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气隐隐不耐，“你要给你妈买珠宝，明天上展厅去看，看好了发给我。”
纪天瑜笑了声，“非得明天，后天不行？我们还要在广州多呆几天。”
“后天不行，后天直播预演，展厅不对外开放。”
“直播预演我不能看？”
“不能。”
“祁云翱，我想看你现场直播。”
“想看在网上看。”
“什么叫现场直播，当然是看到真人，网上看还叫现场直播吗……”
祁云翱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岛台上。
他和纪天瑜谈了三年多，期间她在英国，他在北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当然，偶尔也有磕绊，多半是因为异地恋爱，她抱怨得不到他的关怀，耍小性子，最后是怎么好的，祁云翱也想不起来。
后来，田苑死命追他，非他不可的劲儿，恨不能把他绑回家去，被纪天瑜知道，大闹了一场，那时候她已经毕业回国，她的闺蜜吴优优把举报信送到研究所，那之后，纪天瑜赌气提分手，他答应了。
他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么多年了，纪天瑜难道不知道么，那不过是个导火索，或许，对于他来说，也可以称之为一个契机。
祁云翱撑着岛台，一个蒜香蒸排骨，一个葱烧海参，按照以前惯例，他自己一个人吃饭，至少也做个两菜一汤，这会儿又实在提不起劲儿。
他单手捏了捏额角，又拿起了手机，往外走去。
已经晚上十点，宋弦才走进厂子大门，就在这个时候，她包里传来震动声，一下接着一下。
她隐约有预感，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来。
果然，宋弦看到了那三个字。
祁云翱消失了两天，这么晚给她来电话，宋弦有一种直觉。
他寂寞了，想起她来，又想和她睡第二回 。
“喂——”
“宋弦，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宋弦甚至能看到他抬着下巴，一副懒洋洋的表情，还有对世间万物胜券在握的姿态。
她嗓子眼有些干涩，“祁总，我在厂里宿舍，今晚不是不直播吗？”
那一头顿了下，“今晚不直播，你出外面说话。”
宋弦心里失笑，她已经洞察了祁云翱的内心世界，出去说话，不要叫别人知道，她已经和他勾搭上了。
她脚下一拐，往一条弯曲小路上走，小路两旁是老旧的花坛，花坛间隔一段距离，就摆放一截水泥灰石凳，那里晚上很少有人经过，最适合纾解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我出来了，祁总，你说吧。”
他低笑了声，听起来好似很满意，“我的猫呢，什么时候送过来给我？”
宋弦轻声：“你想什么时候？”
“现在吧，我过去接你。”
“接我？”
“嗯，四十分钟。”
有什么东西往上涌，宋弦喉咙胀痛难忍，她干咽了两次嗓，才压制下去了些。
她总是这么没用，王建安和严听雪打架那天，她就是这样的，那个气儿已经冲到顶，再憋一会儿，势必会失态。
人性的恶并不因为她多么喜欢这个人而消失，只会加倍压制她，搞垮她。
她太弱了，才几斤几两，甚至比不上严听雪，去蹚祁云翱这个浑水，嫌活太长了么。
“猫睡觉了，明天再拿给你行吗？”
“行，你自己下来，在路边等我。”
宋弦轻笑，“算了吧，祁总。”
那一头没了声音，宋弦猜想，祁云翱应该很惊讶吧，她竟然敢拒绝他。
她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干咽一下喉咙，“前天发生的事情，请你忘了吧，你知道的，我平时很少喝酒，那天喝了一点儿，头脑不清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电话那头依然静默无声。
她歇了一口气，又说：“当然，不能全赖酒，很大部分原因在我身上，平时跟你一起工作，我觉得你工作能力很强，人也非常——非常出色，而且，你身材很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我总觉得你应该哪方面都很厉害，但是那天晚上脱了衣服，我才发现我错了。”
这下，她听见了轻微的吸气声。
他嗓音微哑，如含一把深潭细沙，“宋弦，你想清楚再说。”
宋弦指甲扣着石凳边缘，目光放远，再繁华的都市，这个时候的天幕依然是墨色的。
“我有点失望，就是，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想不想清楚，她也必须要说，不说出来只怕她又要大哭一场。
祁云翱又一次挂断了电话，原地停滞片刻，忽地把手机往沙发里一扔，手机撞上皮质沙发，滑向木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是他小瞧了宋弦，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刚才那一番评价，更想不到，这一番话是从宋弦嘴里出来。
