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用得堪称绝妙,虚实错落有致,将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勾勒得淋漓尽致。
仿佛记忆中的青砖小院又跃然于眼前。
时时回想,念念不忘。
“先装裱的《澄日》吗?”棠岁晚拉了拉霍时川的袖子,轻声询问。
听到了男人低低应声,才抿唇笑了笑。
笑容中有些怀念。
“如果你现在出现在爷爷奶奶面前,他们肯定都不敢信吧。”
那会儿看着瘦瘦高高、性子沉默寡言的小少年,好像只是一晃眼,就成为了渊渟岳峙的霍家家主。
但他们却没有机会看到了。
棠家在距离锦城很远的北城,棠峦经常戏称自己才是那个“远嫁”的。
一般直到春节时分,一家人才会回去一趟。
在棠峦和叶蒹葭车祸身亡的消息传回去后,原本精神奕奕的老人就像是立刻老了十几岁,之前能在老朋友中间炫耀的黑发,都默默染了无数白霜。
棠岁晚是他们唯一的念想,但相隔甚远,叶建和伪装得又好,棠家爷爷奶奶心思单纯,半点儿没想过前往锦城照顾小姑娘。
还尽力的不打扰小姑娘读书,生怕给人添了麻烦。
也是在那几年,棠岁晚每年国庆和寒假都会跑到北城去陪爷爷奶奶,才捡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霍时川。
可惜,在棠岁晚考上了锦城最好的高中后不久,棠奶奶在赶集的路上摔了一跤,就算一同前去的人紧急叫了120、租了老两口房子的小年轻还做主,联系人转移到了省里最好的医院。
棠奶奶躺了两天后,还是去世了。
棠爷爷接连失去了儿子儿媳、又送走了爱妻,没能撑太久。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转到了棠岁晚的账户上,在一年后的同一天,被租客发现安详地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
肩膀被收紧的手掌揽住。
是静默无声的安慰。
绸带后的眼睫轻颤,棠岁晚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会想,当初要是坚持把爷爷接到锦城,他是不是还能再陪我更久一点……”
“不过,爷爷超级爱奶奶的。能在他们当年结婚的房间里彻底睡着,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慰藉吧。”
霍时川眼眸微黯,低声哄着,“爷爷奶奶过得很开心,你也好好的,他们就满足了。”
他不是胡乱安抚。
那个租了棠家房子、活泼又逗趣的年轻人,很好地照顾了棠家两位老人,经常逗得他们合不拢嘴,帮两位老人跑上跑下,整修房屋、银行取款、送去体检……
关系亲密的,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是两位老人的儿子。
那是当时远在英吉利的他,唯一能为棠家做的事。
棠岁晚只伤感了一会儿。
听到装裱师搬动油画的动静,棠岁晚意识到,他马上要开始装裱另一幅油画了。
那幅她暂时还不想让霍时川看到的油画。
绸带后的眼眸狡黠转动,棠岁晚微微用力,拉了拉霍时川的手。
在男人转头低声询问时,露出的虎牙尖尖。
“突然想起来,清然姐还说,你收到过关于大黑的信。”
“——霍时川,你偷我的国庆作业?”
霍时川一怔。
看了眼正在准备画框、好似非常忙碌的装裱师,霍时川轻咳一声,拉着小姑娘往后走了几步,退出画室。
才缓声开口,试图挣扎,“我可以解释……”
放在小院中的、没写名字的、轻飘飘被风吹到地上的、被年轻租户捡起来的作文。
只不过走反了方向,打了个转儿,往外面邮局而去。
怎么能叫偷呢?
……实在不行,他再还一封。
这一次进简家,还是霍时川抱着人进去的。
提前发了信息,进门时,简老爷子终于是站在院中慢悠悠的打着太极,浑身上下都是仙风道骨。
针灸照例是放在屋中进行的,房门关上后,霍时川还是和上次一样,站在门口等着。
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才转眸看了一眼。
来人黑皮寸头,深秋初冬的天气,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贴身长袖,将虬结肌肉勾勒得一清二楚。
嘴里还咬着一根棒棒糖。
简挽深浑身痞气地走了进来,冲着霍时川扬了扬眉。
说话有些含糊,“霍家主,好久不见啊。”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人。
肤色介于白皙和小麦色之间,健康又有活力,五官秀气温软,眉眼间却带着飒爽英气。
看向霍时川时,唇边含着一点柔和笑意,杏眼微弯,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
霍时川礼貌性点头,就见简挽深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桌边坐下,吊儿郎当的翘起了二郎腿。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翘起的腿就被身后的季梨拍了一下。
小脸微绷,警告道,“给我坐好。”
简挽深嘿嘿傻笑,“好咧媳妇!”
