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妗酒【完结】
时间:2023-04-20 17:19:48

  江洲出门后,冯熙雪也起来了。
  她洗完脸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和昨天早晨简直判若两人。
  头发杂乱神色憔悴眼神呆滞。
  冯熙雪开始收拾自己,护肤化妆,不一会儿,镜子里的人就像平常一样美,妆容精致美丽,可双眼依然空洞,像是没有灵魂。
  她起身换了身繁重漂亮的旗袍,是曾经江洲找大师重工做的,在求婚那天当做礼物给她的,她只穿过一次。
  穿上后,冯熙雪走进了浴室,浴缸已经放满了水。
  她跨到浴缸中坐下,拿过洗手台上的刀片,用力在手腕一划,划了好几下,可冯熙雪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伤口越来越深,她也不过是皱了皱眉。
  浴缸的水被染红,随着血的不断流出,伤口越来越深,冯熙雪慢慢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抚过身体。
  意识在慢慢消散,冯熙雪眼角还是落下一滴泪。
  这是对江洲,对江祠,对何莲念的一滴泪。
  告别、遗憾、决绝都包含在内。
  如果早上她早点睁眼就好了,或许就能再好好看江洲最后一眼。
  罢了,倘若真的有来生,换她先找江洲。
  小祠,你要好好的。
  妈,儿媳来世再尽孝了。
  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如同炼狱。
  冯熙雪在血水中彻底闭上眼睛,陷入了一场不会醒来的沉睡。
  作者有话说:
  父母的故事在这儿结束,回忆也差不多了,明天回到儿子女儿主场。感谢在2023-03-14 23:47:53~2023-03-16 00:1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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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轻狂
  屋子里很安静, 安静到余顾吸鼻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后来的结局很简单,江祠早上敲开冯熙雪的门的时候,床上无人, 浴室的门打开, 血色的水浸满了整个浴缸。
  他温柔的母亲妆容精致, 盛装躺在浴缸中,没有生息。
  何莲念听到他的叫喊忙赶上来,在看到浴室的情形时惊呼一声, 站不稳跌坐在地。
  可噩耗永远不会孤零零地来, 两人又接到了电话,说江洲打人被抓。
  那天后来下了场暴雨,是近几年江南镇下过最大的一场雨,雨珠落下连成川, 打在屋檐又哗啦落下。
  那场雨很大, 大到看不清前路。
  大到万物皆悲。
  江祠没有再说下去, 拿了张纸递给余顾,透过火光, 看到她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鼻子也是红彤彤的, 说话的时候还有很重的鼻音。
  “怎么那么能哭?”明明是一句调侃的话, 可在沉黑的夜里,暖光的火光中,声音也是温柔的。
  “江祠......”余顾想说安慰的话想说他好苦, 这一路好累,可到了嘴边, 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江祠怎么会不知道苦和累, 可这一路经历的所有, 哪里是这两个字能够简单概括的呢,又哪里是这两个字能够承受的呢。
  余顾接过江祠的纸巾,擦了下后转身,肩上的被子随着动作掉落,江祠感受到一侧被子的掉落,正要捡起被子给她重新盖回去,刚抬手,就感受到怀里闯进了一片温暖。
  余顾用力抱住了江祠,头正好靠在他的肩上,揽在背后的那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因为在被窝里久了,又是靠在火盆旁边,少年身上很热,也很瘦,双手环过,腰身劲瘦,好像只有骨头。
  余顾突然的拥抱让江祠有些猝不及防,他大脑宕机了两秒才回过神,感受到怀里柔软小小一只的余顾,心跳急速起来,热气上涌。
  江祠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摆,不知所措地停滞在空中,有些滑稽。
  他感受到余顾头靠在他肩上,碎发擦过他的脖颈和下巴,痒痒的。
  余顾越想越难过,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她反反复复喊着江祠名字,千言万语都包含在了其中。
  她心疼江祠,很心疼很心疼,光是想到,就疼得喘不过气。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觉得没有任何一句安慰能够抚平这些年江祠肩上的雪。
  那是谁都抚不去的雪,因为那是一个家的沉重。
  余顾哭得一抽一抽的,她抱住江祠轻声说:“以后我陪着你,江祠,你可以去我们家,把我们当你的亲人。”
  “你以后不会孤单了,江祠。”
  这些事情已经在他心里回想过很多很多遍,当疼痛剧烈又反复时,感知就会逐渐变麻木,再说起来时,便是麻木平静毫无波澜的样子。
  可看到余顾因为他说的而泪如雨下,心里好像塌陷了一块,周身回暖,连带着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都活过来,泛着疼。
  可疼得同时,他觉得他的血液开始流动,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怀里的人像太阳一样,炙热滚烫,她红着眼睛鼻子用哭腔对他说以后都不会孤单了,她会一直陪着他,她的家人也可以是他的家人。
  怎么傻傻的啊,怎么这么可爱啊。
  江祠终归还是没能抵抗住炽热的太阳的诱惑,落在空中的手落到少女背上,收紧。
  他在黑夜火光边,将心动的女孩拥入怀。
  这足够让他为此沉溺一生。
