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纪天瑜发现她站在窗边偷看，告诉了祁云翱，他恼火了？
宋弦把帘子拉开，往窗外探头。
纪天瑜往上看，隔着一层灰蒙晦暗，两人无声对上视线。
片刻后，纪天瑜垂下眼，蓦地扯嘴笑了。
“祁云翱，谢谢你，我以后再也不来广州了。”
她转身走出了那栋红砖别墅，在院门外定了一下，又回过头，把院门给拉上。
那个角度，宋弦看不见她，过了数秒，那个身影才出现在院墙外，她脚步不稳，看着像是喝过了酒。
这一刻，宋弦明白了祁云翱嚎那一嗓子的用意。
你走吧，我家里有别的女人了。
宋弦背脊发凉，仿佛外头的雨淋在她身上一般。
祁云翱上来了，才站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已经湿了，衬衣贴在肩背上。
茶室是开放式的，她看见他的身影进了卧室，没一会儿，里头亮起有微弱的光。
他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宋弦慢慢躺倒，她在广州一栋老别墅里，思绪浮沉。
她想起祁云翱刚才说的话。
“以你的能力，二十年也买不了房子。”
她又想起在云南看的戏曲，清平官小女儿和守卫的故事，女主为了找到男主，从南诏到吐蕃，又辗转到了大唐，一路上吃尽苦头，最后沦落成伶人，站在戏台上给旧情人恭贺新禧。
还有祁云翱说的那些话。
“南诏国鼎盛时期，家有五亩之桑，国贮九年之廪，她要是真聪明，就该知道，银两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的对，什么都可以没有，必须得有钱，即便有一天她比纪天瑜还惨，也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就在这一刻，宋弦下了决定，把钱全部拿去买股权，好好工作，努力挣钱。
祁云翱冲澡出来，抹了一把头发，光着膀子往外走去。
他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四处瞧了瞧，也没看到宋弦的身影，她的手机倒是放在沙发上。
“宋弦。”
茶室传来她的声音，闷闷的，“嗯？”
祁云翱走过去，她坐在茶室的席垫子上，两手空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躲在这里？”
“没有躲，我觉得这个房间挺舒服的，就躺了一会儿。”
他眸子深幽，“洗澡睡觉。”
宋弦目光闪避一下，“噢。”
她不知道为什么祁云翱可以这么从容淡定，才把从北京来的前女友赶出去，就能同她说这样的话。
洗澡睡觉，说得跟平常开播一般简单。
宋弦从她的背包拿出她的T恤和长裤。
背包里还藏着她的秘密心思，特意为了今天买的真丝睡裙，粉藕色，深V，蕾丝花边。
现在的心境，她实在无心去穿那些。
祁云翱从书房出来，看见她那一身，不像要上床睡觉，倒像是要跑步去上班。
“你穿这个睡觉？”
“嗯。”
“没有睡衣？”
“没有。”
他定了片刻，提嘴，“没有就去我衣帽间拿一件，穿这么多，你让我怎么剥。”
宋弦脚下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丝毫不动，“不去了，再多也总会有剥完的时候。”
祁云翱听出来，她在跟他顶嘴。
“你过来。”
宋弦走了过去，轻轻抬起眼睫。
祁云翱心神微动，咽一下嗓，“刚才那个是我前女友，喝了一些酒，跑过来让我请吃饭，因为分手的时候答应了她，以后没饭吃了，我要请她吃。”
他不知道宋弦胜在哪里，反正他看着她，心里是欢喜的，没有纪天瑜那样的厌烦之意。
她是漂亮的长相，但也称不上非常惊艳，眼仁黑，眉目清，面相柔，平时看着乖乖巧巧，一旦不高兴了，眼睛里凉凉的，比如现在，眸子凉如水，能看到一些刺儿。
也许是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或许当初他和纪天瑜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欢喜的。
祁云翱不确定，因为他想不起来了。
宋弦一瞬不瞬看着他，“那你请了吗？”
“没有，她来的不是时候。”
她眨巴一下眼睛，“你说的对，她来的不是时候，但是我觉得不完全是她一个人的错，你提前跟她说了吗，今晚你家里有别人，如果不提前说，碰上刚才那样，就会很尴尬。”
祁云翱默看她两秒，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我忙得很，没有闲工夫跟她报备。”
宋弦垂下眼，“你还是跟她说清楚吧，想吃饭白天去吃，哪有晚上十一点到别人家找饭吃的。”
他点头，“嗯，你说的对。”
短暂的沉默。
祁云翱低低笑，“她是无业游民，时间观念差，白天黑夜分不清楚，不像咱们，咱们得争分夺秒，明天还得早起去挣钱。”
宋弦听出来他的意思，指尖在裤缝边搓了搓。