还殷勤的拍了拍旁边石凳上的灰尘,从桌下抽了个软垫出来铺上,“媳妇,这个坐着软和。”
等到季梨坐好了,简挽深才看向霍时川,将棒棒糖咬得嘎嘣作响,“霍家主,也坐会儿吧,站着多累啊。”
“不用了,我站着就行。”霍时川低声道谢。
目光只是礼貌性一转,就重新凝回了小院屋门上。
露出的侧脸轮廓锋锐凌厉,浓眉深眸,唇薄而红。
季梨秉承着欣赏美色的心态多看了两眼。
脑袋后面就多了一只大手,固执地将季梨的脸朝向自己。
简挽深嘴里咬着白色塑料棒,痞气眉眼压低,十分凶神恶煞,“媳妇你看他干什么,看我就行。”
季梨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上简挽深健硕的胸口。
“我看厌了,不行吗?霍家主多帅,我就乐意多看几眼。”
简挽深磨了磨牙,斜眸睨了一眼霍时川。
又转回视线,声音压得沉沉,“你再在我面前夸一句别的男的,今晚别睡了。”
季梨怔了怔,抬手就拧上了简挽深的耳朵,脸颊微红,“简挽深,在外面给我胡说什么!”
她当无国界医生也已经好几年了,风里来雨里去,拧人的手劲还真不小。
让简挽深龇牙咧嘴,小声求饶,“媳妇、媳妇,你也知道这是在外面,松松手……”
虽然季梨的力气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但谁让这是自己追了几千公里才追到的媳妇呢。
当然是该凶凶——指在床上。
该怂怂——指在外人面前。
季梨顺手摸了把那饱满胸肌,才松了手,“别忘了你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简挽深人高马大的,深谙撒娇卖乖有糖吃的决策,在媳妇面前哼哼唧唧,“你都给我耳朵拧红了。”
回去必须得亲她个百八十口!
两人头碰头说了一会儿亲亲密密的话,简挽深才坐直身体,斜靠着石桌。
“霍家主,今天小京录通告去了,特地委托了我——大伯昨天晚上刚到家。”
“听说棠小姐是学油画的?”
第94章 她会不会是菀宁的孩子
简老爷子收了针,目光在小姑娘阖起的桃花眸上转着。
昨晚大儿子简封赶回家后,第一时间就到他的院子中问了好。
父子俩对坐聊了会儿天,简老爷子看着沉稳内敛的大儿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还不死心吗?”
就见简封略微愣了愣,然后微笑着点了头。
“爸,我还是不信昭昭会抛下父母,只为了离开我。”
或许是因为昨晚见过简封,又聊起了郁昭昭,简老爷子总忍不住将目光往小姑娘脸上落着。
小韫当初好像说得没错。
这丫头的眼睛,是挺像郁昭昭的。
久久等不到简老爷子出声,棠岁晚有些奇怪,试探性出声喊了一声,“简爷爷?”
简老爷子恍然回神,掩饰般的连连应声,“在呢在呢,今天的针灸结束了。”
“我再给开个方子,调整一下药材的比例。”
钢笔笔盖被打开。
简老爷子一边簌簌落笔,一边抬眼看看坐在桌边的小姑娘。
他低咳一声,似是闲聊问道,“晚晚是锦城人吧……家里放心你这么小就结婚吗?”
棠岁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转了头,略微迟疑,才温声回答,“我家就我一个了。”
简老爷子的手一抖,差点没写错字。
他有些愕然,又猛地回想起来,当初简挽衍把小姑娘的照片拿给他看时,好像说的就是……
这小姑娘是个孤儿。
他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反而被棠岁晚安慰了一句,“简爷爷您不用放在心上,其实也不算没有亲人,只是已经断绝关系了。”
怎么就断绝关系了?
