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闻,记者详细的笔触记录下很多年前的一场闹剧。
一位多次获得散打锦标赛的冠军战功赫赫、战无不胜,备受人的追捧,更是被家乡奉为骄傲。
枫塘镇的老乡在外地打工,介绍起自己时, 总要骄傲来一句, 我们那里虽然是小地方, 但是出了一个国家冠军。
在那个物质并不充沛的年代,他就是故乡的一张明信片。
很多人慕名想要跟着他的师门学武,憧憬着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
那时候,故乡省份的报纸常常都是他夺冠的新闻。
直到名声最盛,被奉为时代神化时,他被爆出服用禁药的丑闻。
林雨晨匆匆略过那些繁复的过往,终于看到了那人的结局。
他最高的楼一跃而下,当场结束生命,满地鲜血。
留下的遗书里,据记者说,也有这么一句:“我有罪。”
林雨晨把那几张照片草草看了一遍,皱着眉前后思忖。
她并不认识这么号人物,这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靠,乔格西有病吧?”她把手机又一丢。
这人和她非亲非故,发这个故事给她干嘛?
林雨晨在心里又骂了乔格西几句,捡起肥皂盒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下。
转身又去试水温的时候,她觉得事情奇怪。
乔格西绝不是做多余事情的人,这人必定和她有关系。
那乔格西现在最烦她的事情是什么?
忽然她一甩手上的水,豁然开朗。
都姓许,故乡都在枫塘镇。
应该是了。
报纸上那人,大概便是许澜一字未提过的父亲。
她想起,那年她被流放枫塘时,那里的小孩对待许澜的态度。
厌恶又恐惧。
几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他们的言行无非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
他们说他是大骗子生的小骗子。
孤立他、欺凌他,却又恐惧他的力量。
人在盛名时跌落,往往比一直在泥泞里的下场更为不堪。
那个纯朴的年代,靠禁药获胜,更被人瞧不起。
曾经是枫塘镇的骄傲,走到哪里提到哪里的英雄,一下子成了众人不齿的诈骗犯。
乔格西这是想,旧事重提了。
林雨晨压着火拨了乔格西的号。
那端似乎就在等她,立马接通了。
林雨晨开门见山地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这人好说话,你是知道的。”乔格西得逞地笑:“真得是应酬缺女伴了,找你当个门面。”
乔格西的父亲在国内是久负盛名的企业家,六十岁时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作为最受疼爱的小儿子,他自然是不愁女伴的。
林雨晨知道他是没安好心。
她耐着性子打听:“在哪?”
“怕什么?凭北,你的地盘。”
林雨晨转了下眼睛:“我有个朋友,长得很好看,正好在凭北。我介绍她过去……”
“别,你还不了解我?就得你去。”乔格西打断她:“来了几个外商,你知道我就算在外面几年,英语还是不行。”
“那我还有个朋友,外语专业……”
“林雨晨,你真不来?”
这句话乔格西说的毫无感情,话里敛了笑意。
他的忍耐大概到了极限。
林雨晨默了默,咬牙:“行啊,我可以去,但我有个条件。”
氛围立马变缓和,林雨晨似乎听到那边轻巧的笑。
他说:“条件你开。”
“明确一下身份,今天我是你请过去的翻译,不是女伴。”
“这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都是你现在立马飞过来陪我。”
“少废话,同意吗?”
