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十五秒的时候, 余顾看着跳动的数字, 大喊出声。
“15.14.13.12.11.10——”
还剩下最后五秒,李御和刘岑一起加入了倒计时报数,兴奋地举着手, 喊一声放下一根手指,脸上带着开心和激动的笑, 洁白的八颗牙齿哪怕在黑夜也是亮眼的。
江祠插兜站着, 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 嘴上虽然没念出来,但心里也跟着余顾的声音在那儿倒计时。
5——
4——
3——
2——
1——
“新年快乐!”
清脆带着巧克力甜的声音刚落下,烟花就同时被点燃。
三个人都捂着耳朵往长椅这边跑。
咻咻咻——
烟花争先恐后地往天空飞去,划破黑暗。
等三个人跑到长椅上坐下的时候,烟花正正好炸开,照亮了上面整片的天空,甚至都能看清聚拢在一起的云朵。
最近断断续续下着小雨,虽然此刻没有下雨,但地面还是湿的,偶有水坑,三个人跑过来的时候,李御没看清脚下,踩到了一个浅水坑,水花和烟花一样四溅。
“啊——我的白鞋!!!”李御哭嚎一声,看着被溅上泥点的白鞋,心里一阵肉疼,“我可是看今天放烟花,才带你出来见世面,你却这么对我!!!”
李御心疼死了,疼得觉得自己都快走不动道了。刘岑本来想笑的,但看到李御如此悲痛的模样,便忍下嘴角的笑意,扶着他慢慢走回长椅。
江祠到座位上的时候,扔了一包纸巾给李御,让他擦鞋子。
烟花绽放之后,余顾的视线便全然被天空中绚烂的烟花吸引,目不转睛看每一股烟花绽开时是什么样子,就像拆盲盒一样,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是什么样的。
但可以确定,每一个都有它的精彩和无与伦比。
“新年快乐,余顾。”江祠坐回到余顾身边,转头看到余顾正仰头专注看头顶的烟花,侧面看过去,侧颜精致小巧,长睫如同蝶翼,一双眼里映着的是花火的璀璨。
因为一阵跑,江祠气息有些不稳,细细碎碎落在余顾耳边的时候,痒痒的,像湖边的芦苇草摇荡,但烟花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余顾只能听到江祠在说话,但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凑过去靠近了些,问:“你说什么?”
烟花声很响,余顾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喊出来的。
江祠发现余顾没听清,头更低了,想到余顾耳边说,但没料到余顾也往他这边靠,他的唇有那么一瞬间碰到了余顾的耳廓。
余顾的帽子在仰头的过程中往上移了些,两只白嫩的耳朵漏了出来,但她看烟花太专注,丝毫没有在意。
江祠轻轻碰到后就飞快得往后仰,移开了,但一闪而过的温热触感还是让余顾愣了一愣。
“你刚刚......”余顾还没说完,就看到江祠的脸红了,一张冷淡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红晕,比刚刚炸开的红色烟花还要好看些。
“我刚刚说,祝你新年快乐!”江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漫着一股热气,从脸红到耳朵,红到头皮,只想趁着余顾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转移她的注意力,经历过刚刚到事情后,知道余顾听不见也不敢太靠近,之好放大声音。
余顾的心思本来就还在烟花上,所以此时也没多在意,眼里见到烟花的欣喜和高兴还未褪去,明晃晃映在眼里。她弯起月牙,笑盈盈地回应:“新年快乐江祠!”
烟花噼里啪啦从天空炸开,带着独一无二的震撼和绚烂。李御爸爸买来的这几个烟花比以往余顾看到的都要精致,不只是单纯的砸开后红绿的样式,而是有些会闪烁成星星,一闪一闪,还伴随着闪烁声,有些又像是金色流苏,在天空绽放出最亮眼的姿态。
三个都不一样,颜色也是不同,一齐在天上绽放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是华丽绚烂,像童话里的梦境。
烟花在天上绽放,倒映在湖中,霞栖湖湖面也放了一场烟花。风华于天空一闪而过,又崩裂出更璀璨的光华,最后归于灰烬,可一个瞬息归于灰烬了,又会有千万个光点在天空展开。
烟花的魅力在于,这一刻的绚烂。
一瞬间是一个稍纵即逝的词,很多人会觉得短暂,但它的意义以及美好也恰好在于它的短暂。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不用回忆过往,也不会焦虑未来,只会一眨不眨看着天空的烟花,感受这一瞬间的震撼。
李御擦完鞋子后,看着嘭啪的声音在天空连绵不绝,情绪被带动着,对着漫天精彩的烟花,双手合十许起了愿。
不喜欢一个人,他招呼着,让他们一起许愿。
“哪有放个烟花就许愿的?”江祠从刚刚的脸红错愕里缓过来,轻轻抿了下唇,含笑看着李御。
“nonono,你不懂,此烟花非彼烟花。”李御摇摇头,“这可是只属于我们四个人的烟花,而且是跨年夜的烟花。”
“所以,当然可以许愿!”李御也不管江祠了,拉着刘岑站起来和他一起许愿。
两个人双手放到胸前,往前走了一步,闭上眼准备许愿。
江祠偏头想问问余顾想不想许愿,就看到她拿着手机在拍前面正双手合十许愿的两个人,双眸都是认真。
“不许愿?”江祠垂眸,看着余顾正在翻刚刚拍的那两张照片,灿烂的烟花下两个人穿着棉袄,双手合十垂头虔诚许愿。
上方的烟花绚烂夺目,下面的两位少年身姿挺拔,神色虔诚,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可偏偏让人觉出几分真诚和用心来。
江祠有意放大声音,又稍稍弯腰,这次余顾终于听清,她亮着眼睛,比烟花还要璀璨几分,脆甜的声音里带着小雀跃和期待,“烟花下许愿有用吗?”
