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弦从祁云翱办公室出来, 就给戚白回了电话，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她和那个经理都去了古圣雅，不过她很优秀, 很有天赋，她的设计比我的好多了, 我也想不明白，她有什么理由用我的稿子。”
戚白不以为然，道：“优不优秀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你的设计和这个系列正好契合, 那就用了呗。”
“可是，她有那么好的前程, 为什么要冒风险用我的设计呢。”
“估计觉得就算你知道了, 也拿她没办法。”
宋弦一愣，可不是么，她知道了以后, 除了自己烦闷，真的无能为力。
戚白又问：“你和祁云翱怎么样了？”
宋弦微微一顿，“挺好的啊。”
戚白笑了, “宋弦，之前你来找我雕的那个鲸鱼，那客户以为我是你们公司的, 问我祁云翱有女朋友没有，祁云翱那么多人惦记, 你近水楼台还等什么，他又不是小气的人, 你想要什么跟他要就行了, 不比你参加那破比赛有用？”
“……”
“翡翠烧烤, 你不舍得吃，大把人等着吃。”
宋弦低声：“我吃烧烤上火。”
他切了声，“上火，那天你吃的可不少。”
“……”
挂了电话，宋弦把设计稿，还有她和于欧林的聊天记录发到祁云翱的微信上，又对着他的头像怔怔发愣。
她似乎小看了祁云翱，她说了那些话，搞砸了两人的关系，他的确很生气，但并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她得到了十万现金奖励，刚才他还说，他不会让别人偷他员工的东西。
即便祁云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坏老板，至少，他是一个护犊子的老板。
在她的认知里，烧烤好不好吃，跟手艺，配料，火候都有关系，跟用什么烤的没有关系，她并不稀罕吃翡翠烧烤，但是她也不愿意让别人吃，想到这，宋弦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和喜给YAGA发了律师函，没多久，宋弦看到自己的设计稿变成实物，包括那个雪山茶戒指和结发玉梳，而且上了直播间的预告视频，只要是上了预告视频，说明这一款会在直播间售卖。
她觉得不妥，这个时候上新，消费者发现撞款，肯定会有人质疑，是和喜抄了YAGA的设计，毕竟YAGA发布在前，再加上YAGA是古圣雅旗下品牌，知名度比和喜要高很多。
但小设计师没有话语权，她和孙信业提了，孙信业知道这事儿涉及到设计部原经理吴娅微，非常敏感，他并不想掺一脚，只说公司自有定夺，让她不用担心。
很快，有人在视频预告里评论，说那小玉梳和雪山茶戒指和和YAGA新出的婚嫁系列非常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
和喜既不删除评论，也没有做出解释，任由那条评论顶上了热评。
【你们在直播间不是一直说和喜都是原创，要知道是抄来的东西，送我我都不要。】
【这就是抄袭，国内版权意识太低，我抄大牌你抄我，服装行业，箱包行业，珠宝行业都一个样。】
【关键抄了别人的还说自己是原创，还卖那么贵，真想说又当又立！】
【就是，我买你抄的，还不如去饰品店买九块九。】
【饰品店为什么九块九，就是因为没有你们帅老公站台啊。】
紧接着，和很多名流有私交的珠宝设计师鹿商在私人社交账号发了一条更新，评论此事。
【我是设计师，知道设计是耗费心神的一个职业，一天一百杯咖啡续命，我们不是神笔马良，珠宝首饰也不是塑料，试问某某珠宝一天一场直播，三百个款，一天三千万业绩，没有一百个设计师团队，拿什么支撑？我接受一个事实——抄袭是版权意识强化之前的阵痛，就是想问问，祁老板会不会把那玉梳和戒指送给他身边的名媛绅士们？】
这条更新被很多人转发评论，事件热度达到高潮，不单单是珠宝设计圈，还有直播圈，时尚圈，大都是谴责的声音，都说和喜为了挣快钱，照搬别人的设计，连脸面都不要了，呼吁创作人群尊重原创，提高版权意识。
奇怪的是，和喜没有回应，连“被抄袭”的古圣雅也没有发声。
就在这一晚，宋弦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宋弦，我是于欧林。”
宋弦有些惊讶，惊讶于欧林会给她来电，也惊讶她和于欧林共事那么久，竟然没有存过她的电话。
原来，有些人真的只是擦肩过客。
“宋弦，我要跟你道歉，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也要把事情跟你解释清楚。”
“嗯，你说。”
“我和吴经理到YAGA，正赶上要出新系列，时间很紧，吴经理让我把原先没有用到的设计稿交给她，我把平板给她了，她在废稿里看到你的设计，以为是我的，就发给了设计总监，后来我向她解释，希望能撤回来，她说要上新品发布，估计来不及，然后……”
