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唯一的信念了。
冯熙雪拉了拉江洲的衣袖,“我想说件事。”
江洲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又拿了个靠枕放在冯熙雪身后,想让她靠得舒服点。
“今天,”冯熙雪只是说了两个字,喉咙就哽住了,“我本来想和大家说惊喜的。”
“但没想到惊喜还没说成功,惊吓先来了。”冯熙雪轻轻扯了扯嘴角,手轻轻抚上小腹,带着鼻音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怀孕了。”
“什么?!”江洲急得站起来,眼里带着惊讶,何莲念和江祠也都很惊讶。
下午的时候江洲问过冯熙雪,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但那时候冯熙雪情绪崩溃,只是摇头,哪儿都不想去,明显还在惊吓之中,他便想着明天再带着她去医院。
可现在......
他怕这一遭之后孩子不稳对小雪的身体造成影响,毕竟刚怀孕,孩子给她的身体增加了不少危险。
“小雪,我们现在去医院,我得确保你的身体。”江洲神色严肃。
“是啊,小雪,”何莲念听到后也皱眉了,“前三个月是很不稳的,我今天还问小洲有没有带你去医院,结果他说明天去,可是你现在怀着孕,身体受到的影响会更大,如果不去医院看看,我们也不放心。”
江祠抿着唇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担忧更深了几分。
冯熙雪唇瓣轻动,白嫩纤细的双手捂住了脸颊,“可我该怎么说呢?”
“妈妈,我难道要说,我被强/奸了,我不知道有没有流产吗?”
冯熙雪的声音委屈又难过,像江南镇冬天的雪,戚戚然落满整座山,悲伤无声却又声势浩大。
三人听了心里都不好受,针密密麻麻扎过来,戳得人心窝子疼。
何莲念心疼地揽住冯熙雪的肩,带着皱纹的手在她背后轻轻顺着,哄着,老人家眼泪上来得也快,红了一双眼心疼地说:“心疼我的小雪啊。”
“那畜生真不是个东西啊。”
“可是小雪,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孩子还在,那你便多一分危险。”何莲念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心有不忍。
“就说是我不知道怀孕了,不知轻重。”江洲沉默了很久,最后在一旁出声。
冯熙雪直起身,看向江洲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和惊讶,眼里的泪很快蓄上来,又像溪水一般哗啦啦往下落,边哭边说:“可是阿洲,这对你不公平,是我对不起你。”
“都怪我,如果我关好门,如果我和妈一起去庙里,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冯熙雪捂着脸抽噎。
江洲摇摇头:“小雪,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对不起。”
你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何莲念又劝了几句,江洲和江祠去准备去医院的东西,一行人在大晚上又出去去医院了。
去医院的路上,冯熙雪隐隐约约觉得肚子有些疼,神色也随之带上了几分担忧。她轻轻揉了揉肚子。
宝宝,你要坚持住啊,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
到医院的时候,排了号正坐在外面凳子上等待叫号,可冯熙雪却觉得小腹越来越疼,像是刀绞,又像是下坠,疼得她咬唇都忍不住,直冒冷汗。
江洲注意到了,忙蹲下来看向冯熙雪,声音着急 :“小雪,怎么了?还好吗?”
“疼,阿洲,宝宝,宝宝......”冯熙雪好像感受到了肚子里孩子的告别,下面有温热在流动,眼泪抑制不住留下来,将江洲的手拉到小腹上,想让他感受一下这个生命。
“血......”站在一旁从来没有出声的江祠此时忽然指着凳子边,楞楞说道。
下午换衣服的时候,江洲给她换的便是一件白色上衣和黑色长裙,此时血从裙子那儿晕出来,在凳子上染出了一道血痕,江祠眼尖才看见。
当黑色裙子上的血都沾染晕开来,那流得已经不少了,冯熙雪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唯有被咬着的唇瓣鲜红惹眼。
“医生医生!”平常温和的江洲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跑去叫医生又叫护士,声音在夜晚的急诊室显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悲伤。
一时医生护士都来了,看到冯熙雪的情况,便将她抬到病床上,此时凳子上已经积了一小滩血。
白色的床单上血迹十分明显,冯熙雪神色慌张,含着泪看向医生,只是不断重复着“孩子”两个字。
医生看着这一滩血,便知道情况已经不好,皱着眉带人给冯熙雪做检查。
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冯熙雪床边,对着他们,像是神明在宣判。
“先兆流产发展成难□□产,需要手术,孩子,已经没了。”说完,看了眼家属,“家属过会儿来签个字。”
何莲念身为女人,自然知道流产对一个女人身体和心灵的损伤,她后退半步,有些站不稳,还是站在身边的江祠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江祠抿着唇,心疼地看着床上崩溃的妈妈,少年的眼睛也一片通红。
没人说话,空气里只剩寂静,冯熙雪看着白色的墙壁,眼泪不断流出来,无声地流。
她忽然觉得,如果痛苦有颜色,那一定是白色,就像医院的床单,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白色等于一无所有。
实习生跟在医生后面出去的时候,小声惋惜:“如果再早一点,孩子说不定就能保......”
