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奸臣白月光——一程晚舟【完结】
时间:2023-04-17 17:35:23

  思索间,那端玉姝点燃三炷香,眼睫低垂着,默了一息,于蒲团缓缓跪下。
  她仰首抬睫凝注着殿内这座壮观的金身佛像。
  坊间传闻,眼前这座佛像金身是建平四十年,当时在位的皇帝命人所铸,因青龙寺的佛全了皇后一桩心愿,为替妻子还愿,这才有了这座金身。
  玉姝静静望着这座佛像,忽而弓起纤细的背脊,重重叩首。
  世人皆说佛祖慈悲,普渡众生。
  您既如此灵验,信女此番只求您全我一桩心愿。
  第三次叩首后,玉姝阖上眼眸,心中之愿已诉佛前。
  玉姝睁眸起身,与身侧来往香客擦肩而过,刚行至旁侧时,金佛旁正提笔抄写香客名讳的和尚忽而抬头,与她视线相撞。
  玉姝微微颔首,欲从旁离开,定睛之时见他身侧立牌,写着——祈愿簿,福至心灵。
  前方香客走后,身着袈裟的老和尚搁下笔杆,继而抬眼看向驻留跟前的女郎,单手施礼,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有所求?”
  指尖轻轻蜷缩,玉姝定睛掠过他手侧雕刻的红绳木牌,摇头:“并无所求。”
  闻言,老和尚并未戳破,只将手侧木牌递至玉姝跟前。
  “但凡所求,红尘男女喜刻于祈愿牌上,挂至殿外神树枝头,祈愿有风拂过,将心愿捎予神佛,得偿所愿。”
  神佛会令心诚之人得偿所愿。
  可她心中所愿百般纷杂,又真的会如愿吗?
  她敛神,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枚平整无暇的小木牌。
  玉姝手中握着刻好的木牌陷入茫茫人流中,从侧殿门离开,穿过那颗神树,手中之物挂上枝头,迎风翩飞。
  她静静看了一瞬,继而敛目,从山门离去。
  青龙寺的后山外有间竹屋,玉姝自侧殿出来后,一路在脑中循着菀音与她绘制的山路图,而从后山处,离开青龙寺。
  行至山间石阶时,玉姝才感觉到小腹有些隐隐的坠痛感。
  她眉梢一紧,眼见前方竹屋已至,强忍着小腹之痛,扶着竹门而入。
  菀音此刻正在屋内煮着草药,一听门外动静,便折身出来,只见门框处的女郎正弓着腰,轻咛几声。
  “二娘子!”菀音走上前将她往屋内扶去。
  玉姝因着今日要来寺庙,着的一身素裙,刚躺上床榻,菀音便惊了一声,她伸手摸过玉姝腿下裙裾。
  一滩血迹洇开裙面。
  这是小产的征兆,菀音心中一紧,阖上大门,赶忙去取事先备好的东西,逐一摆放过来。
  玉姝额间淌过细汗,她眼睫虚弱地翕合着,待菀音为她摘下帷帽后,忽然间,玉姝握住她的手,紧声问:
  “菀音娘子,劳烦你告知我雍都急报。”
  她知道,菀音一定知晓其中内情。
  菀音回握住她的手,尽量冷静答道:“玉姝,你这是小产了,先让我为你处理此事,不然你会失血过多的。”
  “我看见……他的将士回城,臂间系上白布条……”
  额间如雾似雨的汗珠洇湿她的眉眼,玉姝湿漉漉的眼眸望着菀音,只想求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又是小小玻璃糖qwq
第58章
  ◎“玉姝,我想帮你。”◎
  【058】。
  竹屋内熏着镇痛的静神香。
  菀音看向玉姝, 沉默片刻后,垂目说:
  “此事是我们在那附近的暗桩禀报回来的。雍都失守,大火烧了城中三日, 金人推开城门时, 尸横遍野,竟……一个活口也没剩下……”
  玉姝睫羽微翕, 她抿着唇, 指尖用力攥着裙裾, 虚声问:“他呢?”
