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是我服务态度不够好。”
男人低沉沙哑地来了句,一下子就撞破了江漪之前所有并不光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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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棠雪本来并不打算参加这一场毫无意义的社会实践的。
毕竟,她的名声早已一落千丈,可好不容易趁机多睡了片刻,她却收到了老师和班委的无情通知,他们一致表示,如果这个学习她不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不及时赶过去的话,那这个学期她的期末评定注定会“不通过”。
月考过后,傅棠雪本身对于奖学金已经没有指望了,但综合素质不及格的话,对她影响着实太大了。
能不能从新安国际毕业都变成了一件存疑的事情。
这令傅棠雪头疼脑大。
母亲的离开对于父亲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打击,他最急也不去工地监督他的项目了,没日没夜地喝酒,并且几乎不回来。
放在以前,傅棠雪要以为父亲对母亲情根深种了。
但现实是,曾叔叔在内不少的人向她透露过,父亲在那些夜场流连忘返,也上了不止一位女人的床。
不过,这件事对傅棠雪的影响并不算大,她早就知道这个家里她的父亲是最靠不住的人,她自觉地避开所有敏感性的话题。
甚至根本就不曾提起这号人。
傅棠雪对于奶奶的神情也变得冷漠起来,想来从小到大家里的资源都偏向于傅奎,傅奎待她不薄,所以,她也未曾想过想要计较什么。
这会儿功夫老太太已经起身好久了。
“怎么今天不去上学?”
“学校里的人去社会实践了,”傅棠雪自知三代人之间有代沟,而她的这位奶奶也已经与真实的社会脱离很久了,见识也不过尔尔,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得和这位老人解释,“就是去山上过几天集体生活,自己做饭洗衣服之类的。”
邹亚茹最讨厌任何人看不起她的学识,尤其是她曾经那么乖巧的孙女儿。
想来也是因为阮明初的关系,她渐渐也觉得孙女身上有种讨人厌的感觉,越长大就越明显了。
“不就是社会实践吗?我懂!”老太太拄着那根还没来得及修复的红木拐杖,变得很难说话,“那别人都去了,你为什么不去呢?”
“学校的大巴车太闷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过去。”
“别人怎么没说不舒服呢,就你娇贵!”老太太古板的脸上写满了对她孙女浪费的指摘。
而落入傅棠雪的眼中,她不经回想起奶奶曾经的出生,到底是小门小户,和傅老先生的身份差距是存在的,这不才为了多花了这么点小钱而计较。
本来并不想多事的傅棠雪还是提醒了一下奶奶有关父亲的事情,“爸的情况算不上太好,听说他今天是在KTV公主那里过的夜。”
此话不言而喻,表露了傅棠雪对父亲的看法。
尽管她有意克制,那股子对傅司辰轻蔑的态度还是轻易地被老太太察觉到。
老太太二话不说,开始又一次责怪傅棠雪的母亲,“要不是你妈那臭女人惹出这种事端来,我们司辰能堕落成这副样子?”
“再说,你爸是男人,在外面玩玩又怎么了?”
“最见不得人还属你妈,”傅老太太怒不可遏,“竟然敢跟我们司辰的好朋友暗中勾结,跑到一张床上去,可真是把我们老傅家的脸给丢尽了。”
干嘛非要扯到傅家啊。
傅棠雪这下就很心烦,本来被迫起床独自去荒郊野外实践,已经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了。
可老太太这会儿偏偏还要给她添堵。
傅棠雪索性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虽然对于母亲的离开,她为此埋怨过,憎恶过……但眼下,她突然又有几分觉得能够理解自己母亲的想法了。
滞留在这个家里,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不是么?