简老爷子皱了眉,但因为刚刚自己的失言,也没好意思追问。
“霍家那小子还是挺靠谱的,你们互相扶持也挺好。”
简老爷子绞尽脑汁的安慰了两句,拿着自己写好的药方站起了身。
通过屋后的窗户递给了简挽韫,才擦擦手,走到前边去开了门。
霍时川还是第一个冲进门的,直接就走到了棠岁晚的身边。
小姑娘眼睫轻颤,听到熟悉的声音,就笑了起来,明艳眉眼都倏然生动灿然。
也挺好。
简老爷子收回视线,看了眼坐在外面的简挽深,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坐姿就觉得眼睛疼。
转向季梨,才有了点笑,“梨梨来了。”
季梨拽着简挽深站起身,笑吟吟的走上前,“爷爷,我又来打扰啦。”
目光往屋中一落,季梨略微愣了愣。
今天天气很好,难得出了极盛的太阳。
透过客厅的窗户散碎铺陈在小姑娘的脸庞上,连眼睫都被染成了乌金,那双无神的眼瞳像是掐了一汪蜜水,浅浅清透。
因为听到了有些陌生的声音,小姑娘略微转了头,灿烂光线惊鸿一掠。
来简家之前,简挽深就和她说过棠岁晚的情况。
知道棠岁晚是简年救命恩人留下的孤女,又是个听话乖巧的性子,心里本就带了些亲近喜欢。
此时看着人,更觉得精致明艳,要是那双眼眸重新带了灵气,春水脉脉、天然含情。
而且……还真有点眼熟。
如果切换成3D建模,这个眼尾痣、这个长相……
季梨眼前一亮,甩下了简挽深,噔噔噔小跑进屋,忍着兴奋试探性询问,“棠小姐,您好。我是简挽深的女朋友季梨。”
棠岁晚有些茫然,下意识露了一个浅笑,“你好。”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玩不玩[东郊游]的游戏呀?”季梨假装看不见霍时川蹙眉的模样,半躬身询问,“我觉得你和里面的一个角色很像,名字叫晚宁。毫不夸张的说,看到你的一瞬间,我还以为晚宁从游戏里走出来了。”
简老爷子脚步慢了一点,走过来就听到季梨说话的尾音。
过于熟悉的音调,让他脸色微微一变。
棠岁晚抿唇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如果是[星念]的那个晚宁的话,那是我母亲设计的人物角色,原型确实是我。”
东郊游是叶蒹葭工作的游戏公司,作为华国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星念是他们旗下最热门的端游。
季梨小声的啊啊啊了一声,眼睛瞬间闪亮,“原来是令堂!晚宁真的太漂亮太可爱了,简直就是星念的吉祥物本物!”
作为东郊游的忠实玩家,季梨看着棠岁晚的目光,已经完全是在看行走的吉祥物了。
简挽深看着自家媳妇凑过去无比热情的模样,塑料棒在齿间咬动。
又看了一眼被季梨挤到旁边的霍时川,低叹一声,满是同情地拍了拍人的肩膀。
同命相连啊。
他满腔愁绪,却见霍时川转头看了自己一眼。
眼眸中浮动着一点莫名其妙。
嗯?
简挽深警觉地站直身体,刚想问霍时川这眼神是怎么回事。
就见霍时川动作无比自然的从口袋中取出了崭新的绸面缎带,迈步上前。
“晚晚,给你系个带子。”
顺理成章的让季梨退到一旁,抢回了棠岁晚面前的位置。
靠!好狗!
再看看半点没觉察出不对劲、还在热情聊天的媳妇,简挽深莫名有种凄凉之感。
媳妇你睁眼看清楚!人小夫妻甜甜蜜蜜的,你凑上去算是怎么回事!
……等等,爷爷你也凑过去是怎么回事啊?
简老爷子站在一旁沉默了小几秒,然后笑眯眯地加入了聊天中。
“晚宁,是哪两个字啊?”
“哦,晚晚的晚,安宁的宁是吗?”
“怎么想到取这个名字?你母亲喜欢是吗?”
“电脑上的游戏啊,那听上去还挺有趣的。”
直到四人相携离开小院,简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才缓慢消失了。
他神色不明的站在院中房前。
管家轻手轻脚放好了扫把,缓步走到了简老爷子身边。
简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杜源,你也跟了我几十年了。”
管家含笑点头,“是啊老爷,我从您成年那天起就跟着您了。”
“那你肯定也和我一样,好久没听到那两个字了吧。”简老爷子轻叹了口气。
晚宁。
简菀宁。
男孩用挽、女孩用菀,这是当时他兴致勃勃和两个儿子定下的孙辈名字。
被郁昭昭带走的那个小女孩儿,就叫做简菀宁。
“杜源,去查。”简老爷子安静了一会儿,语气慢慢严肃起来。
“或许只是巧合……但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去查一查,她会不会是菀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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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简封=郁归,老婆是郁昭昭。简菀宁=叶蒹葭,是简封和郁昭昭的女儿。晚晚是简封的外孙女哦~姥爷已经六十几岁啦。
简家四兄弟是晚晚的舅舅,因为简封和简年相差五岁,简年生孩子又迟,所以看起来年龄差不明显。
第95章 我永远坚定地相信你
另一头,简挽深和季梨走在前面,带着两人往简封的小楼走去。
看着季梨时不时回头张望的样子,简挽深只觉得今天把这个月的醋都喝完了。
剑眉紧皱,他终于是忍不下去,勾着季梨的腰往自己身边一拉。
粗声粗气开口,“怎么,你也想被抱着走?”
季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抱个屁!你不懂,别打扰我看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