  “我先给你处理眼下这件事,再耽误会出事的。”
  衣祍被她的力道攥住, 菀音回首看向玉姝雾蒙蒙的那双眼睛,心滞了滞, 皱眉后答道:“我当真不知他们行踪,但, 你知道的, 那样凶险的时刻, 他既没守住雍都,恐怕……凶多吉少。”
  玉姝一时间觉得脑中一阵嗡咙, 眼睫颤动间,瞥过菀音此刻手中拿着的东西, 眸光在瞬间震缩,她阖上眼眸,沉甸甸的一颗心在往下坠落。
  银针晃过眼帘,一点点地靠近腹中生命。
  指尖微蜷微紧,玉姝只觉额间汗雾如雨, 好似滴进了她干涩的眼眶。
  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恍然间, 她想起了那个人望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认真地问她:“你可愿随孤前往?”
  那夜,烛火交映下,他眸底浮着浅浅笑意,同她说:“此行凶险无疑,孤若带你去,你我夫妻二人或许还能同葬一处。”
  还有那时他以遗憾的口吻,对她说:“那夜孤没来得及与你放灯。”
  然后呢,他走前的那一夜,放了满城的花灯,火光辉煌,一点点照亮二人交叠的影子。
  思此,玉姝虚力握住菀音的手腕,终是摇了摇头。
  “菀音,请你……保住这个孩子罢。”
  菀音动作猛滞,抬眼不解地看她:“二娘子,你可做好决定了?”
  窗牖探入的天光映着她瓷白姣美的面容,见她扯动唇角,眸色柔静,重重颔首。
  她总归要离开这座如囚笼般的皇城。
  多一分牵挂,便,多一分罢。
  无论那人生死,只是此刻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玉姝深凛一口气,而后道:“我想留下它。”
  “二娘子,若是留下此子,从此以后,你的路恐会艰难许多……”菀音实在不舍看她如此,复而多言:“况且,你若回宫,你姐姐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存在的。”
  不为旁的,仅仅为这是萧淮止的种。
  这世间,没有哪个帝王,会留下一颗隐雷在身旁的。
  二人僵持几息下,玉姝心若磐石,再无可逆。
  她目色静笃道:“留下,我……自会带着孩子离开上京,天下之大,总会有我母子容身之地。”
  见她已下决定,菀音再无劝说,只道尽力而为。
  屋中静神香萦绕弥漫着,不知过了多久,玉姝腹中的疼痛渐渐散去,她垂下沉重的眼皮,意识在流逝,紧蜷的指尖一点点松开。
  待她缓缓睁眸之时,眼前却是一座焚烧中的城池。
  通天烈火中夹杂着令人心颤的哀嚎阵阵。
  满城的人在被烈火活活烧死。
  她看见那些身着皮袍,发髯浓密,身形高大粗矿的金人一次又一次地朝着那座炼狱般的城池,投射飞矛。
  雍都那扇巍峨的城门渗出鲜血,一寸寸地浸湿城外泥土。
  这当真是战场吗?
  玉姝心间猛颤,她转身看向为首的金兵,想要叫他停手,可是嗓子像被封住,唤不出一声,想要挪步,脚下似被凝住,迈不开一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烈焰焚城,耳中哀嚎痛吟一声比一声弱,直至消弭。
  眼底闪过一道白光,她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缓过来后,眼前便成了一处极深的山崖。
  崖口处,她看见狂沙骤风中一道颀长挺拔的影子,他的袍角玄甲上沾着些许血迹,他高踞马背上,侧颜轮廓锋锐至极。
  然后呢?