她确实想过一个人苦苦支撑,再等傅奎回来,可就算傅奎回来又能如何,他们家已经变天了,曾经那个不像女主人的女主人已经彻底地离开。
若不是考虑到哥哥如今并没有退赛,她不想要影响到他的心态的话,傅棠雪早就恨不得把最近发生的一切和哥哥倾诉了。
但倾诉又有何用。
傅奎确实从小到大都很照顾自己,但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更别提家里还有他父亲和奶奶这两个队友了。
不受限制才怪。
傅氏的基本格局已定,傅棠雪总觉得傅奎也未必溅得起什么水花。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她的出路,期间甚至想过要投靠江漪那个女人,她不是喜欢玩自媒体嘛,她不介意原谅大伯母之前的言行,并且替她涨粉……
但仔细想想,江漪这个女人又令人难以琢磨。
傅斐对她的敌意更是众所周知。
所以,母亲阮明初仍旧是她最好的选择,母亲可以离开这个家,那自己又为何不能呢。
傅斐打算借助这一次的实践活动,正好将自己的行李也打包起来。期间,邹亚茹多次冒昧地出入在傅棠雪的房门口,阴魂不散,这一次,傅棠雪忍了下来。
当然,之所以选择母亲阮明初,并非是亲情占了上风,而是傅棠雪根据过往的经验总认为母亲耳根子软,最容易听自己的话了。
当傅棠雪满心欢喜地来到曾叔叔的旧居,竟然发觉这里空无一人。
傅棠雪的心思一下子就落空了。
她不断地给阮明初打电话,试图联系到这位缺位已久的母亲。
然而阮明初似乎刚从睡梦中被打断,等了老半天以后阮明初含糊不清道,“妈妈这边还在国外呢,有什么事情回国再说。”
本该是愤怒的傅棠雪至少这个时候也发觉了母亲语气上还是可以商量的,未来她的去处也是松动的,她暂且不想要太过得罪阮明初了,于是克制住自己各种焦躁不安的情绪,道,“妈,那祝你玩得愉快。”
但母亲身在巴黎的各种洒脱快乐,与她居所未定、还得被迫参加社会实践的惨淡现实一经对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她又怎能不怪罪阮明初的过分自私。
她这会儿还不得不推着巨大的行李箱赶去社会实践的基地,每拖行半步,她的心情就郁闷半分。
而基地那边下午就已然要开始消防演练了。
她来不及想太多,不得不随手打了一辆车离开。可傅棠雪本以为是自己的视线出现了什么误差,她揉了揉眼睛,却意外发觉与自己差不多到达基地的竟然还有一对非常熟悉的夫妇……
傅司渭和江漪?
他们在这个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为了送迟到的傅斐过来?
可傅棠雪说实话是有几分不信的,傅斐前些年和父母的关系冷淡都看在她的眼底,这不……一联系她那几个塑料花姐妹,对方立马透露了傅斐早已在上午就到达的事实。
那他们夫妇此时来这洙山又有何意?
难道两人度假不成?
第45章
江漪的行程列表里并不会多出一个如傅司渭一般的人。
本来轻松明快的观赏四时景色, 顺便无聊时旁观一下傅斐的集体生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带着她的丈夫一起出远门?
但傅司渭压根儿就不需要她的同意。
还没等她表露出一点接纳他的想法,傅司渭那边和路助理的电话已经打通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路助理不可置信地听见总裁说, “我要把去年的年假休掉。”
人家路助理说什么也不会驳斥傅总作出的决定的。
“既然是关爱孩子的家庭事务, ”傅司渭眸光算不上多慈爱, 但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和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 “我作为父亲又怎么可以抽身呢?”
