及看见一点里面的景象。
他急切上前, 询问医生:“她怎么样?”
“现在已经睡下了。”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有点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能是被什么刺激到了,这些天家属好好陪着她,最好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送走医生后,秦昼靠墙沉默了会。
为了不影响她休息,客厅里甚至连灯没开。
怕那点微不足道的亮光惊扰到她。
秦昼陷在阴影之中,整个人看着颓败又落寞。
他自我消化了很久,然后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房间内,周凛月已经睡下了。
窗帘应该是故意没拉上,外面的月光渗透进来,柔和的铺满整个房间。
周凛月沐浴在这片柔和下,睡得还算踏实。
秦昼走过去,弯下腰,替她将被子掖好。
也没离开,而是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睡着后,比平时还要听话还要乖。
连呼吸声都是轻的。
偶尔眉头会皱一下,估计是做了噩梦。
她的手在床上胡乱摸索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可惜身侧什么都没有,她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秦昼以为她在找抱枕,所以起身拿了一个过来,才刚要放在她身侧,就被她胡乱摸索的那只手,抓住了手腕。
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她抱着他手臂收回怀中,侧着身子,低下头。
甚至还用脸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然后秦昼就不动了。
她好像终于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物品。
他也逐渐弯下腰来,认认真真的将现在的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被他养出了一点肉,虽然还是一张他单手就能完全覆盖住的小脸,但至少看着更顺眼了。
他其实不太理解她为什么总是追求那种骨感美,明明有点肉才更好看。
健健康康的,多好。
秦昼怕弄醒她,伸出的那只手,只敢隔空描绘。
他最怕看到她变瘦。
他其实也经常做梦,梦到一些非常混乱的事情。
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很久了吧,久到他甚至不记得那天到底有没有下雨。
他只是依稀记得,那天医院的走廊很冷,冷的让人发抖。
病房里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求她的爸爸,求她的妈妈,求医生和护士。
她说她不治了,不治了。
太疼了,疼到她想直接从这高楼上跳下去。
尖锐的,凄惨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嘶吼尖叫。
“我求求你们,我不治了。”
“啊——!!!”
里面挣扎的太厉害,不断有护士进去,
大约是叫声太过凄惨,连隔壁病房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他们驻足去看,又纷纷摇头,叹息着离开。
造孽啊,这么小的姑娘,偏偏要遭这么大的罪。
热闹的走廊,没有人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个少年,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天了。
他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眼神黯淡毫无焦距,整个人全无半点生机。
荒草园中最先衰败枯萎的植物。
比起活人,他更像是一个死去很久的尸体。
手臂上全是伤口,新旧交错,正往下流着血。
有路过的护士看见了,说带他去包扎一下。
他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无意识一般,手指死死掐着手腕。
那些伤口都是他自己挖出来的。
修剪干净的指甲,却能造成这么深的伤口,足以可见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劲。
面对护士的好意,他摇了摇头。
“不用。”
开口时的声音,沙哑到连护士都吓了一跳。
该怎么去形容呢,声线分明是年轻的,可听上去又好像是一个饱经风霜垂暮的老人。
到了深夜,连续好几晚都守在这里的家人终于在医生的劝说下回家休息。
病房内空无一人。
秦昼放下袖子,遮蔽满是伤口的手臂。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生怕吵醒她。
可打开门后,发现她还醒着,目光放在窗外。
雾霭一般朦胧的夜色。
因为暂时没法进食,连续几天都是输营养液,她现在只有六十斤了。
一米六五的身高,只有六十斤。
她在那身宽大的病号服里,形如枯槁,好似一具套了人皮的骷髅。
甚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了。