  然后她看见那人攥紧马缰,被敌军围绕着跌向万丈悬崖下。
  玉姝眼瞳猛震,跌跌撞撞地跑向悬崖,她伸手想要抓他一把,却落了空。
  她看见那双沉沉的漆瞳缓缓阖上,好似——从容赴死。
  窒息如潮涌上五脏六腑。
  玉姝一手紧紧去攥心口衣襟处,她跌跪在悬崖处,另一只手紧扣住悬崖石沿处,深深地凝着不断下坠的黑影。
  “萧、淮止———”
  她无声地朝着悬崖唤他,然而,只有崖谷的风拂过她散乱的青丝。
  她多想拉他一把,可是她连萧淮止的袍角都未触及。
  她想告诉那个人,别死。
  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回来?
  你不是说,夫妻该葬在一处么?
  “萧淮止,你又骗我……”
  屋内静神香已烬。
  榻间女郎缓缓睁开洇红的眼睫,眸色空洞地望着眼前青色蓬帐。
  心跳如雷,稍微消下。
  她缓了好一瞬后,才扶着一旁床柱起身,湿漉漉的眼睛张望了一圈屋内,这才注意到,自己已不在竹屋之中了。
  绿芙从外间端着煮好的药盏入内。
  刚拂开帘幔,便瞧见玉姝脸色煞白的模样,心中微惊,赶忙走上前,扶住她道:“少主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玉姝摇头,她回握着绿芙,好似寻到一点支撑,而后冷静道:“阿芙,别再唤少主了。”
  绿芙一怔,知晓她与家主之间的不愉快,也便重唤了一声二娘子。
  “这是菀音姑娘给您熬的补身子的药,吩咐奴婢要让您连服七日,一日两盏,还说您如今身子实在不稳,她不敢保证,但会尽力。”
  玉姝看向旁侧案几上热气氤氲的药盏,颔首,声音沙哑道:“好,多谢她了,这是寺中?”
  依着她出宫时的借口,这应当是青龙寺给她收拾出的一处禅房。
  绿芙点头,“是的,您已睡了一日,奴婢给您备了膳食,您先用点,再服药。”
  “好。”
  她虚声应下,心中回响起梦中那一切,好似真实发生过般,不住地在锥着她的心间。
  待绿芙将一碟清粥小菜端上后,玉姝倚着床栏,舀粥偏头问:“阿姐派来的侍女呢?”
  “少主放心,菀音娘子正与那侍女在外院里抄写佛经。”
  顿了顿,玉姝抬眸问:“菀音这几日都会陪着我吗?”
  话音方落,外间便传来窸窣声,二人循声看去,菀音正拂开帘子,走向她道:“自然得看着你,你可不晓得昨日多凶险。”
  玉姝用了半碗粥后,凝向她,微微颔首,郑重道:“多谢你。”
  “别与我再谈这些了,同为女子,我只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是不妥的,但你不要后悔便是。”她似话里有话,但最终只深叹一口气。
  青龙寺的第四日,上京城里雍都之事,已传遍了。
  四月末,空气中已浮着淡淡的湿热感,有孕的女子素来怕热一些,幸而绿芙给她备的衣裙都是薄纱材质。
  玉姝坐在檐下竹椅处晒着日光,手中握着一本梵文佛经,微俯身在一张小竹案台上注写。
  这几日听着寺内梵音萦绕,令她心绪也安宁几分。
  一旁有人为她斟满茶水,玉姝觑眼看去,正想说不用,抬眸间,便对上一双风流溢彩的桃花目。
  玉姝一时微愕,看向来人,拧了眉梢,道:“谢公子?”
  青年身着一袭皓白鹤纹锦袍,轻抬眉峰,端睨着女郎,眼底浮起一片淡淡笑意,而后袍角一掀,于她旁侧的竹凳坐下。
  “小美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他身上依旧充斥着那股吊儿郎当的气息,玉姝垂眸间,不由想起宿州,细眉间划过一丝黯然。
  “喂,你怎看见我这般不喜呢?”谢陵沉身子一侧,偏要晃入她眼底。
  “我与谢公子又并非熟稔。”她抬眸掠过四周,绿芙她们应是被他支开了。
  “啧,当真是好伤谢某之心呢,”谢陵沉故作哀伤地摇头,而后觑她一眼,幽幽道:“可是玉娘子,谢某是给你带你那情郎的消息的,你也不理么?”