江漪懵了。
她没想过除了自己可以拿傅斐这孩子当借口,同样作为父亲的傅司渭也不例外。
“要不……这种小事还是交由我一人去处理?”江漪还想着自己一个人美美地度假,一时半刻也无法割舍属于自己的假期, 她说得是如此体面,“毕竟, 你一个人疲于公司, 我又怎能让你还要为家庭的琐事拖累呢。”
说完这句话,江漪下意识就后悔了。
傅司渭决定要做的事, 不是她或者任何人拦得住的——
而自己再三阻拦,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比如说,此刻的傅司渭目光灼灼,对此志在必得, 对她这一探访的行径表现出了一起参加的意愿, 而在此之后, 她无论如何左右不了他。
“家庭职责所在,乐意至极。”
“家庭职责”几个字眼偏偏不着痕迹地加重了语气。
显而易见,傅总对她想要逃脱的想法一清二楚, 可他就是不揭穿。
江漪还是只能笑着说, “傅总, 可真是一位不可多得好爸爸呢。”
傅司渭给予她几乎相同的回应,“当然, 我孩子的母亲这么优秀,我这个做父亲,自然也要跟上她的脚步。”
小钟料准了了先生在太太那里并不欢迎的事实,结果先生走去泳池边还没多久,这会儿太太就决定要同她一起出行了么。
啊啊啊啊太太不是说好了自己独美,要去洙山附近转悠转悠?
她本身还想着以什么借口忽悠太太带着她一同前往呢。
眼下,太太是发话了,“小钟,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啊?”
可同行的人当中有先生啊。
小钟顿时感觉到天塌了,美梦碎了,她是不知道先生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到底给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使得太太作出了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选择。
“还是……算了吧。”
小钟冷静地思考了片刻,很显然,和神仙太太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活,但有了先生以后,这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都不好说了。
江漪不油感慨,这连小钟都不情愿的事,她硬生生给摊上了。
事到如今,她要是说不想去了,那日后在教育问题上恐怕她也就无法再和傅司渭说上两句了。
她感觉到进退维谷。
作为这家的女主人,她第一次感觉到豪门生活的不易。
“行吧,我也不是想为难你的意思,”江漪也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随意道,“这两天你就趁着傅总不在好好休息两天。”
小钟得到太太如此的放纵和优待,本应该特别高兴的,然而却在拐角处冷不防撞见了傅先生。
她立马憋红了脸,改口道,“我怎么可以在先生太太不在家的时候松懈下来呢?”
江漪原先还是有几分纳闷的。
小钟向来诚实不过了,怎么这会儿也会讲虚话了,还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江漪一扭头,心里就恍然大悟了。
傅司渭伫立在不远处的屏风后,似是沏茶,打转的目光又那般不经意地晃过自己和小钟。
“你先上楼吧。”
江漪的本意当然是这个家能解脱一个就先解脱一个,何必要让人家小钟陪着自己一起吃苦受累呢。
傅司渭刹那间也从两人之间的互动中看穿了什么,他意识到她与自己在外的这家人关心都变得紧密不少,唯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
或许是有所改变的,变得连那方面也不再朝着自己索取。
傅司渭半晌都没有动他的紫砂杯,而是转身毫无情绪地将茶水泼向庭院书斋的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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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漪就这样,从一个人的度假变成了她与傅司渭之间两个人的同行,从漫无目的的放假又被迫承担起了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本来确实也想瞅傅斐一眼,但这会儿为了使她的出行变得名正言顺起来,江漪考虑起社会实践基地的饮食,于是带了不少的自热小火锅之类的伙食,就连肯德基也外带了个全家桶。
整个车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炸鸡的味道。
也不知为何,可能就是这整车弥散的油腻炸鸡味,一下子将高高在上的傅司渭也拉回了生活寻常的烟火气里。
“你不吃?”
“我怕发胖。”
江漪并不是在身处傅司渭的豪车而愈发克制,她只是单纯觉得不希望任何食物会影响自己的身材。
“所以就给你的人宝贝女儿吃?”
江漪:“喂,你不要处心积虑影响我们母女关系,我只是考虑到这段时间傅斐可能比较辛苦……”
傅司渭随口就说,“我在外没日没夜,就一点也不辛苦。”
听这话怎么这么变扭,明明是满不在意的语气说的,但却会让人有一种清晰的错觉,那就是他在吃醋一样──
不过吃谁的醋不好,吃自己亲女儿的醋也就太那个了吧。
要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和傅司渭的关系有多恶劣,她都快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