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目光,似他将那人的珍爱之物夺予了般,充满了杀念与疯执。
徐竣登时脑中闪过帐中画面,一切都明晰起来,他旋即双目泛泪,颤颤巍巍地答:“大将军饶命!我再……我再也不敢了……大将军……求求您,饶了我吧!”
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哭求,不断回响在这间水牢之中。
刺得人耳廓发疼。
萧淮止长眸微眯,沉黑眼瞳转向温栋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接到目光,温栋梁握住徐竣的手,力度加重,扼得徐竣痛吟不止。
萧淮止偏首端详着徐竣匍匐虚弱的模样,默了好半晌,心中思索着,是该将他剜去双目,还是将他剥皮断骨得好?
思索须臾,下方声息越渐弱下,萧淮止唇间轻扯,勾起淡淡嗤意。
啧,竟这般不堪一击。
指骨扳指擦过身前铁栏,萧淮止忽而垂目凝向眼前一道淡白微光,心底恶念稍散几分,幽邃眸色忽闪。
似乎有比让他如尘埃般的死去,更有意思的事。
萧淮止朝下开口:“温栋梁,停手。”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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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发现了◎
【017】
玉姝与萧淮止别过后,方走出营地,便撞上匆匆而归的绿芙。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绿芙微愣一瞬,瞧见主子已换了外裳,心中顿明一切,二人从营地走回马球场,玉姝将方才事情简单告知了绿芙。
那位名唤云簪的婢女,却早不知了踪迹。
行至马球场外,绿芙仍在愤愤道:“那云簪姐姐也不知去了哪里,奴婢饶是围着营地走了一圈,都未曾寻见她踪迹,幸而外裳就在帐内,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呢!”
话语间,已踏入马球场内,玉姝敛目,拂袖握住绿芙的手,温声道:“好了,一会我自然知晓如何与妙望阿姐说明此事,绿芙你可千万别提及此事。”
绿芙虽心有微怒,但只得听命,遂颔首缄口不言了。
回了席间,张妙望笑盈盈地拉着玉姝的手坐下,正欲谈笑几句,便见玉姝垂睫敛息的踯躅模样,饶是张妙望也自是看出几分,她睇了眼神示意婢女将身后屏风拉上,这才让玉姝仔细道来。
玉姝踟蹰须臾,便将云簪一事告知她。
却悄无声息地将萧淮止与徐二郎之事掩下,只稍加暗示张妙望几句,云簪此人品性不端。
“姝妹妹,是我驭下不严,待我回府,定将下人们好生管教一番!”张妙望握紧玉姝的手,语气微沉几分,又抬眼认真道:“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美人眸底,三分柔,七分诚。
任谁也是顶不住这般眼神。
玉姝自知此事并非张妙望之错,思及方才,她沉思片刻,回握住张妙望,轻轻恩声,点了头。
经此一事,玉姝与张妙望告了别,午间也并未留下用膳,只吩咐着绿芙备车回府,临走时,玉姝与张妙望拜别,一转身,便听张妙望身侧的贴身女婢快步走来回她:“二娘子,三公子在后头正等您呢。”
再后头的话,便听不见了。
少顷,玉姝已携着绿芙走出马球场,行至来时入口。
萧府马车缓缓驶至跟前,玉姝扬眸,看向马车两端的漆色雕纹灯笼,忽的想起那张冷锐锋刻的脸,鸦睫翕动几息,玉姝垂眸,提起长长裙裾,踩着轿凳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踩过路面,从马球场离开折转调头时,玉姝纤指挑开一截车帘,眸光从毗邻的京郊大营淡扫而过,一缕风拂开她鬓角细发,青丝缠绕眼睫,玉姝指尖稍顿,身后传来绿芙的声音,她迅速将帘角拉回,收了目光。
车帘盖住罅隙,玉姝收目之时,也并未瞧见那密密匝匝营帐中,一道长影转身。
驶过郊外官道,入了城门,俄而,便至杏水别院府门前。
马车缓缓而停,绿芙掀开帘笼,欲扶玉姝下车,身后忽至马蹄笃笃声响。
玉姝将手搭在绿芙腕间,循声望去,日影折叠下,只见几匹骏马停于萧府马车后,崔二几人从马背翻身而下,甫抬眼对上玉姝目光,旋即躬身揖礼称了声少主。
十匹骏马。
她将目光收回,眸珠微转,心底细细思索着今晨与她禀报的仆役,倏然,玉姝抬睫目色一凌,看向府门。
一道影子从眼底闪过,只留下风声簌簌。
——“玉娘子。”
——“玉娘子到时宫门已闭,也是出不去的。”
——“玉娘子,你来帮孤。”
——“孤若是对你有所图谋呢?”
