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傅斐敏锐地发觉李维希递给同学的水笔里没有油墨了。
那个女生整个脸色就十分不爽,好像是班长李维希故意为难她似的,傅斐不紧不慢地拿出了自己一支笔,对方女生看着这一支价值过万的万宝龙钢笔,立马换了种脸色,和颜悦色地连声道,“谢谢傅斐同学。”
“不必,”傅斐并没有置身事外,“我是为了班级,不是为了你。”
就这么简短而又冷酷的一句,殷勤的女同学挂着勉强维持住的笑脸离开了。
可这话落在李维希的耳中,又变成了为傅斐着迷的理由。
要是说为了自己,那她或许还谈不上有这么兴奋呢,可傅斐所说的是“为了班级”,这岂不就是说傅斐和她拥有着一样强烈的班级荣誉感?
“傅斐!”
傅斐耳边又是一震。
她真不知道李维希是吃什么长大的,肺活量能这么好。
没想到,下一秒的李维希便如此清晰地解释了。
李维希似乎也意识到她这洪亮的一声有多突兀和刺耳了,她赶紧压低音量道,“不好意思啊,我爸爸是长跑运动员,我们一家人肺活量都比较好,所以嗓门也大,我知道这挺没素质的,我以后会努力改的——”
结果这话余音未落,李维希就当着傅斐的面儿扭头就冲着男同学大喊道,“周云盛,你是眼睛瞎吗,怎么就你上了大巴都不填表?”
傅斐友好的笑容就这样僵硬地挂在了脸上。
不过,有一个活泼且很有生命力的人坐在身边,她的旅途注定是不会枯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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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斐经历了大巴车上的短短三个小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友,她了解到李维希爸爸当年参加过雅典奥运会,他通过了两轮预选,在长时间被非洲黑人占据的长跑运动项目上,为华国作出了不小的贡献,只不过以前的人只在乎拿不拿金牌,所以本身对她爸爸的关注也不够大。
好在,她的父亲并没有伤病缠身。
而是在离开国家队以后,自己创立了运动品牌,现在虽说不能和世界一流的品牌站在同一t队,但在国内市场还是很受欢迎的。
“你的家庭呢?”
李维希倒不是故意想要窥探别人家的隐私,只是觉得上次在小礼堂匆匆注视过傅斐妈妈一眼,说是仙女下凡也毫不为过。
她坦言了她的好奇。
傅斐知道心直口快的李维希并没有什么坏心。
其实李维希这说一路家长里短,按理说她应该要羡慕别人家的家庭圆满的,可能是这一阵子的家庭相处,令傅斐并不觉得自己的家庭有多不温馨的。
金钱未必就站在家庭圆满的对立面。
他们那个家……到底又该怎么说呢,虽然有的时候她仍然会因为父亲在华国国内的特殊身份有些不自在,但绝大多数的时候,她感觉到她的家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反正,就还行,”傅斐的目光望向沿途的风景,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她心中多了几分温存,“我妈妈是个绝世大美人,这反正也是公认的事实了,她人美心善,我爸性子冷些,我哥的话,最近话比较多,但大多也就是胡说八道吧。”
“我想起来了,傅斐,你哥哥是不是就是那个明星?”李维希手舞足蹈道。
傅斐这个时候仿佛是沾染上什么怪东西了,坚决不想再提这个多管闲事的傅澄。
可李维希十分热忱,兴许是因为傅澄和他的妹妹傅斐颜值上有几分相似,李维希决定当即就粉上这个傅澄。
爱屋及乌呗。
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如今她的好朋友傅斐对傅澄早已心怀怨念。
大巴行驶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傅斐见机恨不得立即下车,至少这样就不用和人探讨她哥能不能在选秀节目里断层出道了……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共情能力。
看见班长李维希下车前发送水和鸡蛋等当天物资的时候,她看着她来回穿梭在巴士间小小的身影时,发觉她根本就做不到熟视无睹。
于是,这场发放物资的累活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来完成。
傅斐把清算表扔到了李维希手中,而她则是下车去搬运那些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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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累到不行的傅斐截然不同的是,江漪这会儿正贴上了她的水润面膜,她正躺在游泳池旁的躺椅上。
午后充沛的阳光令她的皮肤充满了光泽。
那些皮肤纹理并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反而在经历了岁月以后熠熠生辉。
这边忙完了的小钟也厚着脸皮从太太那里要来了同款面膜,令她十分满意的自然不是太太大方地随手给她一张进口的面膜。
重点是!!!
