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翱没有出声，他担心那猫受了惊吓，把热水壶撞了，还得给他找事。
皮皮伸出了爪子，在那蒸气出口晃动一下。
显然，它被烫到了，吓了一跳，扑通跳了下去，一溜烟窜出了厨房。
祁云翱嘴角现了一丝裂痕，他想，宋弦送的猫跟她一样，智障，又蠢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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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喜每个部门都热火朝天，前端销售做起来了，后端很多问题也暴露了，再加上公司正在风口浪尖上，祁云翱每天一露面，几乎都是一张臭脸，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行。
每个人都顶着高压，夹着尾巴做人。和喜新的晋升通道和待遇都非常诱人，而且现在公司直播号火了起来，一个号顶得上十个经销商，谁也不想在公司上升的时候被踢出局。
设计部也忙得要死，周末没休息，一连几天，宋弦都呆在厂里，连夜赶稿。
虽然她立志做个合格的地下情人，但是脑子总是不受控，总是想起祁云翱，看不到他，她就打开手机，上去看更新的视频。
视频都是提前两三天拍摄的，会有滞后性，但也不一定，他很忙，没库存了，运营部也会在当天临时录一个。
这天，宋弦觉得自己运气挺好，她看到最新发布的视频，是祁云翱参加广州珠宝行业线上分享会的发言，在场的都是业内人士，祁云翱照常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这是一个小众的交流会，现场有其他地区的同行连线，因为互相看不见脸，说话比在场的要犀利些。
有人拿和喜和YAGA的抄袭事件来提问，这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为何两家公司都没有出来回应。
祁云翱不愿多言，“现在正在走法律程序，不能透露太多。”
“网上言论会对您造成困扰吗，因为很多网友都觉得YAGA实力大，和喜处于弱势一方。”
祁云翱淡定而从容，“我没有困扰，第一，法官看的是证据，不是实力，第二，YAGA不过成立四五年，和喜已经是二十年的老企业，要论实力，网友得先学会看财务报表。当然，古圣雅是上市公司，是行业标杆，我相信这么大的企业一定会有担当。”
现场有同行给他喝彩。
“祁总对这场官司很有把握？”
“我没有把握。”他看着屏幕，歇一口气，“我允许我的员工躲在阴暗里，但得意识到自己是在阴暗里，对阳光心向往之，希望大家也一样，哪怕不去尝试，看到别人争取的时候，不支持也不要酸，毕竟争取到的阳光，也一样会照在你身上。”
宋弦胸口重重捶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往上涌，鼻端酸酸的。
“那个鹿商发表的言论，祁总有什么回应吗？”
祁云翱一脸淡然，“哪个鹿商？”
黑屏上的连线音频在跳动。
“鹿商你不知道？他骂过你！”
“骂我的人太多了，我平时工作忙，不一定都能听见，你可以发给我看看。”
那个截屏很快出现在屏幕上，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祁云翱微微眯眼，念了出来，“我是设计师，知道设计是耗费心神的一个职业，一天一百杯咖啡续命，我们不是神笔马良，珠宝首饰也不是塑料，试问某某珠宝一天一场直播，三百个款，一天三千万业绩，没有一百个设计师团队，拿什么支撑？我接受一个事实——抄袭是版权意识强化之前的阵痛，就是想问问，祁老板会不会把那玉梳和戒指送给他身边的名媛绅士们？”
他提嘴，“鹿先生太抬举我们了，一天三千万，那是和喜周年庆活动才达到的，在那之前，我们播过很多场，从最初的三两万，到突破三百万，我们用了七十六天，相较于激流勇进，我更喜欢稳扎稳打。”
“我们的设计团队还远远不到一百个，现在基本稳定，在我眼里，设计师只是一个职业，不用过分美化，给够钱就行。”
他垂下眼睫，拿起一旁的水，送到嘴边。
宋弦看到他喉结在上下滚动，脑子不受控，浮现起亲热的时候，他的脖子线条和喉结近在迟尺的画面。
“最后一个问题，我身边没有绅士，也没有名媛，我妈当年从北京来广州，坐的特快专列，那也要两天两夜，我姥爷常说的一句话，别喝了咖啡就往外吐洋气，往上数三代，谁家都是喝凉井水。”
宋弦会心一笑，唇角飞扬。
瞧，这就是祁云翱，他岂能叫人踩到头上。
临近表彰大会，宋弦被人事叫过去谈话。