我喝多了酒，才和你上了床。
上床后，我感觉不满意。
你中看不中用，扼杀了我满怀期待的第一次。
宋弦那智障存心要气死他，她得逞了，他气着了。
祁云翱气得半死，他爸半夜胃出血，吐了一地，他忙活了两天，才从医院回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这下好了，连饭都省下了。
宋弦说的是气话，他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宋弦是喜欢他的，他当然也喜欢她，但也没有喜欢到非要得到她的地步。
祁云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不喜欢矫情的，爱耍小性子的女人，他没有耐心，更没有时间去哄人，以前，纪天瑜跟他闹别扭，他懒得搭理她，全靠她自己想通了再来找他。
天下女人一个样，即便是宋弦那样的，也一样想要他去哄着，不过两天没顾上她，便说那些智障话，想要气死他。
他看错了，原以为她性子好，乖巧，那些不过是员工面对老板威慑的本能反应，一旦角色错位，她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祁云翱进卫生间，冲掉一身疲累，才稍稍缓过一口气来。
他想，罢了，这个时候结束未必不是好事。
眼下家里和公司都不安生，他分身乏术，再则，和员工谈情说爱，本来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和宋弦，多半是深更半夜荷尔蒙作祟，以后一周播一次两次，大白日里播，还能生出什么欲念。
第42章
宋弦说了那番话, 也并没有更好受，晚上躺在床上，她睡不着, 心里生出悔意来。
她知道，以祁云翱的性子, 听了那些话，肯定要气炸了，眼下这种情况，她主动辞职是最体面的收场, 可是周六还有一场直播大场，公司很多人都在为这场直播做准备, 这个时候, 她不可能撂担子不干。
一个晚上过去，宋弦想通了，等到周五直播预演, 她看到祁云翱，主动跟他道个歉，让他消消气, 一切以直播为重，过了周六，该怎么就怎么样。
第二天, 她给孟巧阳打了电话，问皮皮有什么状况没, 孟巧阳已经上班，反问她, 一只小猫, 还能有什么状况, 反正猫砂收拾干净了，猫粮也放够了，皮皮活蹦乱跳的。
宋弦放下心来。
直播团队开完会，宋弦被孙信业叫到了办公室。
吴娅微带着于欧林出走，又赶上公司业务猛增，设计部团队一时乱了阵脚，上半年快过去，人事也不过招了两个新设计师，孙信业压力难免有些大。
“你很辛苦，祁总更辛苦，现在直播间销售额上来了，我们设计部不能拖了后腿，单单为了这一场直播大场，我们就要出三百个款，这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从上个月，设计部所有人都改为单休。”
宋弦主动表态，“孙总监，我也改单休。”
孙信业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直播团队并不比我们设计部轻松，你们是我们公司的功臣，最近大家伙志气大增，你功劳不小。”
宋弦垂下眼，“哪里，您别这么说。”
她五味杂陈，如果没有和祁云翱发生那样的事情，或许她会很骄傲，也会陪着和喜越走越远，但是，她把事情搞砸了。
“现在，你的岗位还在设计部，我还算是你的上司，当初也是我把你招进来的，今天咱们敞开心扉来说说话，我希望你继续留在我们部门做设计师，当然，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宋弦一点也没有犹豫，“孙总监，我愿意留在设计部，现在公司也在面试主播，说不定过了这一次直播大场，我就不用过去帮忙了。”
她又动了一些心思，或许，她退出直播，还有希望留在公司。
她这么说，孙信业就有谱了。
“你既然这么想，那我和祁总谈一谈，现在公司对晋升和职级做了调整，我争取给你一个好待遇。”
“谢谢孙总监。”
这一次之后，宋弦主动把自己这两个月的设计稿都发给了孙信业，只是留下了那个待嫁主题。
那两个撞款成了她的另一块心病，于欧林的确跟着吴娅微去了那家上市公司，至于是不是在那家上市公司旗下品牌任职，她不知道。
即便确认，她好像也无能为力。
宋弦回到自己的格子位，开始拿出直播脚本来看，这一次的直播要播八个小时，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差不多三百个品，囊括了玉石系列，宝石系列，黄金系列，所以直播脚本很长，足足有二十一页，即便她丧失了意志，还是不能拿工作开玩笑，那个多人在为直播大场忙活，这个时候掉链子，会挨天打雷劈的。
因为是周年庆，写脚本的人还给祁云翱写了一段开场白。