  玉姝闻言抬眸,目色微紧。
  见此,他又轻嗤一声,缓声道:“瞧,你果真在意萧淮止,也是,你若不在意,又怎会待在这青龙寺?”
  玉姝默然,复又垂眸不愿理他。
  “好了,同你说便是,雍都一役后,萧淮止与他的军马自望京崖处消失,那崖你可能不知道,万丈之深,我寻思着,他可能难以活命,只现在朝廷正在寻他尸骸罢了。”
  “你这情郎死了,你还要留下它?”谢陵沉说完后,觑了眼她平坦的腹部。
  与她那场梦境竟如此相似。
  玉姝眸色微沉,攥着狼毫的指尖紧了紧,复而又提笔继续写着,清凌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答:“这是我的孩子,与他何关?”
  谢陵沉闻言勾唇一笑,拂袖遮住她誊抄的佛经,“你既心中没他,那便跟我好了?我这人呢,虽长得颇令小娘子暗许放心,但实则专一得很,定不会拈花惹草。”
  说到这里,玉姝只淡淡瞥他一眼,去推他挡住的手臂,而下一瞬,却听他语气认真了几分,继续道:
  “况且,谢某心仪你许久了,玉小姝,我带你离开上京好不好?”
  蓦地,玉姝抬睫看向青年认真的眉眼。
  密睫翕动,玉姝目色沉静与他四目相对,问道:“谢公子,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你救我,或许是为我长姐,但此刻,你又因何戏弄于我?”
  “他是死是活又如何?我说过了,这是我一人的孩子,也是我一人的事,与那人无关。”
  玉姝垂下眼帘,面容沉静如水,提笔继续誊抄佛经。
  楚河汉界被她划分清明。
  谢陵沉默了瞬,复又笑道:“可惜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好在,谢某也没心思替别人养孩子,玉小娘子,不选我,是你没福气呀。”
  说罢,他望向玉姝的眼神多了几分惋惜的意味。
  玉姝被他这般眼神,逗得掩唇嗤笑一声。
  灼若芙蕖的娇靥上笑意粲然,晃过谢陵沉的眸底。
  竹案台上,玉姝一把推开了他挡着的手臂,谢陵沉倏紧眉心,倒吸一口凉气,好似痛苦的模样。
  玉姝一怔,瞥过他紧折的眉间,“你没事吧?”
  他敛回神色,背手看向她,心中存了几分自嘲,谢陵沉啊谢陵沉,你堂堂陇西谢氏,要什么没有?
  竟也会存了几分这样不堪的心思。
  但甫一对上女郎清凌凌的眸子,谢陵沉轻轻勾起眼梢,尾音泛着轻笑道:“你都撞上谢某的伤口,你觉得呢?”
  “把你自己赔给我,才算没事。”
  他极快地说出这句,眼神却始终窥着眼前女郎神色分毫。
  玉姝见他如此模样,只觉这人又在演戏,便也松下一口气,起身便要拾起佛经往屋里走,刚提步绕过他,衣祍便已被他指间一攥。
  檐下清风阵阵拂过,院角菩提树叶沙沙作响,风卷过树梢浮叶,一圈圈地,飘落檐下石阶处。
  谢陵沉目色深幽地凝着女郎纤丽的眼睫,语气颇有几分无奈道:
  “玉姝,我想帮你。”
  风声拂过鬓角青丝,玉姝密睫轻闪,又闻他落下一句:
  “让我帮你这一回,可好?”
  作者有话说:
  萧2:趁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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