她提成的点数和销售部一样，基本工资也提了，和她预期的差不多，但是人事经理提了一点，她还有一个额外入股权奖励，公司设立一个虚拟股份，每一年拿出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持股人分红，只要她愿意入股，就有机会拿到年底分红。
宋弦听得云里雾里，她不知道这个入股权是什么意思，和公司股份有什么区别。
人事经理又给她解释了一回。
宋弦似乎摸到了一点边际，但不完全明白。
她不好意思让人事经理解答第三遍，只说谢谢，表示回去会好好考虑。
宋弦打算找胡彦林问问，她有入股权，胡彦林应该也会有。
胡彦林的确有，但是她不打算入股，她花销大，还背着一些外债，发下奖金还了饥荒，还要满足她压抑已久的消费欲望。
她言之凿凿，公司要是直接给股份就算了，给什么入股权，还要自己投钱，利润多少她们又看不见，还不是公司说了算。
宋弦觉得胡彦林说的有一点道理，但也不能尽信，公司股份她是不敢想的，这个入股权，她得好好搞清楚，到底值不值得投。
毕竟是她的第一笔奖金，十万拿去存银行，收益是小，但至少踏实。
周四晚上要直播，宋弦带上了背包，背包里装了干净衣物，那里头藏着她的秘密心思。
她告诉严听雪，下了播她去孟巧阳那里看猫，晚上不回来了。
直播场地换到展厅，这个理由完全够用。
她体会到了胡彦林的快乐，开荤之后，真的会上瘾，好几天没看见祁云翱，她有一种急迫的不要脸的念头，就是跟他回家。
临近七点，祁云翱才出现，一脸淡漠，也不多看她一眼。
“祁总，你吃过晚饭了吗？”
“怎么，你要请我？”
宋弦两眼亮晶晶，“快开播了，请你也来不及了呀。”
祁云翱睇她，“宋弦，有谁从你手里扣出过一分钱吗？”
宋弦抿嘴笑，“当然有。”
祁云翱不笑，他觉得宋弦笑得有些碍眼。
在他家摸着他的耳朵睡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拍拍屁股走人，那之后一点声气也没有，仿佛人间蒸发，当他家是智障旅馆不成。
虽然他早就看出来，宋弦脑袋有坑，但他还是不痛快。
这会儿搁这儿跟他笑，笑吧，把嘴咧到耳根试试，他能给她好脸？
直播结束，罗勤杭一溜烟跑了，宋弦把珠宝样品放回保险柜里，一转眼，祁云翱也不见了。
她背上她的小背包，跑了出去。
才下过雨，目之所及，皆是湿漉漉的。
祁云翱背对着她，站在路边打电话，他后头是一汪浅水，里头有他的倒影，身姿挺拔，卓尔不凡。
宋弦慢慢走过去，祁云翱的电话一般都在一分钟内解决，他这个脾气，谁愿意跟他唠长话呢。
果然，没走到跟前，他已经挂了电话。
祁云翱回过身，看见她，目光一凝，转瞬又回去了。
“祁总，我想问问你，关于公司那个入股权的事情。”
“嗯。”
她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不懂财务，也不懂投资，所以想问问你，往年公司股东能拿到多少分红。”
祁云翱看着她，“往年不知道，去年公司没赚钱，也没有分红。”
“今年不是赚到钱了吗？”
“今年好一些，也刚刚够覆盖成本。”
宋弦目光暗淡下去，“那我明年再看看，今年不投了。”
祁云翱定了下，“明年？你不是要存三年死期吗？”
“那我存活期吧。”
“存死期吧，机会是转瞬即逝的，明年没有了。”
祁云翱一个哂笑，“宋弦，你存钱是为了什么？”
她唇角动了动，目光飘忽一下，有些难以启齿，“就是想留在广州，留在广州，难道不用存钱买房么？”
他肃容，“不用存了，以你挣钱的能力，二十年你也买不起广州的房子。”
宋弦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看他。
“你是不是觉得，公司今年肯定把你那点奖金吞了？”
“……不是啊，我觉得公司肯定能赚到钱。”
“那你担心什么，担心你活到不到领分红的那一天？”
宋弦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她的确很担忧她那十万奖金，但也不希望被他看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公司能挣钱，也挣到钱了，可是我不知道公司的成本都有哪些，刚才你也说了，挣到那点才刚刚够覆盖成本，难道我不能担心吗？”
祁云翱瞅着她，“那我告诉你有哪些，我吃喝拉撒，全都记公司账上，我上头还有五个人，我爸，我奶奶，我妈，我姥姥姥爷，全都靠公司养着。”
宋弦抿抿唇角，“不止五个，不是还有一只猫吗。”
祁云翱淡眼看她，不出声。
她动了动脚，拉扯她的背包肩带，“皮皮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它。”
祁云翱抬脚往停车的地方走。
宋弦亦步亦趋跟随着他，坐进车里，把背包拿下来，放置在自己腿上。
祁云翱撇过一道光，“你装什么玩意儿，又往我家里搬东西？”
宋弦滞了下，“没有什么啊。”
“你今晚要和我睡？”
“……”