那样的场景一直停留在秦昼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总会梦到,直到现在也会梦到。
有时熬夜工作,小憩间隙也会突然惊醒。
不安驱使着他进到她的房间,看见她完好无缺地躺在床上,他又不舍得离开了。
总会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
好在她睡着后不易被吵醒,秦昼也不做什么,仅仅只是坐在她床边。
有时窗帘开着,他能窥见一地月光,也能窥见躺在月光里的她。
更多的时候,窗帘都是关着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视觉弱下去,听觉和嗅觉就会更加敏感。
他听见黑暗之中,她平缓的呼吸声,以及里空气里浮动的那点,来自于她身上的香味。
早春时节,汇于嫩芽顶端的露水。
那种万物复苏、洗涤一切的清香。
秦昼在她身边获得平静。
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可能冷静过了头,就成了冷血。
许裕寒总是劝他,周凛月那种娇娇女,从小获得了那么多追捧和赞美,结果婚后在他这儿遇了冷落。
多多少少会觉得委屈。
他说:“你对人家好点。”
对她好点吗。
秦昼也想对她好点,可是怎么做好像都不够。
还不够好,还是不够好。
夜晚的一切都是平和的,甚至连窗外的风,都只是轻轻吹了几下意思意思。
但周凛月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见了坐在床边的秦昼。
他好像在想些什么,陷入沉思。
月光并没有完整的眷顾到他,他的侧脸匿在一片阴影之中,看着晦暗不明。
坐姿也显出几分颓然,身子微弓,手臂随意地撑放在腿上,低着头,睫毛耷拉。
他很少露出现在这样示弱的神情来。
除了偶尔几次在情热之时,他与她交颈厮磨,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请求她:“涨得难受,小月亮可以帮我弄出来吗。”
这种程度的,只能算是不正经的调情。
周凛月低下头,看见怀里抱着的手臂,她愣了愣。
衬衣已经沾染她的体温。
她松开手,手臂撑着床面坐起身。
陷入沉思中的男人几乎是瞬间回神,他靠近她,用手托住她的背。
她甚至不需要使一丁点力。
待她坐起身后,他在她身后竖放了个枕头,让她靠的更舒服一点。
“不困了?”
周凛月摇摇头,她低头看了眼他腕表上的表盘。
已经是凌晨三点。
她问秦昼:“你没睡?”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我不困。”
周凛月沉默起来。
见她一脸凝重,他轻声笑笑,抬手在她领口滑落的肩上揉了揉:“怎么,开始心疼我了?”
又恢复到他平日里的不正经腔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不正经反而更让她心安。
一直如同悬空踩钢索的揣揣不安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觉察自己站在实心的地面上。
秦昼也只是嘴上不正经,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
他笑了笑,问她饿不饿。
周凛月摇头,可能是以为他要走,竟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他低头,眼底是静的,但嘴角弧度仍旧上扬。
看了眼被握住的手,又抬眸去看她。
笑容暧昧不清,又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你才刚恢复一点,医生不建议剧烈运动。”
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剧烈运动指的是什么,周凛月脸一红,含糊不清的说他乱叫。
她声音软软糯糯,发起脾气来低着头,嘴里含着一口气,脸颊两边微微嘟着。
像一只笨头笨脑的仓鼠。
他觉得可爱,伸手捏住她的两腮,微微用力。
“这什么表情,在心里骂我?”
周凛月推开他,钻进被子里:“没有。”
秦昼站起身,看着被子隆起的弧度,眼底佯装的平静终于被那点浅淡的笑给取代。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想闷死自己?”
她终于肯探出一个脑袋来,月光下,她的眼睛也一并散发柔和的光。
“你刚才......”
他垂眸,安静等待她的控诉。
周凛月抿了抿唇,小声埋怨着:“你刚才又打......我屁股了。”
她似乎挺不服气,以前只有犯了错才会被他压着打屁股。
现在的她是鲜活的,有喜怒哀乐,有娇嗔愠怒,也会脸红害羞。
秦昼掀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有模有样的对着她的屁股道了个歉。
然后问她:“消气了吗?”
她像看变态一样看他,缩到了床脚,与他拉开最远的距离。
但跑的再远也是徒劳,最后还是被捞回怀中。
他正经起来,手臂越过她的肩去捉她的手,指腹贴在手腕上一路往下摸。
“珀湖边上的温泉酒店竣工了,还没开业,后天我带你过去。”
周凛月被他这么抱着,靠在他宽阔结实的怀里,没由来的踏实与安心。
所以她没有躲避他的触碰与抚摸。
“不是还没开业吗,为什么带我过去。”她不解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