宋弦没出声。
短暂的沉默，于欧林又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跟你解释，公司怎么处理我都觉得是应该的，我没有怨言。”
宋弦心底是相信于欧林的，因为吴娅微就是那样的人，功利又强势，只是她到底不痛快，她的设计再破烂也是属于她的，为什么要被于欧林放在她平板的废稿里。
“宋弦，我要从古圣雅辞职了，可能会离开广州，以后不做设计了，虽然有些说不出口，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不起。”
宋弦心一软，“如果YAGA撤掉那两款，我和祁总说说，看能不能私下解决。”
“好的，谢谢你。”
于欧林那么有才华，因为这一次无心之失，不做设计师太可惜了，宋弦虽然郁闷，也不想因为这个事情，把一个人的前途毁掉，她打算尽快找个机会，和祁云翱好好说一说。
-
这天，祁云翱到私人医院看望祁应元。
那天夜里，祁应元从外面回来，突然吐血，那天他老婆狄蓉带着孩子出去度假，保姆打电话告诉了蒋老太，情急之下，蒋老太给他打了电话。
祁云翱站在床边，父子俩说了一些话，祁应元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但脸更瘦了，估计没有一两个月补不回来
“公司的事情，应付得过来吗？”
“应付得来，没什么大事。”
“你这几天回去看过嫲嫲没有？”
“这几天没工夫，过两天再说吧。”
父子俩来去就这点话题，除了工作，就是嫲嫲，再多也聊不下去了。
祁应元突然叹息，“你以后生了小孩，跟你姥爷姓云吧，不要叫你嫲嫲知道就行。”
祁云翱顿了下，“我哪来的小孩。”
祁应元突然火大，仰头冲他吼：“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来告诉你老豆，以后我们家断子绝孙！我还没死，等我死了你再来通知我也行！”
过了一会儿，祁云翱站了起来，径直往外走。
到停车场，他从车里翻找出烟盒，点燃一根，送进嘴角吸了一口，一点辣意从嗓子眼出来，冲入闷燥的夏夜里。
要不是老头那满脸褶子样，他一定不会这么忍着。
当年他妈跟着科研组到广州，认识了他爸，两人看对了眼，走到了一起。
那时候，即便是特快列车，从北京到广州也要两天两夜，他妈那样娇气的人，不顾南北几千公里距离，硬是跑过来了。
生下他后，两人还拿两个姓给他取名，叫祁云翱。
最后撕破脸皮，把对方当仇人一般看待，他们是爽了，倒是给他留下了这个名字。
少年时代，他动过无数次改名的念头，起初，想叫祁翱，后来，又想改叫云翱，不管改成哪一个，都比祁云翱好。
祁云翱在烟雾里看到一张脸，有几分熟悉。
他耷下眼皮，当做看不见。
那女人却不识趣，朝他走了过来。
她惊喜神色有些假，“小翱，好久不见，看过你爸爸了吗？”
祁云翱掀起眼皮，“看过了，我刚下来。”
狄蓉笑，眼角炸开花，现了十分明显的岁月痕迹，“他这个身体叫人发愁，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上学，我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要不然你回广州那么久，我也要叫你上家里吃一顿饭。”
祁云翱并不笑，“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乍一看，狄蓉老态尽显，细算起来，狄蓉比他爸小十三岁，今年不过四十，精气神比起他妈来，却是差了许多。
狄蓉对他的笑一直是这么假，但当年他离开广州的时候，她的得意是真的，十三年过去，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劲儿已经消散殆尽，半点寻不着。
祁云翱知道，即便没有他这个继子碍眼，她和他爸过得也并不好。
由此可见，天底下并没有良配一说。
“你现在住在哪里？”
“住我家老房子。”
狄蓉嘴角的笑微僵，“老祁这一回病倒，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在这里，孩子奶奶可吓坏了。”
祁云翱不过点个头，不欲多言，打开车门上了车。
他并没有烟瘾，可是这个时候，一根烟似乎难以纾解心中的烦闷。
祁云翱又摸向烟盒，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
他的手顿了下，又把烟盒放下了。
“什么事？”
那一头有些小心翼翼的，“祁总，昨天于欧林给我打电话了，她跟我解释了撞款的事情，所以，我想告诉你一声。”
她替于欧林解释了一番。
“祁总，于欧林不是故意用我的设计，如果可以私下解决，是不是就不会影响于欧林以后找工作了。”