话还没说完,就被医生瞪了一眼,带着她去看下一个病人。
江洲看了眼冯熙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俯下身给她擦了下眼泪,柔声道:“宝宝可能还没准备好,我们下次再迎接她,好不好?”
“我在手术室外等你。”
冯熙雪点点头,眼泪被江洲擦去又滚滚不断往下流。
“嗯。”带着浓浓的鼻音回应。
但她知道,不会有下次了,再也不会了。
不一会儿,冯熙雪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亮起,这夜注定难眠。
江洲看了眼靠在墙上的何莲念,轻声说:“妈,要不你和小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守着。”
“不用,小雪还没出来,我就在这儿守着。”何莲念摆摆手,直直看着手术室的灯,吊着心挂念着。
等冯熙雪被推出来,她拉住江洲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剩下反反复复的一句话。
“江洲,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她有诸多委屈和痛苦,淤积在心中无法宣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满目的白都让她觉得压抑无比。
江洲看到妻子这幅破碎摇摇欲坠的样子,早就顾不得其他了,摸摸她鬓角的碎发,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好,回家,我们回家。”
医生点头后,又叮嘱了几句。等一切都妥当,江洲就准备带冯熙雪回家。还好当时来的时候设想了要住院的可能性,所以带来的东西里有几条毛毯。
他用毛毯将冯熙雪完完全全地包裹住,边裹边柔声哄着:“晚上风凉,着凉了要喝很苦的药。”
冯熙雪任江洲动作着,双眼无神地躺着,曾经亮莹莹顾盼生姿的眼睛仅一夜之间,就枯如死水。
江洲看着冯熙雪这般模样,也心疼不已,知道她最喜欢孩子,最爱干净,可今天接连的遭遇却硬生生将她的脊梁折断,将她的柔软全都刺伤。
一路上他与冯熙雪说了许多话,大概冥冥之中有天意,江洲总觉得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一种内心的慌张将他淹没,喘不过气来。
“小雪,宝宝它可能落下什么回去拿了,下次就来了。”
“小雪,我有你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别的什么都不奢求,只想你好好的。”
“你在我心里,比雪都还要干净。”
“你没有任何错,如果以后有谁说你,你和我说,我帮你打他。”
“小雪,正好我辞职了,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我们游遍世界各地,好不好?”
“你之前说想先去哪儿?北京?”江洲的声音有些哽咽,看了眼怀中一言不发的冯熙雪,心中酸涩一片,“你之前是不是想穿着旗袍和汉服拍照?”
“我们过两天就去北京旅游好不好,我回去收拾东西,你只要休息看着我收拾就好了。”
可不论江洲说什么,冯熙雪都是一言不发的状态。
江祠和何莲念在一旁走,两人都悄悄在黑夜里擦眼泪。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江洲将冯熙雪抱到床上,又用热水给她擦了脸,让江祠和何莲念赶紧去休息。
江洲自己收拾了一下便也上床了,本能想要抱住冯熙雪的时候,她却后退了些许,终于开口说了从手术室出来的第二句话。
“江洲,我好恨啊。”
我真的好恨,平白在家中坐着,可清白却没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坚持下去,可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没了。
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啊。
那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的孩子啊。
那是她才知道了一天的孩子。
素来温和平静的冯熙雪此时双眼通红,指甲戳到掌心里,唇瓣被咬得通红,甚至还有血珠冒出来。
她咬着牙溢出一两声哭腔:“我真的好恨。”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些......”