她的确是想，但是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宋弦腮帮子鼓了鼓，挪开眼，视线透过挡风玻璃，声儿轻飘飘的，“想是想，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硬睡。”
这个“硬睡”差一点儿就让祁云翱崩裂，但他忍住了。
“硬睡可以，不要摸我耳朵。”
宋弦骤然转头，定格在那里，呆愣愣看他。
他漏了一道眼缝儿给她，“你自己没有耳朵吗？”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宋弦闹了个大红脸, 彻底没话了。
怪不得祁云翱没有给她好脸，是她有罪，她摸了祁云翱的耳朵。
祁云翱没有冤枉她, 她从娘胎出来就有这个毛病，要摸妈妈的耳朵睡觉, 她妈烦不胜烦，总是打她的小手，那也没用，后来只能把她放床尾睡, 大一些分床了之后，才算是忘掉了这个毛病。
上大学的时候, 她和孟巧阳出去旅游, 曾经一起睡过一张床，孟巧阳被她摸了两三次耳朵，气得半死, 第二天就换了双人床。
宋弦心想，以后不能和祁云翱睡一张床了，好在他家里还有一间很干净的茶室, 榻榻米上铺了席子，她可以睡在那里。
因为这个罪过，她特别老实, 进了他家三楼，马上放下背包去找猫。
皮皮又大了一些, 看着精神不错，橘色皮沙发上留有猫抓的痕迹, 不算深,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但以祁云翱的臭脾气，皮皮就算不挨打也得挨骂。
让她吃惊的是，祁云翱竟然买了一个实木猫爬架，跟个小别墅似的，看着就不便宜。
宋弦偷偷拍照，上网找同款，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有差不多的，价格两万出头。
她寻思，他应该是在实体店里买的，只会更贵。
孟巧阳没说错，皮皮跟了他，变成了富贵猫。
她听见祁云翱在书房里接电话。
“有事说事，这么晚我不出门……北京的酒不够你喝，非要上这儿来喝……你非得吃那一顿饭，我可以请，但不是现在。”
宋弦竖着耳朵听，女人的第六感，打电话的是女人。
没一会儿，他走出书房，闷声不吭换鞋出门。
宋弦摸着猫毛，直到听见院子门的响动，才起身走进那间茶室，挨着窗边往下看。
雨又下了起来，外头灰蒙蒙的一片，世间万物皆拢在雾里，辨不真切。
但宋弦认出了那个卷发女子，她头发湿了，贴着头皮，颅顶不高了，卷发也不精致了。
祁云翱的初恋女友，天之骄女，在广州的雨夜里哭。
社交软件里，那是多明媚的一个女孩啊。
宋弦心里有些酸，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纪天瑜。
楼下，祁云翱面色冷然，“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纪天瑜眼圈红了，“我问你妈要，她就给我了。”
“你要是太闲，就回北京找个活儿干。”
“我找活儿干，你就愿意搭理我了吗？”
“我没空搭理你，我忙得很。”
纪天瑜看到他眼里的厌烦之色，强忍着，又问：“祁云翱，如果当初我们在一起了，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他定了片刻，“我不知道。”
纪天瑜走火入魔了，分手两年了，她还来问他这些话。
他到北京以后，也结识了三两个好友，通过他们认识了纪天瑜，谁都知道，纪天瑜喜欢他，在一起玩久了，大家伙都撮合两人，她家境良好，云舒青也喜欢她。
后来纪天瑜到国外读书，临行前，两人确定了关系，那时候，她不过十九岁，总有一些少女烂漫心思。
她说，祁云翱，没结婚之前，你不准碰我！
祁云翱答应了。
他没打算结婚，更难以想象纪天瑜会成为他的妻子。
嘴上说不知道，他心里是清楚的，纪天瑜在国外那些年，他是轻松的，有时候甚至会忘掉自己有一个女朋友。
不会，即便他和纪天瑜滚到一起，也不会娶她为妻，他身上没有那样的枷锁。
眼下，纪天瑜抹了一把额发，眼睛湿漉漉的，吸一口气，“你不知道，那我现在进去，让你确定一下。”
“进去做什么，里面有人。”
女人就是麻烦，都翻篇多久了，她倒是纠缠起这个来。
纪天瑜略微睁大了眼，“有人？”
“有人。”
“我不信，除非你叫她出来！”
“我叫她出来做什么，你不要面子，她也不要了？”
纪天瑜突然捂着脸，呜呜呜哭了起来。
祁云翱心里暗骂一句，往上抬头，嚎了一嗓子，“宋弦！”
纪天瑜能有多大罪过，有些小性子，也并不比别的女孩儿过分，是他本性如此，他看见她这副样子就厌烦，根本控制不住。
窗前的宋弦吓了一跳，祁云翱和前女友纠缠，关她什么事，为何突然叫起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