“……成交。”
-
许澜回来得很快,右手拎着塑料袋,透出的红色和绿色。
她还没想到离开的借口,他已经提着饮料回来了。
她接过塑料袋捡了罐雪碧出来。
“啪”的一下,泡沫涌出来。
林雨晨仰头灌了口,含糊地说自己要出趟远门,闺蜜遇到些事,急需她处理。
她拿最近状态不佳的陈畅当了幌子。
许澜没有多问什么,侧身放她就那么走了。
一反常态,他没有提要送送她。
不过这刚好,有车子早算好在不远处等着接她。
他不送,避免了她再费一番口舌。
舟车劳顿飞往凭北的路上,林雨晨用飞机上的Wi-Fi玩了会儿手机。
搜了搜关于许承恩的旧闻,也是看乔格西有没有信守承诺的意思。
搜索引擎很智能,许承恩的信息没有搜到太多,关联着出了许多许澜的消息。
清一色在他夸他长得帅。
那她自然是最清楚的。
她扬了扬唇角,飞快地扫过大家几百字的小作文。
今天还真是热闹。
追星的词,全用他身上了。
甚至才几小时的时间,超话、词条一下子全建了起来。
多金,有颜,下面都在跟帖——“当梦想照进现实。”
“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也不知道谁从哪里找来的图。
页面顶端正飘着他曾经那张银发的照片,加上眼下清冷的泪痣,活生生一只狐狸精。
生来便是来勾引她的吧。
让她现在心甘情愿地羊入虎口。
她在飞机上随便吃了点,晚上七点回了凭北。
温度比大西北的暖和些,下了飞机,她的长靴就有些穿不住。
落地后,林雨晨瞧见一个黑色西服的男人隔着很远和她打招呼并快步地迎上来。
林雨晨认得这人,是乔格西助理。
“他人呢?”林雨晨边扫视四周边问。
“老板在会场等您。”
“没来就没来,还说个在会场等我。”林雨晨笑:“你还真是会说话。”
-
十点的夜场,依旧灯火通明。
林雨晨跟在乔西格的身边应酬。
初春之际,室内的暖气很足。
她站在叠满酒杯的桌旁,堆着虚假的笑意,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扫了眼。
两个小时前,她和许澜发了消息,说自己平安着地,让他别担心。
可是直到现在也毫无回音。
林雨晨把手机放了回去。
合身的藏青色吊带礼服裙,勾勒出窈窕身形。
抬脚间,开衩的裙摆里,白色肌肤若隐若现。
纵是在这样美女如云的场合,她依旧是最出众的那个。
裙子、高跟鞋、首饰都是乔西格事先备好的。
腰身还是稍宽松了点,她这几个月瘦了点。
林雨晨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大老远,费尽周折只为邀她来这儿当个花瓶?
但他那个不着调的性格,倒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早在高中那时,她就见过乔格西几面。
那时候乔大公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和她表白过。
彼时,她骄傲又目中无人。
拒绝也是果断又不留情面。
暖气将人吹得昏昏沉沉,连带对面那美国人的话,她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困倦到眼皮有些沉重。
她已经应酬了快三个小时。
灌了口冰凉的酒,想让自己清醒些,林雨晨捡了几句重点和乔格西翻译。
可后者的心思显然也不在生意上,敷衍地答了几句。
觥筹交错间,林雨晨的目光越过三三两两男女,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细看,一个激灵,她的酒醒了。
十米远处,那人也直直望过来。
她的睫毛忽闪几下,意识转醒。
他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城市。
十点钟,应该在实验室加班。
眼神一瞬交汇。
他一身黑色西服地走过来,每一步像走在她的心尖上。
几十步路,间或有人向他示好。
许澜举举杯子应,并没有驻足,而是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越来越近。
林雨晨并没有在许澜的脸上捕捉到异常的情绪。
直到许澜停在她的身边。
林雨晨抿了抿唇,倒是身边的乔西格先张口说话了。
乔西格率先和许澜打招呼:“小师侄,你也来了。”
还没等林雨晨从这句称呼中反应过来,许澜低头问她:“不是说来见陈畅,她人呢?”
他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责备之意。
林雨晨定了定神,带了笑说:“原来,她找我帮忙呢。”
她指了指身边的男人介绍:“乔先生找她来做翻译,她没有心情也没有空,非要我来顶。我虽然不专业,好歹留学过,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是吧,乔先生,您找我来做翻译。”
乔西格看着她的表演,无所谓地点点头。
“哦,”许澜点点头。
林雨晨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信了,自己过了关。
与此同时,她在心底里为自己的机智拍案叫绝。
幸亏留了后手,和乔西格定死了自己来当个翻译。
除了闺蜜说幌子,她也没有太说谎啊。
她没有怎么骗他。
然后,林雨晨觉得自己又占了上风,她昂着下巴打量他的衣冠楚楚,转而问:“你又来做什么?”
这次,许澜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酒盅,缓缓又问她:“陈畅不是学医的?乔西格认识她,还找她翻译?”
