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了间隙就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淡淡笑意从胸腔震出:“过去当净化器,帮忙吸吸甲醛。”
她一愣,面露苦色。
然后秦昼就笑了。
是完完全全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他捏她的脸,将她搂在怀里。
沾了点笑意的低沉语调:“你怎么这么可爱。”
周凛月不确定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
但还是不受控的红了脸。
那个夜晚很平静,虽然秦昼仍旧会说一些不太正经的话,将她弄得面红耳赤。
但他什么也没做。
周凛月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秦昼将被子扯过来给她盖上,手上的动作却因为下移的目光而顿住。
他松开手,将她的手臂轻轻翻转。
小臂内侧仍旧有道一指长的伤疤,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当初露骨般的恐怖了。
甚至随着岁月逐渐淡化。
但它仍旧存在,像是开启某段记忆的钥匙。
那个夜晚,在所有人离开后,秦昼终于踏进了那间病房。
他的记忆里,医院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房子。
什么都是白的,什么都是干净的。
可是现在,医院让他恐惧,让他手脚发麻。
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身上会插满这么多根管子,它们像是一根根绳索。
她被束缚着,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样子,躺在那张病床上苟延残喘。
再也没了往日的耀眼。
全身打满了石膏,唯一能动的,除了那双眼睛,还有瘦如枯槁的两根手指。
新闻里报道了当时的惨状,雨夜,那辆车对她造成二次碾压,血水将整个路面都给染红。
她是凭借最后的知觉爬向路边的。
听说她的手都磨烂了。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当时她该有多疼。
秦昼低下头,去给她掖被子。
他一言不发,从后面看,除了身形有些佝偻之外,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他还是那个倨傲清冷、睥睨万物的天之骄子。
周凛月抬眸,看到了他,
她牵动全身的力气,用勉强可以活动的两根手指,轻轻勾住他放在被面的那只手。
“不……疼。”
她的声音,粗粝的可怕,喉咙里也插了管子,每一句话都说的含糊。
她应该很疼,疼到说话都开始颤抖,却还是安慰他:“不……不要哭。”
她想抬起手,想为他擦去眼泪,可全身都像是被反复剥离又缝合,那种寻不见踪迹的疼传遍她的全身。
哪怕只是活动两根手指,都让她的血氧迅速降低。
即使戴着氧气面罩,呼吸也格外困难。她胸口起伏剧烈,迫切想要汲取氧气。
还是拼尽全力,虚弱念出他的名字。
时刻樱红的唇,此刻干裂惨白,毫无血色,甚至翻卷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死皮。
“秦……昼。”
她想说,不要哭,秦昼,不要哭,我不疼。
可她疼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太疼了。她想被他抱着,被他抱着好好哄一哄。
秦昼弯下腰,在那一瞬被抽去所有脊梁。
他蹲下,握住她的手,握紧了,头靠在床边。
肩膀剧烈的颤抖,悲怆的哭声是从胸口压抑着传出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当时不在她身边,为什么他要和她谈恋爱,为什么他这么无能,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
周凛月又昏死过去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假象。病房内安静到只能听见仪器运作的声音,还有少年努力压制的哭声。
他从未有过像今天的无助,彻底被悲痛掩埋,寻不到一点理智。
他满身光环、天之骄子、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可是现在,他一无是处到,只会人类最原始的,表达悲痛的方式。
那就是哭。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被撞的不是他,偏偏是周凛月。
第43章
周凛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醒来的时候,还躺在秦昼的怀里。
那个晚上睡得很踏实。
上半夜噩梦不断,在他怀里竟然睡得毫无知觉。
她动了动身子, 男人原本闭着的眼,也随之睁开。
秦昼眼底没有刚醒时的倦懒, 应该早就醒了。
他将人重新搂回怀里, 低头在她额头轻轻留下一个吻。
声音微哑:“怎么了。”
周凛月的脸埋在他胸口,手下意识地按在他腰上。
薄薄的一件衬衫, 甚至能感受到肌肉线条的纹理走向。
随着他的呼吸,在她掌心轻微起伏。
房内一阵暖意馨香, 时间好像仅仅只在这个空间里凝固。
只要不走出这扇门, 不离开这个怀抱。
她就不用去想那些烦心琐碎。
连她自己都毫无察觉, 她早就将秦昼当成了自己的避风港。
唯一一处避风港。
他抱得紧, 手搭在她背上轻慢地抚, 不含任何狎昵。
周凛月像一只乖巧被撸的猫, 她轻声问他:“几点了?”
秦昼将左手伸到她面前:“自己看。”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 十一点半。
下意识地心脏狂跳,又突然想起今天放假。
她忐忑不安的心脏这才落回实处去, 轻轻松了口气。
察觉到她脊背瞬间的绷直又松展, 猜透了她在想什么。
秦昼笑了笑,手指沿着她的脊线一路下滑,最后停在某处,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平时也经常迟到?”