一句句重复回响脑中,还有别院下人的眼神、举止,白日起身留下的莫名痕迹。
一桩桩,一件件……
玉姝心间不断绞紧,眸色越发沉下。
“少主?”绿芙望着她,低声唤道。
思绪回笼,玉姝转眸看向自己顿在半空的手,她敛了敛神色,迈步踏下马车,而后看向崔二,只淡声吩咐:“随我来。”
她要离开杏水别院。
越快越好……
不,她本就不该住在此处。
思及此,玉姝行路步伐越渐加快,一路穿过曲折游廊,入了两道垂花门,便至照玉院。
回了房内,玉姝目光一扫,瞥过窗外四周人影,又冷声吩咐崔二让家仆将四面围好,不允旁人靠近门窗,这才安心将门阖拢,踱步走向一旁檀椅处,吁气坐定。
“崔二,你今日午后便去京中寻一处两进出的宅子,越快越好。”
崔二先是一怔,这住得好好的,少主为何这般着急?
但一对上玉姝充满肃然的美目时,崔二收了心思,领命应声。
待崔二走后,绿芙阖上房门,一转身便瞥见玉姝螓首垂下,眼帘翕动,眸色复杂转化。
“少主,究竟发生了何事?”
玉姝心底有事,且此事不便为旁人所知。
便是从小伴着她的绿芙,她亦不愿吐露,萧淮止这般人物,究竟是为了她的人,还是帮皇帝要玉氏族印,她无法真的确定。
但……她只知,与这样的人有了攀扯,并非她来京城该做之事。
只能远离……
半卷珠帘被撩开,珠玉相撞,碰得当啷作响。
直至暮色四合,玉姝用过晚膳,坐在软榻处翻书,临窗廊芜这才传来男子沉重的脚步声。
崔二入了正厅,立于帘帐外候着,他躬身垂首看向帘角,回话:“禀少主,今日属下共寻得四处房屋,一处位于东市同陵巷,一处位于西郊雾水巷,另两处分别位于主城的梨花巷,皆是二进出的屋子,明日便可去看宅子。”
书卷被她暂搁腿间,梨花巷皆是京中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员居住,不能要;雾水巷毗邻京郊,离他的营帐太近,不能要;便只剩下东市同陵巷的屋宅。
玉姝曲指,轻敲案沿,最终择了同陵巷的宅子。
-
夜幕漫上天穹,渐转浓色。
京郊大营。
萧淮止从帐中走出,风拂过玄色袍角,两端将士将烛盏点燃,焰光从点漆般的瞳仁中划过,牵出一星涟漪。
他将袖袍拂开葱白指尖攥着一张锦帕,缓缓擦拭指缝残留几丝血迹。
一旁脚步声至,萧淮止循声睇去,一名黑衣男子朝着他的方位弓腰侧立站定,而后低声禀道:“主公!午后玉氏少主将照玉院围住,并不允府中奴仆靠近。”
将院子围住,且不准他府中下人靠近……
她想如何?
或者说,她发现了什么?
思及此,萧淮止攥着锦帕的手搁掩袖中,他的指腹反复摩挲过指骨,一双长眸微动,沉默时,眉心之间微微凸起,深邃晦暗的眸仁似漩涡,将人搅入吸食。
若是当真发现了……
那双狭长凤眸渐渐变得浓暗莫测,几星疯狂的情绪划过眼尾,转瞬即逝,袖中指尖刺破锦帕,扎入掌心。
当真发现了,那他便只得动手了。
半晌,萧淮止问:“她离开京郊时,与谁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姝姝:不行,我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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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乖的猎物◎
【018】
“回主公,玉少主走时曾与张太傅家的二娘子告别。”
萧淮止长指轻蜷,低嗤一声,道:“张太傅是么?”
躬身侧站的黑衣男子闻声,忽抬眼一窥,瞥过他垂落腰侧的织金袖袍,光影晃过袖角一侧,映过一处褶皱现出一道漩涡。
黑衣男子背身顿湿,跟随主公多年,这显然是有了怒意,看来张太傅……
念及此,黑衣男瞬时垂下眼帘。
萧淮止侧过身,从袖中抬手放于一旁的火台之上,火声噼里啪啦在铜炉响着,焰苗蹿出铜炉及至掌心,热意滚烫灼着他的血肉,却见他面色纹丝不动,好似这副血肉与他无关一般,任由掌肉被火苗灼过,痛意弥漫至他眉宇微动,方才收回手,握掌间,一片灼热。
夜色昏沉,清凌镰月冲破浓重乌云,展露半扇,影影绰绰照过男人深色衣袍,地面一道长影朝前迈动,直至隐没于暗色之中。
——
第二日,玉姝梳妆后,备车先是去了一趟东街的成衣铺,绿芙跟着一道入了店铺,车夫与仆从便只得停靠在一旁等着二人出来。
入了铺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入隔间更衣的屏风后。
玉姝将头上帷帽摘下,手中解着外裳襟带,压低声音道:“崔二可是已在外头等着了?”