  “说话算话吗?”江祠的声音微哑,落在余顾耳边的时候像是夏天风吹过梧桐树时叶子摩挲时的沙沙声,长指卷起一缕长发绕着,心里的鼓比谁都激烈。
  那年盛夏的风好像在余顾的温暖下再次穿越而来。
  “什么?”余顾在感受到江祠回抱住自己时,发现自己的心跳因为两人的贴近而变得很快,扑通扑通,又快又重。
  可还没等江祠开口解释,她又回过神明白了江祠说的是什么。
  “算话,只要你去,我们家一定会有一双你的筷子。”余顾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耳朵被火盆烧得又红又热,她松开抱住江祠的手,直起身分开,一双眼睛亮莹莹地看着江祠,对他许诺。
  江祠感受到怀里人的离开,他的心好像也丢了一块,手有些不自在地虚握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余顾,眼里的冰冷锋利都消失,只剩下专注和温柔。
  “好。”喉结上下滚动,滑出撩人的弧度,带着少年的躁动。
  他想亲她,就现在。
  但他知道,不可以。
  现在的氛围让余顾有些不自在,她伸出一只手在脸颊边轻轻扇动,嘟囔着:“好热好热。”
  “吃个橘子降降火。”
  说完,她将已经拨到一边的烤橘子拿起来,用纸包着放到掌心想要剥,可虽然是放在一旁凉过的,但还是滚烫,余顾被烫了一下差点将它丢出去。
  江祠眼疾手快地接过,好像不烫一样放在掌心,拿了张纸开始给余顾剥。
  他剥橘子的动作很漂亮,慢条斯理从中间往下剥,指节修长又棱骨分明,三两下就将一个橘子剥好了。
  橘子烤得很熟,有个地方因为烤得过火有点黑,橙色的橘子瓣上还冒着烤熟的白点,整个屋子里都是橘子的香气。
  江祠将橘子放到余顾掌心,擦了擦自己染了灰的手指,轻笑说:“喏,你能“降火”的烤橘子。”
  余顾听出了江祠调笑的意味,热着脸没理,将橘子分成两半,给了江祠一半,故弄玄虚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
  “我奶奶说了,烤橘子的功效是因人而异的,对我来说是降火,但对你来说,是驱寒。”
  “为什么我是驱寒?”
  “因为这几天这么冷,你就穿这么点,家里还这么冷,当然要驱驱寒。”余顾分析得井井有条。
  不过因人而异的功效是她胡说的,但想让江祠吃个橘子暖一暖倒是真的。
  这一路对江祠来说实在是太冷了,后面的事情她知道了个大概,江祠他们家起诉失败,而严储对江祠他妈妈出言不逊,被江祠打得断送体育生涯。
  江家的名声早在严致从他们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各种编排破了污水,加上起诉的失败,更没有人相信江家。
  江祠就和江奶奶一路互相照顾,走到了现在。
  可现在,连江奶奶也离他而去了。
  这条路黑暗漫长又孤单,余顾想他吃点热的暖一暖,驱驱寒。
  也想告诉江祠,以后她会一直陪着他,不会孤单了。
  不过江祠看着余顾因为拥抱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回想刚刚抱住她的感觉,整个人香喷喷软乎乎的,颇有些心猿意马心不在焉,连耳朵尖都热得红到滴血。
  他想,他可能也要吃个烤橘子“降降火”。
  作者有话说:
  来啦!!烤橘子是我家止咳的偏方,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我觉得橘子热热的挺好吃的,但是烤很熟就会有些苦,但止咳挺有用。
第39章 轻狂
  余顾吃完橘子, 手上淋了汁水粘粘的,想要去洗手时江祠已经拿来了湿巾。
  她伸出手去接,可刚碰到湿巾, 指尖就被江祠抓住, 他的手凉凉的, 配着冷白的肤色想一块冷玉。还未等她回过神,湿漉漉的感觉便覆盖上来,一路凉到她心尖, 却烫得她脸颊发热。
  江祠正低着头, 拿湿巾慢慢擦着余顾沾了汁液和灰尘的手指。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奶奶身边,头发长长了不少,前面有些长的头发垂下来,快要扎到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 将一双锋利的眼睛修饰地很漂亮, 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削弱了锋利性和冷淡眼神带来的颓丧和凶, 相反,微微上挑的眼尾, 是微笑的弧度。
  余顾看着江祠一根一根手指细心地擦着,连两个手指中间的指缝和指甲缝都没有放过。握着她的那双手指骨修长, 冷白如玉, 手腕上的那颗黑色小痣也随着动作晃动。
  不知道看了多久,余顾只觉得自己心脏里的小湖泊被人不停地丢了很多颗小石子,“扑通扑通”泛起圈圈涟漪, 溅起朵朵水花。
  明明应该缩回手自己来的,明明可以缩回手自己来的, 可她都没有。
  她只是愣在那儿, 乖乖看江祠给她擦完两只手, 擦得跟原来一样白净。
  “好了。”江祠将湿巾丢进垃圾桶,抬头看向余顾时漂亮的眼睛在长睫下好像带着曾让人看不透的雾气。
  那是最朦胧的少年心动。
  “嗯。”余顾悄悄深呼吸想要平复一下自己,却发现自己的脸在江祠的目光下越来越热,心跳也越来越快。
  “啪”的一声,余顾双手捂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求饶,“江祠你别看我了。”
  江祠也不是有意一直盯着,只是刚刚抬头时看到余顾有些呆呆的,一双眼睛灵动如翩跹蝴蝶,但神色却有些木讷,耳垂红得好像要滴血,想要收回手但又想让他擦的表情太可爱,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现在这个结果......好像也不错。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余顾软着嗓子撒娇的样子,虽然她平常说话也是江南吴侬软语的调,但现在要更软些,像酸酸甜甜的橘子汁,在这个夜里无端让人耳热。
  他轻笑一声,目光没有移开,歪头时脸上的笑容又有了几分少年气,干净凛冽的声音像是山野的清泉:“怎么?不能看吗?”