她有点心虚, 但还是闷声反驳:“哪有。”
他轻笑:“我怎么记得某人以前每周都会迟到几次,要不就是踩点进校门。”
她又反驳, 头都抬起来了,却突然想起秦昼那会是值日生。
甚至于好几次, 她的名字都是他亲手记上去的。
周凛月心虚,说出不话来,低下头。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把头抬起来。
她不肯和他对上视线,眼睛往一旁移。
秦昼声音微暗:“周凛月,看着我。”
她最受不了秦昼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具体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好像有羽毛蹭来蹭去。
那种挠不到的瘙痒,没法缓解,只能顺从。
因为局促,周凛月的手紧紧攥着他微敞的衬衣领口。
挺括的材质面料,在她不断加大的力道下,也泛起一条一条的褶。
他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非要让她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亲上去的。
周凛月想离开,又被他按着背重新压回来。
胸口抵着胸口,唇压着唇。
他寻了间隙,轻笑:“小月亮怎么这么软。”
刻意压低的语调,在她耳边荡开。
偏偏他还握着她的手,让她自己感受一番。
他所言非虚。
她摸到了自己,脸色绯红,像是烫手一般急忙抽出。
秦昼笑意更深,在她额上吻了吻:“怎么,别人摸害羞,自己摸也害羞?”
她羞到说话都开始结巴:“哪有.......别人摸。”
他点头:“确实没有别人,只有我。”
周凛月觉得自己全身都被那股羞耻给涨红,她将自己缩进被子里。
又被秦昼捞出来,他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如果真把小姑娘逼急了,恐怕接下来的几天就会躲着他。
秦昼恢复正经,将她抱在怀里:“今天下午过去,在那边待一晚上。”
周凛月想起他昨天说珀湖边上的温泉酒店竣工了,要带她过去吸甲醛的事情。
他伸手在她脸上揉了揉:“你要是嫌人少,可以叫上你的朋友,那个林......”
说到这里,他卡了壳,很认真地想了想。
周凛月提醒他:“林昭。”
他点头:“嗯,你那个叫林昭的朋友也可以叫上。”
前几天的确听林昭提过一嘴,说为了这次的演出她累的够呛,之后一定要好好放松犒劳下自己。
但周凛月还是有点犹豫:“就我和你,还有她吗?”
这样好像不太合适。
秦昼垂眸,刚想问,你就只有她一个朋友?
但想了想,小姑娘的内向性格能交到一个朋友也算是难得可贵了。
“那我多叫几个。”
他靠坐床头,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来手机。
点开通讯录后,将手机递给她。
“你自己选,想让谁来。”
周凛月愣了愣,接过手机后缓了一会。
话题的重点好像被秦昼轻轻揭过了。
重要的是,她还没有答应要和他一起去。
但她还是听话的低下头,认认真真的在那一堆人名里寻找起自己所熟悉的。
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秦昼轻声笑笑:“看来还是带你出去的次数太少了。”
周凛月被他说的有点心虚。
哪里是他带她出去的次数少,分明是她自己找理由不愿意去。
刚结婚那会儿,她还处在一种别扭的状态,和他划分界限,彼此都分得很清楚。
包括房间和浴室。
恨不得连用餐时间都彻底岔开。
有时候在客厅偶然遇见了,她也低头含糊打一声招呼,然后快速走到玄关那儿换鞋子离开。
他没有应酬或者饭局的时候,作息就是正常的普通人作息。
和周凛月完全重叠。
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所以只是简单喝了两口温水,他单手将腕表戴上,目光落在一手扶墙一手换鞋的周凛月身上。
“今天要去工地考察,正好顺路,我送你吧。”
“不用。”她客气地拒绝,可爱班“我已经叫好车了。”
每次她说完这句话后,他也不多说一句。
仿佛刚才的开车送她仅仅也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提。
有一次他晚上回家,正好周凛月那天放假,一整天都在家里。
她准备下楼泡杯牛奶,打开房门,看见他就站在外面。
她愣了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昼神情平静,声音也同样的冷静:“没事。”
周凛月便只当他是刚好路过,而自己又刚好开门。
她点了点头,拿着杯子就要离开。
刚走到楼梯口,秦昼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今天有时间吗。”或许是她的错觉,他冷静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试探与微乎其微的紧张,“我朋友回国,攒了个局,你要是有时间的话......”
“我今天有个比赛要看。”她转过身,满怀歉意的回绝了他,“不好意思。”
夜色幽深,他的眼同样深邃,好像天生要比别人少几分温情。
哪怕是被冰封的湖面,掉进一块石头也会出现裂缝。
但他的眼底比这一切都要凌厉。
无论任何东西掉进去,都惊不起一丝涟漪。
她迟钝,所以没有注意到他凌厉下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落。
那个时候是真的与他保持着距离。
就连说话都非常客气。
其实秦昼也能理解,毕竟那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再热烈的关系都会被时间磨灭。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热烈。
婚后的第一个月,秦昼看见电视里在重播周凛月的采访。
在关心完她得奖前后的心路历程之后,记者又问起她的择偶标准。
她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出几个形容词来。
那天正好是情人节,许裕寒不陪女朋友跑来陪他喝酒。
他说越是情人节就越得关爱单身狗。
秦昼懒得理他,拿起冰钳给杯中加了几块冰,透明的伏特加从瓶口倒入杯中时。
他看见了电视里的景象。
一百五十寸的大屏,几乎占据了整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