江洲心里也十分不好受,那些刀将他的心千刀万剐,变得血淋淋。
他手背的青筋在黑夜里也格外明显,浑身都压着怒火,抹了把眼泪,想要抱住冯熙雪,可想到她刚刚的躲避,又收回手,锤了一下床,声音也带上哽咽:“小雪,那我们起诉吧。”
“我们告严致。”
本来这是下下策,因为要顾及到自己妻子的名声,他知道江南镇有些人口舌的厉害,而虽然冯熙雪有时候说着不在意,可当被说的时候还是会躲起来悄悄难过。
所以他不是没想过告,可这在当下属实是下下策。
“算了,江洲,没有意义了。”
证据都被她洗掉了,连床单后来也被她洗掉了。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这一句充满绝望的话,冯熙雪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真的太危险了...又危险又抓马,大家吃东西的时候千万小心,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差点呜呼...感谢在2023-03-12 23:34:45~2023-03-14 23: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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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轻狂
江洲胸口像被棉花糖堵住一样难受, 黑暗中手背上青筋尽显,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恨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仅仅因为严致,仅仅一个下午, 他的家庭生活便支离破碎天翻地覆。
妻子被强/奸崩溃, 刚知道半天的孩子流产。
原本美满的家庭被打破, 痛苦和绝望倾注,几近窒息。
江洲鼻头一酸,滚烫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打湿了枕头。
怕被冯熙雪听见, 江洲用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和哽咽,生怕让她更难过。
床另一侧的冯熙雪也在压抑,眼泪大滴大滴掉,心脏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
两人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 可心早就不在一处。
但相同的是, 极致的绝望和难以承受的悲伤。
晚上折腾了许久, 天微微亮时,江洲便起来了。他一夜没睡, 此时早早起床,换好衣服, 还戴了顶鸭舌帽。
看了眼另一侧呼吸平稳的冯熙雪, 江洲给她掖了掖被子,哪怕知道她睡着听不见,也还是轻声说:“小雪, 我去给你买早饭。”
“早安,我爱你。”
说完, 他又小心翼翼地在额头落下一个吻, 轻柔如羽毛。
这个吻的名字, 叫吻别。
江洲出门后找到了严致常去的那家店,他打听到,严致经常会在那里过夜,有时候这酒一喝就是一个晚上,常常喝得烂醉如泥。
江洲走进去的时候,里面还很热闹。严致正在大厅中间最热闹的地方,摸着身边穿黑丝的女生,尽兴地喝了杯酒,神色下流又带着兴奋。
江洲走进,正好对上严致看过来的眼睛。
“哟,这不是我们江洲吗?”严致放开搂着美女的手,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只手想要搂住江洲,却不想被他躲开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凑过去说下流话。
“怎么?家里那位满足不了你?”严致得寸进尺,“不应该啊,我替你尝了一下,滋味还挺不错的。”
说到这儿,他猥琐地笑了两声,“下次再借我尝尝,你老婆那滋味可是这镇上一绝的。”
“你要知足啊江洲。”
江洲带着帽子,本来看不到他眼神的,可严致比江洲矮了许多,此时抬头时却正好落进他猩红又带着决绝的眼神中。
这是严致从没见过的江洲。
平常,江洲永远是带着眼镜斯文温和的模样,穿着一件白衬衫,见到人时总是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整个人气质温柔又干净,像是阳春三月和煦的风。
可现在,那双眼睛里温柔不再,只剩下满目猩红和痛恨,总是向上勾起的嘴角此时又直又平,胸腔起伏很大,光看着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
温和斯文的江洲早已不复,此时只是一个亡命囚徒。
严致下意识后退一步,瞳孔极具缩小,倒映着江洲拿起酒瓶砸过来的样子。
“嘭——”
江洲拿起酒瓶狠狠砸向严致的脑袋,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看蒙了,在安静了一瞬后尖叫声四起,而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洲又狠狠地砸了好几下,一个酒瓶碎了就换一个酒瓶。
一下又一下,看得出下了死手。
严致头上的血流下来,将他整张脸都糊住,整个人已经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而江洲也被来得保安和周围的人制服住,因为还想动手,便被压制在地上,甚至有人踩着他的头让他不许在动。
可江洲看到严致已经奄奄一息,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严致,用尽全力吐了他一口口水。
“严致,从你骚扰我妻子时,你就该知道现在这个下场。”
我要你血债血偿,哪怕付出生命。
没一会儿,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一个带走江洲,一个带走严致。
江洲感受到冰凉的手铐,闭上眼,热泪滚落在地时砸起灰尘。
小雪,别怕。
等我回家。
可天不遂人愿,江洲尚且还不知,他所期待的等待他的人,逝于早晨,他打严致前。
冯熙雪一夜没睡,但不想让江洲担心,只好装睡。
早上江洲起床的动静她都听到了,手在被窝里攥得很紧,而当江洲小心翼翼落吻在她额头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