今天的面膜是太太亲自给她贴上的。
这在偌大的一个傅宅,可是谁也不曾享受过的待遇啊。
这会儿,她对陆姨的心怀怨念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也不自觉地认为整个家她才是和太太关系最好的人。
至于先生,这都从漂亮国回来快一个月,也不是一天也没有进过太太的房间么。整理客房的小女佣今天还来和她打报告说,先生还没回主卧呢。
小钟就这么心旷神怡地呆了没十分钟,她意识到她脑海中并不争气、得不到太太几分青睐的先生突然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小钟本不愿离开,无奈先生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她还是选择了捂着贴有面膜的脸默默离开。
游泳池边,再度只剩下女主人和她无法进卧室的老公。
江漪起初还没感觉到小钟的离开,她为了全方位的补水,自然也没有错过眼部的护理,这不,这会儿她正闭着眼呢。
江漪随口就道,“时间差不多了吧,你来给我撕掉,等会儿我给你之后也补点精华。”
然而,一只冰冷的手骤然触及到她绵软细腻的皮肤,江漪几乎可以不假思索地感受到,这并不是小钟的手,而这直接一撕的动作,更并像是温柔贴心的小钟所做出来的事。
面膜被完整撕开——
引入眼帘的,正是那张顾小姐口中的禁欲难耐的脸。
第44章
游泳池边。
悠闲躺在摇椅上接受自然太阳浴的妇人, 以及俯身凑近取下面膜的高瘦男人,两道身影在泳池边交织起来,如果从远处看这画面, 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多半会令人想到哪家的贵妇人使唤着她的专属服务生。
如果他的动作再轻缓几分, 脸上的服务意识也能更明显一些……那对于江漪来说, 就满意不过了。
然而傅司渭手脚极快地从自己脸上拉扯下面膜, 并无后续服务生理应做的一切。
“傅太太,你看上去还是很会享受。”
傅司渭也感受到了,与其说他这会儿像是她的丈夫, 更像是如小钟一般随时可以被使唤的人(小钟当然不这样认为),这令傅司渭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家庭地位。
不曾想过女人及时反应过来。
“这不当然?”江漪轻轻拍打着自己精致毫无瑕疵的脸, 有恃无恐道, “我丈夫这么辛苦在外打拼他的事业,为的不就是能够使我过上这样舒坦的日子?”
三两言, 就能轻松巧妙地将正常男人那点心底的不甘全部化解。
傅司渭开始认真端详江漪说这话有几分玩味、又有几分认真的意思。
但他一如既往地看不透她。
傅司渭也发觉自己不可避免地和那些正常男人一样,一旦听见正如这样的追捧,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拿出来,可接下来女人的下一句话可就与之前大相径庭了。
女人温软不再, 而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你挡着我的太阳了。”
江漪并不一味追求皮肤的白皙, 她最近有点喜欢冲浪运动员身上的小麦色皮肤,不然,这会儿她也不会故意躺在这片儿晒太阳了。
本来她不想和傅司渭直说的, 但实在是这位“服务员”不怎么会看眼色, 执迷不悟地挡在她的身前, 并且没有任何离开的打算。
换作是任何一位不那么盛气凌人的服务员,这会儿功夫早该退下给她准备莫吉托了。
“还有,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江漪微微纳闷,傅斐走后,按理说这个家就应该只剩下她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啊。
傅司渭却偏偏在中午结束了一场冷餐会后,就不再回公司上班。这对于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用在工作上的傅司渭而言,简直就是件不切实际的事。
就连江漪这会儿也不由担忧傅氏未来的前景。
“不去了,”傅司渭慢条斯理地坐在她身边的鸟笼形状的金属圆椅上,尽管他散发的气场和这种新潮的金属椅子之间多有不和谐,但他依旧驾驭得了,男人的下颔微抬,眸光黯淡,“我去年的年假还没有休完。”
江漪也不得不承认,尽管这位”服务生“的态度不佳,从侧面看过去,身材还是很能打的。
“你这个职位也有年假的吗?”江漪忍不住当面戳穿,“你不应该千方百计地赚钱,去拓展你的事业版图么?”