祁云翱听完，淡声说：“于欧林的前途不归我管，我们法务只和YAGA交涉，怎么处理员工是他们的事情。”
“……好的。”
静默，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挂，又似乎，等着对方开口。
祁云翱降下车窗，目光往上漫向无边暮色，忽地提唇，“宋弦，你白天怎么不跟我说，非要这个时候打给我？”
那一头大概被问住了，过了一两秒，才回：“今天没看见你来公司，所以现在才打电话问你，打扰到你了吗？”
祁云翱鼻端冲出一个气声，一句话堵死她，“我今天去公司了，你也看见我了。”
她有些急了，“什么时候，我没有看见你啊！”
片刻后，祁云翱喉咙突然滚出一个笑来，“宋弦，我的猫呢？”
那一边没有声音，没一会儿，他听见了细微的嘈杂声。
祁云翱脑海自动脑补，宋弦披散着头发，走出了宿舍，在阳台上跟他讲电话，风一吹，发尾打到手机，便是他能听到的动静。
“都多少天了，你到底有谱没谱，你现在把猫给我送过来。”
她没说话。
“怎么，要我自己过去拿？”
她开口了，声量低，听起来绵声细语的，“可是猫在我朋友那里，她今晚跟她表姐一家聚餐，现在不在家。”
祁云翱吸气，“你自己看着办，再迟一天，你就上失信黑名单。”
“那……”
“你去找她拿钥匙。”
“我有她家钥匙的。”
祁云翱咽一下嗓，有什么东西迫在眉睫，不得不发。
“把她家定位发给我，你现在过去拿猫，我到那里接你。”
他挂了电话，手机往扶手箱一放，手指头触到烟盒，好像没了那个瘾，刚才那股烦躁似乎也消散了些。
这样闷燥的夜晚，烟舒解不了的，或许宋弦可以，祁云翱下了决定，这一回，一定让宋弦自己爬上来，免得她又没个深沉，跟他闹小性子。
宋弦并没有告知孟巧阳，直接拿钥匙打开房门，收拾好猫砂猫粮玩具，又手忙脚乱去抓皮皮。
终于把皮皮塞进装猫的太空舱，她出了一身汗。
她担心孟巧阳突然回家，不敢停留，又马不停蹄把东西搬到电梯间，待她左手一个菱格收纳袋，右手一个太空舱，站在小区大门外，看见那辆黑色越野车安然停在路边，窗户紧闭，什么也看不见。
宋弦从未拎过那么重的东西，上回严听雪送下楼，孟巧阳下小区来接她，这一回给祁云翱送猫，全靠她一口气撑着。
她歇了一口气，身后的棉T湿了，贴着身子，热风一吹，黏腻腻的。
到了跟前，她敲打两下，车窗徐徐降了下来，暗色里，男人鼻梁硬挺，眸子深幽，如蒙着一层滤镜，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一些凌厉。
宋弦气喘吁吁，“你帮我，帮我放一下东西。”
祁云翱下了车，看见地上的东西，微微拧眉，“一只猫而已，你搬了多少东西。”
她耸肩，假装轻松，“不多啊。”
祁云翱拉开拉链，往里瞧了瞧，撩起眼尾看着她，斜斜勾唇，话里带了揶揄之意，“我同意了吗，你就想搬到我家。”
第46章
宋弦一滞, 口齿含糊起来，“……就是，就是猫砂和猫粮, 而已，还有一点玩具。”
广州的夏夜, 风里带着火，吹到颈间额角，哪哪都是黏腻。
“这些东西我也可以买。”
“那也不要浪费。”
祁云翱把东西装进后尾箱，再回头, 她已经拎着装猫的盒子往副驾驶走。
他不知道那玩意儿叫什么，只觉得现在的猫真舒服, 有那么漂亮的小盒子, 还有人拎着，他每天忙得要死，饭都没顾得上吃, 还得自己抓方向盘。
上了车，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猫。
那玩意儿很小，圆溜溜的小脑袋, 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因为光线太暗, 他看不清猫毛发的真正颜色，但眼下他也没有开灯看个究竟的打算。
“这是什么品种？”
“英短蓝白和银渐层配出来的, 应该叫英短虎斑吧，只是它的颜色比较浅。”
“你关着它做什么, 把它放出来。”
宋弦歪着脑袋看猫, “不行, 它会跑的。”
祁云翱启动车子，无声勾动唇线，“在车里，它能跑到哪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他心情甚好，人越大，承受的就越多，能纾解情绪的消遣就越少，至少这一刻，这小玩意儿让他短暂地忘记在医院里的烦闷。
宋弦打开微信，二十分钟前，她妈来了一个语音，她还没来得及听。
她妈的大嗓门响起。
“七月十八号放假，你爸公休，我们去广州动物园逛逛。”
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小心摁到音量键，声音大到宋弦有些尴尬，她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她妈就是这样，来广州明明是想看看她，偏要说去动物园看动物。
祁云翱撇过一道光，“你妈要来广州？”
“嗯，她是初中老师，放假了想来逛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