【我们坚持初心，心怀意念，售前紧抓品控，售中专业有效，售后快速响应……搭建珠宝销售一条龙定制服务团队，更体系化，更专业化……和喜是最专业的团队，最负责任的团队，也是最有温度的团队。】
别的没毛病，但是最后一句，宋弦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祁云翱实在和“温度”搭不上边，很难想象他念出这句话的样子。
祁云翱到公司的时候，直播团队的会议已经结束了，他和李升峰等几个运营中高层又开了一个，李升峰请示他，要不要把宋弦也叫过来，他说不用了。
下午，孙信业单独过来找他，又是关于宋弦的事情。
“我把她招进来，她一直很努力，不管是在别的部门帮忙，还是跟您做直播，也没有耽误过设计部的工作，今天我找她谈了，她说愿意继续做设计师，一个人干两份活儿，工资也不高，要说提拔也不合适，她进公司才一年，年纪也小，要是破格晋升，恐怕别的同事会不服气，所以，还得找祁总请示一下。”
祁云翱：“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可以按照对公司的贡献，评定贡献值级别，给予一定的奖励，今天她给我发了她参加比赛画的设计稿，我看了，有质有量，不比全职那帮人差。”
祁云翱沉吟片刻，“这事儿你提的好，这两天没工夫，下周吧，到时候公司开个奖励大会。”
孙信业连忙站了起来，“我又来耽误祁总的时间了，您先忙。”
“宋弦的设计稿，你也发一份给我。”
“好的。”
孙信业能想到的，祁云翱也想过，宋弦能力如何暂且不提，她的确一个人干了两份活儿，尽职尽责的，他眼睛不瞎，当然看得到，只是，该以什么方式奖励，他还没想周全。
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见到宋弦，也没心思想着如何奖励她。
和女员工上床，的确不是一个管理者的明智之举，但祁云翱也没后悔，做了便是做了，他从不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第二天，他到了展厅，今天是直播预演，公司很多人过来帮忙，展厅乱哄哄的，看见他过来，一个个笑着跟他打招呼。
祁云翱视线扫过一圈，宋弦正坐在椅子上，垂首对着面前的那一叠纸。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做什么，每一回直播前，她都要做这些无用功，以前，祁云翱会认为那是差等生临时抱佛脚，以寻求安全感，后来看顺眼了，也改观了，天赋不够勤奋来凑，总比摆烂摸鱼的好。
胡彦林踩着高跟鞋朝他扭了过来，笑盈盈的，“祁总，好几天没见你了，你一来，像洗眼睛一样，世界都明亮了。”
“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就差我们颜值天花板主播了，祁总，你每天那么辛苦，不考虑用个秘书或者助理吗？”
祁云翱面色淡淡，“公司没有那个经费，你出钱给我请？”
“看你说的，咱们和喜十个请不了，给你配一个助理一个秘书，肯定没问题啊。”
“不请，我就使劲用你们。”
祁云翱提脚往直播台走去，临到跟前，宋弦抬起了头。
她站了起来，仿佛才看见他过来了，微微抿唇，“祁总，你来了。”
祁云翱心里冷笑，装吧，看他搭理她么。
他淡漠移开眼，往一边走，扫视一圈展厅。
李升峰连忙跑到跟前汇报。
没一会儿，预演开始了，每个人各就各位。
祁云翱拿起直播脚本，“今天是和喜周年庆，回馈粉丝日，我们相约直播间……我们坚持初心，心怀意念，售前紧抓品控，售中专业有效，售后快速响应……和喜是最专业的团队，最负责任的团队，也是最温暖——”
他停住了，微微拧眉，似乎不是很满意这样的开场白，“谁写的词儿，我夸我自己温暖，她们能信吗？”
没人敢吭声，只有宋弦拿笔圈了起来，温声道：“祁总，不合适的地方，过后我们再修改。”
祁云翱眼皮子一掀，“你写的？”
她直面着他的目光，“不是我写的，但是我可以帮你修改。”
他嗤了声，“你改的能比这个好？”
宋弦垂下眼去。
流程继续往下，宋弦按脚本上，开始介绍起珠宝。
才过了一会儿，祁云翱又开口了。
“你今天要播完八个小时？”
“……”
他面无表情的，“今天播完了，明天还播什么，只是预演，平时怎么播还怎么播，不要叫那么多人陪你做无用功。”
宋弦抿一下嘴，“好的。”
她默默拿开直播脚本，那小字在她眼前幻化成一团。
无用功并不是她自己要做，是李升峰这么要求预演的，这几天他一直没露面，到了这会儿又说这些话。
这一刻的宋弦又动摇了，今天在孙信业的办公室，她原本想着，或许离开直播团队，回归设计部，她还能留在和喜，和祁云翱和平共处，但祁云翱一出现，她发现好难，她没有那么大本事，对着他能做到平静如初。
胡彦林连忙解围：“宋弦，祁总开场后，你互动加引导，让祁总剧透今天新品，然后大家走一下展厅，让新粉丝看到我们和喜的实力，再回到直播台。”
宋弦低眉顺目的，“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