江祠看着余顾一脸期待,眉眼弯弯,锋利感消失不见,转而代替的是柔软,他点点头,说:“跨年夜许的愿望,新的一年都会实现的。”
余顾眼睛亮了下,将手机放回口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头垂下去,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长睫轻颤,粉唇微微抿着,许个愿看着都特别乖巧。有些松散的头发落了几缕到帽子外边。她今天戴的帽子是小兔子样式的,粉白的兔耳朵微微垂落,就像一只成精了的小兔子偷偷跑出来许愿来了。
许愿这件事虔诚又安静,周围有李御和刘策许完愿后打闹的声音,也有烟花一阵又一阵在天空绽放的砰砰声,但目光落到余顾身上后,他只觉得周遭一切声音都如潮水般褪去,如同一幅静默的彩画。
江祠拿出手机,悄悄地,趁着余顾还没睁眼,按下了拍照键。
还没来得及欣赏,余顾就睁开了眼。江祠手疾眼快摁掉手机屏幕,放回了口袋里。
“你不许愿吗?”余顾歪头看向江祠,发现他淡淡地回完消息关了手机,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
“现在许。”江祠目光在余顾脸上定了一定,发现眼里隐约还有对自己许愿的期待,轻笑一声,对着漫天烟花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了阴影。
其实他不相信许愿这套,因为事在人为,许再多的愿,如果不去做,那也没有用。
不过对上余顾期待的眼神时,他忽然觉得,许个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让余顾开心。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人为的,比如天灾,比如缘尽。
而现在的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以后的自己会在菩萨殿前长跪不起,一次又一次许下同一个愿望。
那时候的他求,求自己心爱的女孩转世长命百岁,不要忘了他。
江祠闭上眼时,余顾同样没忍住给他拍了张照。照片里的少年长身玉立,身姿挺拔,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白得不行,身上的狠厉不知不觉也减弱了几分,平添一点温柔。
李御和刘岑准备放别的几个烟花,来叫两人的时候正好看到余顾在拍江祠,眼疾手快地他站在远处立马拿出手机拍了一下,生怕晚一秒。
画面很美好,穿着嫩黄色羽绒服的少女拿着手机在拍身姿颀长气质冷淡的少年,眼里带着比烟花还要烂漫的笑意。
等江祠许完愿,那三筒烟花也放得差不多了。
李御过来叫他们两个一起去放别的几个烟花。
有一个叫圣诞树,点燃导火索后,烟花从圆锥体的顶端喷射出来,绚烂夺目,就像是一颗圣诞树。
玩完一个就接着点下一个,但余顾总是不敢走进,因为烟花四溅,她怕自己的羽绒服被烧出个洞,这件羽绒服她可喜欢了。
她真是笨死了,出来放烟花怎么会穿羽绒服。
江祠看到余顾站得远远的,眼里带着羡慕,又看了眼她身上嫩黄色的羽绒服,很浅很浅的笑了一下。
怎么会有笨蛋啊。
江祠回长椅上拿过自己带出来的深色外套,走到余顾身边,冷白的手将外套递到余顾面前,干净清冽的声音里含着笑:“要不要换件外套?”
“不......”余顾抬起手准备拒绝,却被江祠打断。
“过会儿还有仙女棒,你也不玩吗?”江祠好整以暇看着她。
“谢谢。”余顾想了一下仙女棒对她的诱惑力,非常识时务地改口接过了外套。
“去长椅那儿换吧。”
两人走到长椅那儿,还未等余顾开口,江祠就自觉转过身,背对她。
余顾飞快地脱下羽绒服,寒风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倒吸一口冷气,将江祠的外套穿上,是一件黑色呢外套,余顾穿上的时候,几乎快要拖地。
“有点太长了。”余顾走到江祠身边,看着自己伸直了手都没露出手指的袖子和长到脚踝处的衣摆,有些头疼。
江祠转过身,看到余顾这幅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盈满的笑就像是映着烟花的霞栖湖,戏谑道:“小朋友偷穿大人的衣服?”