“怎么,”傅司渭总是这样冷不防地以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望向她,就如同自己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一般,“傅太太还嫌家里的钱不够用吗?”
江漪讨厌这”服务生“的逾越,因为傅司渭时刻占据的上风促使她不得不留有分寸道,“也不全是。”
江漪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主要这个家只剩下他们俩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两个大半年没见,形同陌路的名义上的夫妻,不过是偶尔为了孩子的事聚集在了一起,也没必要在其他无人的时候假装多亲密吧。
她在外也会履行一个豪门太太的职责,在家就不能让她随心所欲些么。
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围着这家人转吧。
更别说男人的心思高深莫测,她要好好经营这段夫妻关系费时费力,还很可能出力不讨好。
江漪几乎本能似的希望他们家庭能在亲情联结上有所改变,而至于中年夫妇现如今的关系,她则并不希望有任何的变动。
傅司渭听出了女人无情的意思,可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想从她身边消失,以往不再她身边的每一刻,他都无时无刻想要探知她生活的一切。
现在,她完整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却感觉自己依然与她相隔千里那般,无论他如何竭力满足她的需求……
他根本就占据不到女人的任何心思。
江漪在这太阳底下与傅司渭焦灼了老半天,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两个人如果想要结束这一段的尴尬,那势必就只有自己离开了。
本来调查了一下傅斐所在的实践基地的风景,江漪就觉得那儿的风景很不错。
或许,这也是个契机,让她免于和傅司渭单独地共处一个屋檐下。
她已经在此之前对洙山附近的景区都做了详细的攻略。
山顶的民宿是去年翻修的,装修风格很田园,也充斥着现代艺术感,她本人出行并不一定要选择高端酒店,对于这种有特色的民宿也很感冒。
于是,她随手在手机上订下了视角最好的一间房,而那一间房恰好能全览到清晨的雾霭和傍晚的云霞,于是她便对着她那位“服务生”道,“我先走一步喽。”
说完这一句话,江漪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必在傅斐不在的日子里有任何过分的担忧了。
她松了一口气。
正打算大步朝前,毫不犹豫告别这一住所,与傅司渭分隔两地去规避一些风险的时候,她却听见了男人唤住了她。
她以为他会又一次强势地拽住她的手腕,然而,他表现得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绅士”。
“就……这么不情愿和我多待一会么?”
江漪见过在维护儿子名誉时杀伐决断的傅司渭,也见过对合作伙伴施压时毫不客气的傅司渭……总之,她见过这个清冷男人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不曾流露出任何情感,哪怕是她猜测过的偏执与疯狂,也被他克制得很好,在她眼底,傅司渭就是个绝对理性的人。
她从未领略过眼神落寞的傅司渭。
江漪与其错开视线,并且拉开了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解释,“不是,我对傅斐有些放不下,所以在想要不要去她实践的基地看一看?”
事到如今,江漪也只能拿傅斐当幌子了。
此时正在辛苦搬器材的傅斐突然在正午的阳光下打了个喷嚏。
傅司渭走到她的身后,有理有节道,“你确定是为了傅斐,而不是避开我?”
“我为什么要避开你?”
江漪不承认,广州晚宴那一会的泥潭总会令她有过各种疑虑,但她并不想挖掘傅司渭的另一面,始终认为他们能像今天一样维持现状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