“去换一件衣服，这么睡觉对身体不好。”
“嗯。”
宋弦没有去他的衣帽间，而是到客厅沙发，在昏暗里换上那件藕粉色蚕丝睡裙。
她动作很快，心有戚戚然。
宋弦曾经自省，为何她身上会有枷锁。
她妈虽然是老师，但是教育观念很老旧，一切以打压威吓为主，不好好读书就去捡垃圾，这点成绩还敢骄傲自满，诸如此类的，以至于她被一些条条框框箍住了，但凡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就会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堕落了，变坏了。
比如此刻，她想破框而出，心底却畏惧着黑暗里的鬼魅。
快穿好的时候，皮皮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蹲在她脚边，仰着小脑袋看她。
宋弦得了一些慰藉，蹲下身子，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轻声说：“你是不是担心姐姐会害怕？谢谢皮皮。”
皮皮喵喵叫了两声。
“姐姐要去睡觉了，因为明天哥哥姐姐还要早起出去打猎，卖了钱，给你买猫罐头。”
祁云翱正看着手机里的办公软件，他的助理还没招到，没人给他盯行程，每天事情太多，临睡前总要过一遍，看看落下什么事情。
嗒一声，灯突然熄灭，他抬起头，一个身影小跑过来，
祁云翱还没反应过来，一团柔滑已经扎进他怀里，软绵手臂挂上了他的脖子。
手机那点荧光，不足以让祁云翱看清那件睡裙的颜色，但是那蕾丝边，那深V领，以及肌肤接触到的柔滑细腻，都可以证明，那并不是他的T恤衫。
宋弦爬水管就是快，她总是给他惊喜。
祁云翱忍不住，大掌在那丝丝滑滑的面料上摩挲，“你跑什么？”
她有些微喘，“外面太黑了，我有点害怕，林采妍说过，你们这里的老别墅闹过鬼。”
他定了一下，又继续往下，“她怎么那么能造谣，闲得慌了。”
“她说，她表哥和你是小学同学，也住在这一带。”
“哪个表哥，我不认识。”
他埋首在她颈间，从锁骨一路啃咬到肩窝，嗓音暗哑，“以后不要在客厅换衣服，外头有监控。”
宋弦身子一僵，“有监控吗，你为什么要在家里装监控？”
“不装监控怎么看得到你翻我的垃圾桶。”
她离开了些，睁着莹亮的眼睛看他，“我，我是不想浪费，我想捡猫罐头。”
“嗯。”他含糊一声，又箍着她的腰，开始磨她，细肩带掉落到她的手臂，盈润的诱惑在幽暗里被无限放大。
宋弦轻轻晃他，“祁云翱，你给我删掉监控吧。”
两人在暗色里对视，祁云翱翻越了她的睡裙，贴过去，哑着声儿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那样我就删掉。”
“……”
“宋弦，亲我。”
每个字都在抓挠宋弦的心尖，她被蛊惑一般，贴上去，与他唇齿交缠。
她想，她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破框而出的，必须得祁云翱带着，他这个人太出格，太狂傲，也太不要脸了。
云雨初歇，宋弦精疲力尽，不想动弹，但是她不得不动弹，她打算冲个澡，去茶室的榻榻米睡觉。
“去茶室睡？”
“嗯，我担心我睡着了去摸你的耳朵。”
祁云翱侧目而视，“你摸你自己的不行，非得摸我的？”
宋弦低声：“我控制不了，睡着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嗤了声，“臭毛病，赶紧戒了。”
“那我去了。”
“你去吧，我太爷爷在那里咽的气。”
“……”
她想了想，翻过身，支着胳膊看他，“那我睡床尾可以吗？我小时候，我妈为了不让我摸她耳朵，都是让我睡床尾。”
幽暗里，祁云翱斜过一道光，“你想让我闻你脚丫子睡？”
宋弦：……
她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近人情，才亲热完，他就恢复了本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她在他床上打坐一夜吗？
宋弦看着冷漠无情的男人，拍拍床，感觉自己贱兮兮的，“我就睡这里。”
谁叫她喜欢他呢，她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即便他有那么多臭毛病。
“我摸你耳朵，你不要生气哦。”
“我不生气，我剁了你的手。”
作者有话说：
存稿告急，如果有一天我断更，记得往死里骂我。
宝子们，希望你我都能丢掉枷锁。
第50章
宋弦虽然把钱都买了股权, 但拿了十万奖金，还是要请客的，和胡彦林一起请严听雪吃一顿, 请设计部同事吃一顿，又请直播团队的同事吃一餐, 这就去了两千多。
还差孟巧阳那一顿，孟巧阳知道她拿到了十万的现金奖，早就等着搓一顿大餐，正好班里有个男同学到广州出差, 便一起叫上了他。
那个男同学叫鲁旭，也是广东人, 所以, 大学的时候和孟巧阳走得近一些。
毕业一年多了，同学相见，自然分外亲热, 喝了两杯酒，免不得要聊一些大学时候的八卦。