余顾气鼓鼓,睖了江祠一眼:“只是你比我高,才不是小孩穿大人衣服。”
江祠垂下头笑,胸腔微微起伏,将余顾前面的大衣扣子都扣好,忍住笑意说:“抬手。”
余顾被江祠笑得耳热,脑子也早在江祠给她扣扣子的时候空白一片,此时只顺着声音动作。
等回过神时,江祠已经在帮她挽衣袖了。
这件衣服材质很好,一看就不便宜,可江祠就这样随意地给她折起袖子,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心跳渐渐加快,余顾整个人都像踩在了棉花上。
这件衣服确实不便宜,甚至可以衬得上珍贵。这件大衣是算是他妈妈给他的惊喜。
当时是几岁生日他忘了,只知道冯熙雪说这段时间跟着大师学习,尝试给他设计了一款大衣,但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过于成熟,就放大了尺寸当成年的礼物,袖口还有一个“祠”的刺绣。
当时还在担心会不会尺寸不合适,今天穿的时候,却发现刚好合身。如果冯熙雪还在,她一定会骄傲地扬起精致的下巴,说:“儿子,你妈厉害吧。”
而此时,这件衣服,袖口被他翻折起来,冷白的指骨时不时会碰到余顾里面的毛衣,软软的,很亲柔的质地。
翻折完一只手,又翻另一只袖子。
江祠做这种事的时候,有一种慢条斯理的散漫,明明浑身气质是那么冷淡那么不好惹,可偏偏,手上的动作是那么慢条斯理,甚至在烟花漫天的夜里,生出几分温柔缠绵的错觉。
等江祠折好了,余顾手还停滞在空中,像极了那些小朋友,每逢社戏时,戏台上面唱戏,唱到最后会分糖,而小朋友则会捧着手在台下等着接住。
江祠垂眸,看着呆滞在原地的余顾,没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要笑不笑地逗她,“捧着手我也没有糖。”
轻轻拍的那一下,掌心的温热短暂传递。
余顾的心猛然一跳,回神缩回手,脸比之前更热,她甚至感觉自己似有若无地被江祠的味道包围着,好像能闻到独属于江祠的干净清冽的味道,像冬天混了雪水的松木。
“我们快去放烟花吧,我好像听到李御叫我们了。”余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场景,转身匆匆朝李御和刘岑那边走去。
江祠的目光顺着余顾走去的方向看过去,那两人正玩烟花玩得不亦乐乎,哪里有叫他们。
他笑起来,本就上挑的眼尾在这抹笑里变得更舒展,眼里明亮无半分消沉,带着少年燎原漫天的心动和开心。
李御和刘岑看到余顾身上的衣服,同时转头打量江祠一番,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和意味不明的笑。
李御:江祠你小子的心思都快路人皆知了吧!!以前找你借外套,你跟我说你有洁癖,害得我在16度的空调下面冻成傻逼!现在,哼,不合适的外套还硬要借出去。
呸!不要辇!
刘岑:闷声干大事,闷声干大事!也只有余顾能拿下江祠了。
江祠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回视回去,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去,就这么懒散地站在那儿看余顾拿了烟花棒准备开始玩。
不过,这份懒散的目光里,有几分清白,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余顾拿了仙女棒,但没有打火机,只能转身求助江祠。
江祠接过余顾手中两支仙女棒,偏头问:“一起点燃吗?”
“嗯嗯。”余顾点点头。
到时候她分给江祠一支,一起玩。
江祠摁下打火机,没一会儿白焰就从顶端蹿了出来,跳跃在空气中,就像许多一闪而逝的流星。
他递给余顾,对方接过后,又还给了他一支。
江祠偏头看向他,表示不解。
“一起玩呀。”余顾亮莹莹弯着眼,“你不想玩吗?”
他想说幼稚,可他说不出口。
于是,刘岑和李御就看到,对烟花向来无感的江祠,接过一根爱心仙女棒,陪余顾一起在空中做着动作。
“江祠江祠,你划一半的爱心,我划一半的爱心,同时划,让李御帮忙拍一下怎么样?”
余顾玩了一根又一根,从来没有这么尽兴过,像是要把这十多年没完的烟花玩个够,想到可以两个人同时做动作拍照,开心地跟江祠说想法。
江祠的关注点不同,他不喜欢做这种大幅度的动作,除非打架,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可在余顾说是爱心的时候,这一下的犹豫都没了。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全是笑意,嘴角也没有放下来过。
是和余顾的爱心啊,他求之不得。
于是,李御就这就叫来给两人拍照了。
因为两人身高不一样,江祠配合着蹲了一下,但也还是磨合了好几根仙女棒,才拍出一个漂亮圆润的爱心。
李御的拍照技术很好,和他爱美的妈妈出去的时候,经常会被要求当摄影师,拍一次挨骂一次,骂多了,技术也就上来了。
这张照片后面的背景是暗色的霞栖湖,只有那个烟火划过的爱心是亮得,白色带点橘调的火光映出两人处于明暗交杂处的脸,但默契的是,两人都没有看镜头,都转头看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