“……”林雨晨咬舌,心里慌了一下,而后攥着手,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怀疑我啊?我真是来做翻译的。”
许澜看了她一会,然后笑了下,温和道:“没有,你先工作。我去那边应酬。”
“喝两杯啊。”乔西格对着他转身的背影喊道。
林雨晨判断了下刚刚他的神情,有点奇怪,但多半还是相信她的话。
接下来,林雨晨鼓足了精神跟在乔西格身边,字正腔圆地翻译着美国佬的话。
她得像那个样子。
而那美国人随意攀谈了几句,便走远了。
乔西格低头逗她:“你这还挺称职。”
“要钱的。”林雨晨没好气道:“五千块吧。”
“我请个职业翻译都不要这个价。”
“还有附加价值,给您长脸了。”林雨晨毫不客气地说。
乔西格正要说话,又一个商人过来碰杯,温州人,脑子很活络,说要和他共赢,请他引荐他的父亲。
林雨晨听了一会,无聊地喝了杯酒,四处张望许澜的影子。
找了好久没找到,她收回目光,见对面的人还在和乔西格聊她不懂的生意经。
她朝乔西格使了使眼色,乔西格像没有看到,自顾自地攀谈。
于是,林雨晨用高跟鞋尖小动作地碰了下他的鞋。
直到快要踹上去,乔西格才心领神会地打发那人走。
然后好笑地问她:“怎么了?自己无聊,要我陪啊?”
林雨晨白他一眼道:“您五千请我翻译会不会太亏了,一晚上净和母语的人聊天。”
“叫他讲两句温州话,你也不会翻译啊?”乔西格看着她高高束起的银色发尾道:“尼脏sěi和。”
林雨晨听不懂,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白了他一眼。
乔西格大笑。
玩笑归玩笑,乔西格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带她朝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过去。
乔西格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很绅士体贴。
你完全不会觉得他这个人有任何问题。
这次,乔西格和这个老外聊起有些专业的问题。
林雨晨吃不准乔西格是不是故意,挖空心思地想着措辞,没一会儿就有些头晕脑胀。
余光里,她瞧见不远处的许澜。
他在和那个温州商人聊天,像是很投机。
看样子,许澜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什么伴儿。
她还是不清楚他怎么就到这来了。
难不成早就有这个安排,只是一直没告诉她?
好家伙,出门都不和她提前报备了!
为翻译头疼的林雨晨此刻,腾起一股子无名火。
他们这里,正在攀谈的朋友刚走,旁边的侍应生举着金色托盘过来。
侍应生将托盘放在桌边,从里面挑了个纸牌双手递给乔格西。
“乔先生,您今晚的房间是606。祝您今天愉快。”
乔西格接过来,微点了下头。
侍应生这才恭敬地拿起盘子离开。
“喂!”林雨晨意识到并没有为她准备房卡。
正要发作,她瞧了眼不远处的许澜,把话又咽回去了。
她对着回身的侍应生笑了笑:“没事。”
乔西格玩着房卡,低头看了眼腕表:“这就要十二点了?”
林雨晨以为他这是要休息的意思,跟着说:“收工?”
乔西格笑:“当我冤大头,5000块这么好挣?那边几个朋友还没有打过招呼。”
“那你等一下。”
林雨晨打断他,提着裙摆快步地朝许澜的方向走过去。
然后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许澜还在和人攀谈,像是聊得投机。
林雨晨站在旁边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十多年前,许澜和乔格西打过照面,算是认识。
她以为,那说他们第一次见面。
可今天乔格西的称呼,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看许澜今晚的温和态度,还有现在和人认真攀谈的情形,好像他这趟来真是为了工作。
恍神了一会,林雨晨等许澜和那人聊完才走近。
她怕许澜再问,没给人发问的空档,直接仰头看着他眼睛说:“我这边还要再忙一会儿。你要是结束了就去你的房间等我。我没有要侍应生的卡,没地方住。”
这是一句安抚他的话。
瞧,本来侍应生也是要给她一张卡,但是她不要,要来找她。
以证明她确实没怎么骗人。
就不要总抓着她溜过来的事了。
许澜答得很平静,他说好,让她去忙。
她提示得好明显,她晚上要去找他。
可她没有等来意料中的反应。
林雨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然后撇了撇嘴道:“那好吧,我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