  余顾听出江祠声音里的调侃,觉得自己不能如此被动,明明是江祠看她在先,便软乎乎地丝毫没有攻击力地哼了声,又回了句:“看我是要按秒计费的。”
  “那你先计着。”江祠很轻的嗯了一声,静谧的夜晚连声音都是轻柔的,“我慢慢还。”
  余顾:......
  这个回合,江祠胜,她自愿认输。
  余顾的耳朵热得不能再热,脸也是,她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烫得,后来去洗了把脸才稍稍好一些。
  这些年的事江祠谁都没有说过,此时和余顾说完之后,明明他很清楚事情并没有发生转机,也并不会发生转机,可肩膀好像就是轻松了不少,一直紧绷在脑子里的那根神经,也放松了些,甚至胸腔上那块石头也挪开了,让他足够得以喘息。
  原来这就是情绪分享的力量吗?
  孤舟泛于碧海,孤立无援之际却发现了另一叶小舟,两人同样泛于江海,困于浩瀚,困境依然没有解决,可心里的害怕惶惶然却一消再消,目光落于水波上,只觉碧波荡漾波光粼粼,落于层峦叠嶂的山川,心胸豁然开朗,怡然欣喜开始雀跃。
  情绪分享的另一方,就像是同行的孤舟,共飘零的落叶,是一起战胜低落情绪时的战友,也是分享喜悦时的亲人。
  江祠摸索着被角,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沉重,手掌放到胸口还能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震动,他低头兀自笑起来,带着少年的青涩,觉得自己现在幼稚地像个小朋友。
  微醺的酒精让人兴奋上头,余顾陆陆续续又和江祠说了好些话,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聊了很多,江祠也说,边喝酒边说着这些年的不开心,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那段时光实在是很遥远了,遥远到他想起来的时候,记忆里都只剩下泛黄的落叶。
  其实他觉得当初那段意气风发的时光并没有多值得拿出来说的,因为早就是过去式了,他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可余顾却摇摇头,颇为不认同。
  “大家总说要记住苦难,可为什么辉煌不能记住呢?”余顾一双眼睛亮莹莹,盛了一束火把要烧亮这黑夜。
  “他们同样都是过去式,同样都是你所经历的,是你身上的光芒万丈也是你身上的伤痕累累,为什么不值得记住?”
  “那些都是你,所以都值得被记住。”余顾的声音很温柔,却也很坚定,破开黑夜的重重迷雾,带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她很认真地告诉江祠。
  你很重要,不论是哪一个你,都很重要。
  自从出事以后,大家都在说他怎么怎么烂,怎么怎么差,好像他本就如此,再无人记得他曾经的风光,也就只有李御会偶尔感慨。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来自己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前程似锦的人。
  可余顾却很认真的看着他,告诉他,不论风光还是伤痕的,都是他,不必总把自己困在痛苦的枷锁,也可以回头看,看看那个风光的自己。
  既然以前可以风光无限,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呢?
  “江祠,我们都往前走吧,一起看看无限可能的未来,不要再被困在原地了。”余顾笑起来,像个太阳一样充满了希望,“你明明就很好。”
  “嗯。”江祠点点头,鼻尖有些泛酸,“好。”
  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只在妈妈去世那天流过泪,后来哪怕日子再困苦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再次落泪还是在奶奶去世的那个早晨。
  可此时他鼻尖泛酸喉咙发涩,眼睛都红了一圈,但好在炭火暗了下去,屋子昏黑,让人很难注意到。
  被共鸣理解后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平静的活泉,表面无波无澜,可内心早就已经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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