“当初我们宿舍给女生排名，宋弦是第一名的, 但是没有人敢追，都说她有男朋友。”
“谁说的，她没有男朋友啊。”
“不是有一个吗, 听说长得挺帅的。”
孟巧阳乐了，“你们说的是体育系那个吗, 那是追求者，又不是男朋友。”
在毕业之后听到自己的八卦, 宋弦也觉得好笑, 敢情他们都知道她有男朋友, 就她自己不知道。
鲁旭：“应该不是体育系，好像是她高中同学，军训的时候还来看过她。”
这是越说越离谱，连宋弦也心生好奇，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别的时候不好说，高中她绝对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自从早恋事件曝光之后，她妈严防死守的，她哪还敢谈恋爱。
都说无风不起浪，这个风起得有点奇怪，孟巧阳让鲁旭问清楚。
反正还有闲工夫，鲁旭在宿舍群里问，大一的时候，是谁造谣，说看见宋弦的男朋友。
【没有造谣，我哥在学校外面开宾馆，他就住在那里，还问过我，宋弦住哪个宿舍，军训的时候他来了，还来了两天，我都看见了。】
那男生的话说得太具体，宋弦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翻涌而出。
“男朋友”来看她军训，比被偷内裤还叫她害怕。
孟巧阳也觉得很怪异，让鲁旭问那男同学，有没有那位“男朋友”的照片。
【我哪有照片，有一年我们校运会他也来了，我不记得是哪一年。】
冷寂了很久的男生宿舍群突然热闹了起来，个个变身福尔摩斯，他们开始发动，找那一年运动会的照片。
最后，还真被他们找到了。
迷雾拨开，宋弦看到了她传说中的男朋友。
虽然离得远，但是角度刚刚好，镜头拍到了他的正脸。
是齐一恒。
齐一恒去看过她，大一军训的时候，大三校运会的时候，或许，还有别的时候。
宋弦不愿意往下想，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素不相识的严峻会在广州的一个酒吧认出她来。
孟巧阳也有些破防，骂骂咧咧，说齐歌是不是有毛病，偷偷摸摸扮演什么深情初恋，今天不吃这一顿饭，这些深情往事是不是要埋进他的棺材板里。
这一顿饭吃完，宋弦独自一个人坐地铁往回走。
有一些回忆在复苏，齐一恒是走读生，总是从外面拿一些新奇玩意儿到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分享，他不但有游戏机，还有手机，里面有很多手游。
宋弦不会玩那些，说起喜欢的游戏，很多人叽叽喳喳，她说她喜欢超级玛丽。
有人笑话她，现在谁还玩那么老土的游戏。
宋弦和那人争辩，她就是喜欢超级玛丽。
没办法，她妈不给她玩手机，她接触到的游戏，不过是小时候在苏州舅舅家里，表姐玩的超级玛丽。
就在那天自习，齐一恒跑过她桌前，给她丢下了一个马里奥。
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那之后，他经常给她丢东西，一包果冻，几颗巧克力，或者会弹跳的青蛙玩具。
十四岁的齐一恒豪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她十四岁生日那天给她写了表白信，少年的喜欢是单纯的喜欢，无关乎其他。
宋弦想起那封绝情的分手信，心生悲悯，是她把齐一恒勇敢的灯灭掉了吗？
如果大学军训的时候，他再勇敢一些，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齐一恒想要猫，她撒谎没给他，想到这，宋弦更觉得自己会遭报应。
-
和喜表彰大会上，在其他人无比艳羡的目光中，宋弦和胡彦林一起上台领奖。
胡彦林神采飞扬，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宋弦也笑，她短暂拥有了十万块，转眼又进了公司，她才签了入股协议，三年内是走不掉的。
祁云翱上台给她们颁奖，胡彦林把奖状往腋下一夹，两手伸出来要和他握手。
这一回，他和她握起手来，甚至没有吝啬表达鼓励，“好好干，你是一个好主播。”
“谢谢祁总！”
目光一转，他和宋弦视线交汇，嘴角一提，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宋弦，你要加油。”
宋弦鼻端一酸，眸光仓促避开，垂落到他胸口处，“谢谢祁总。”
当初在深圳，送胡彦林上医院，胡彦林的医保卡用不了，她和他说，她没有钱帮付医药费，他说了一句：工作半年，连两百多都没有，你要加油。
刚开年的时候，两人关于里子和面子的讨论，他说了一句：里子和面子一样重要，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宋弦，你要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