绿芙接过她褪下的外裳,“少主放心,崔二在外头候着的。”
二人换上衣裳,玉姝颔首将绿芙的帷帽系在头顶,拂开一角帘幔,她抬眼窥了下四面别院仆从的位置,而后择准时机,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从侧门离开成衣铺,渐渐没入人潮之中。
走出东街,玉姝行至巷口折角处,一辆蓝蓬马车停靠于一间酒楼门前,崔二今日着了一袭低调布衣,鬓发微乱,脸上抹了一层泥,人显得黝黑而不起眼,他抬眼便见玉姝身影,低首跳上马车,挥着马鞭,拍了两下。
玉姝挪着步伐绕开人群,走至角落旁上了马车。
同陵巷毗邻东街,崔二驾着马车一盏茶的功夫便已至巷口。
马车缓缓停靠于巷中一户府邸石狮前,一名布衫装扮的中年男子早早便已候在此处,远远瞧见马车驶来,男子便掀起笑容上前相迎。
玉姝扶着手边木沿下了马车,绢纱帷帽及至腰间,堪堪遮住少女的面容与小半身形,崔二将马缰拴好,走至玉姝身后,与那男子说话:“李三,开门让我家主人瞧瞧你这宅子。”
名唤李三的男子赶忙点头,笑吟吟地躬身展臂迎着二人走上府门前的汉白玉石阶,腰间一串银匙晃得叮铛响,走至门前,他将沉甸甸的钥匙从腰间掏出,挑了挑,随后转动门前大锁,将府门打开。
府门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曲廊与庭院,几处假山草木环绕庭中,曲廊呈黑漆沉木而制,玉姝随着李三又往里走,穿过月洞门,便是第一间正院,从正院的垂花门穿过,便是第二间偏院,玉姝细细看过房屋结构与简单陈设,倒也算是满意。
二进出的宅子,够她与家仆们暂居京中一年了。
只需要一年,她便可以回到江左,过她的安生日子。
想到此处,玉姝眨了眨眼睫,这两日张皇无措的心稍稍平定下来。
看完宅子,玉姝与崔二走出府门,她侧首睇向李三,清了清嗓子,压低原本的音色吩咐道:“便此处罢,你且算算需多少银钱,稍后我会命人将银票送来。”
李三这一路都不曾听这女子说过一句话,本还摸不准她的心思,此刻一听,登时喜笑颜开,躬着腰连连揖礼道:“贵人当真是眼光极好,这处宅子已是小人手下最好的一处,出行都很方便,与贵人亦是有缘,贵人若是要买,只需白银三百两。”
玉姝闻言颔首,价格于她而言并非什么要紧事,思忖片刻后又问:“最快何时能搬进来?”
李三勾着头,久未得到回答,原本又在思量自己是否喊高了价格,但此刻一听,一双浑浊的眼珠盯着地面转了转,窥向女郎裙裾下隐约可见的锦面镶宝珠的绣鞋,他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敢问贵人,可是着急寻一住处?”
话一出,李三顿感面前女郎似有不虞,生怕此单黄了,又赶忙接话答:“贵人放心,签了房契盖了印章,便可入住,最快也就两日左右。”
两日。
玉姝心中暗自思琢一息 ,而后低恩了声,便转身携着崔二一道回到马车处。
看宅子的时间不能太久,若是与绿芙久未出成衣铺,萧府之人定会生疑,玉姝吩咐崔二快些回到东街巷口。
马车驶离同陵巷,渐渐消失于眼底,李三忽而缓缓起身,白墙上一道矮短的影子渐渐拉长,敛了笑意,一张平凡至极的面容显出几分凶戾之色。
——
枢察院。
昏暗的暗室之中点了几盏微茫的烛灯,四面被潮湿与黑暗笼罩着。
邢架台的面前摆着一张雕刻繁复蟒纹的沉木椅,男人高阔身形堪堪坐定椅面,昏暗烛光罩住他锋锐轮廓,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狭长凤目眼尾轻挑抬上,本是昳丽的面容在刀锋锐光下平添几分阴狠之色。
漆黑眼仁转向邢台上的年轻男子,刀片在指尖转动如飞,刃端似还残着一缕深红薄片,很快又隐入暗处。
萧淮止长腿一抬,神态恣意地盯着眼前鬓发垂了满面的人,身上衣衫如同碎步盖着,血迹斑斑,阒寂的暗室,只能听见极弱极浅的呜咽。
“主公,适才探子来报,说是玉少主……”温栋梁迈着粗重步伐走入暗室,他目光落定在那邢台男子身上稍顿,余光瞥到萧淮止极锐的目光扫来,复又镇声继续回话:“听探子说,玉少主今日去了同陵巷,虽是与婢女换了衣裳与帷帽,但一眼还是认出了……”
萧淮止叩动椅背的指骨顿了顿,长睫垂下,盖住眸底神色,投下一片晦暗。
同陵巷。
一条满是住宅的巷子。
一声极低的嗤笑打破阒静,萧淮止掀睫,眸光流转,唇角轻扯,笑意浓深。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几日,她便想走。
萧淮止眸色渐变,笑意僵在唇角,光影浮动间,照过他阴沉的眉宇,温栋梁低眸窥见那一片,心底随之一宕,再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