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注视谢霁并不陌生，在完全看清那人的脸时，谢霁错愕地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比昭卿还快，谢霁使出轻功，将乐清从人群中拦腰抱起，脚尖凝力，迅速到了无人的空地上。
乐清脚刚着地就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勒得她喘不上气，罪魁祸首还激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幻觉，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乐清要去扒开谢霁的手顿住，那次融合世界时，谢霁也见过她，甚至认出了她。
意识到这个事情，乐清脸上迅速摆上困惑，“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小虞听不懂。”
谢霁身体倏地僵住，小...虞？
后面的昭卿终于追了上来，一把推开谢霁，将乐清揽到身后，担心道:“没事吧小虞？有没有伤到哪里？”
乐清摇头，“哥哥我没事。”
昭卿放下心来，转身冲还愣在原地的谢霁吼道:“你干什么？这是小虞！我妹妹小虞！”
昭卿的话喊醒了谢霁，他眼睛里有些迷茫，没有焦距地望向乐清，喃喃道:“小虞？”
看着谢霁茫然的样子，乐清有些不忍，却还是装作毫不知情地点点头，“嗯，我是小虞，大哥哥。”
谢霁眼底有什么东西忽然碎掉，乐清清晰地看见他暗淡下来的眸子，向来稳健的脚步此时都有些不稳。
乐清抿了抿唇，不敢再抬头看他。
这种时候只能装傻，就赌他当时匆匆一面，记忆早已模糊。
好在谢霁并不死脑筋，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他冲昭卿道:“妹妹来了就好好照顾，不要再随处乱跑了。”
他又看向乐清，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便立即移开，好像被什么烫到一样，“我给你放几天假，带小虞到北境逛逛。”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很快便走出了乐清的视线。
他还是那样爱武功，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可眼前这个失了朝气的谢霁，还是谢霁吗？
乐清不自觉流露出几丝悲伤，被昭卿发现，他拉过乐清的手，将她往营帐中带。
“这次怎么这么听话？我还没写信催你呢，这么快就履行你的承诺了。”他满意地眯起眼，看起来十分惬意。
乐清打破了他的幻想，直接道:“逃婚来的，顺道看看你活的怎么样。”
昭卿惊异地瞳孔震颤，声音都变了调，“逃？婚？”
乐清打量着昭卿的营帐，不在意道:“已经逃了，危机解除，没事儿了。”
昭卿难以置信道:“逃什么婚？跟谁成婚？什么时候订下的？对方是哪个不要脸的？”
乐清将包裹往昭卿床上一丢，“裴述。”
昭卿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是这个不要脸的。”
他冲乐清夸赞道:“逃的好！就该这么对他。”
乐清颔首接下了他的称赞，环视了周围一圈，“挺不错啊，比我想象的干净点。”
昭卿听了乐清的夸赞，转头就忘了裴述的事，笑嘻嘻道:“当然了，我可是出了名的爱干净。”
乐清将包裹打开，捡出一套男装，昭卿眉头一皱，“穿什么男装，穿你本来的衣服就行。”
乐清也想穿好看的裙子，只是...
“穿女装在军营里随意走动不会有什么影响吗？”她问道。
“没事，我跟谢霁说一声就行。”昭卿不在意道。
听到谢霁两个字，乐清心头还是有些复杂，质问道：“你不是说大哥哥过年不在营地吗？我刚看见的是鬼吗？”
昭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明明他每年过年都不在的，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走。”
乐清对他的不靠谱表示鄙视，
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嫌弃道:“你们这有洗澡的地方吗？”
昭卿想到那个一群大汉洗澡的温泉，火速摇头，“你就在我帐中洗吧，我去给你烧水。”
乐清点点头，“谢谢。”
昭卿拍了下她的额头，“说什么谢谢，叫句哥哥就行。”
乐清踢了他一脚，“快去吧你。”
昭卿笑意满面地去烧水，很快，两大桶热水便送到了乐清面前。
乐清软软地倚靠在浴桶里，热水的温度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热气渐渐升起，晕染了乐清的眉眼，她的头靠在木头上，涌上来的热气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屏风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乐清陡然惊醒，扯过衣服往身上套去，眼神凛冽地盯着门口。
“谁？”
第86章 [VIP] 集市
那人已经进了营帐内, 此时与乐清只隔着一扇屏风，在听见乐清质问的声音后，他脚步微顿，迅速转身, 很快便跑得无影无踪。
在乐清的视角, 因为藏在浴桶里, 只能透过模糊的屏风，看见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颇有些狼狈。
察觉到营帐中再无旁人，乐清才奇怪地穿上衣服走出浴桶, 想来那人应该是来找昭卿的，误入了营帐。
反正没被人看到什么，乐清也不再多纠结, 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出了营帐。
昭卿正与副将商量巡防事宜，远远地走过来一个穿湖水色暗纹绣菱裙的女子, 她唇边总有笑，令人望之欣喜, 腰背亭亭直立, 好似漫天雪地间的一株绿菡萏。
她冲他走来，那一身与军营完全相悖的慵懒气质，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昭卿目光掠过她的脸，落在她鬓边那支鹿灵流苏长簪上, 原本不耐的神色霎时变得柔和起来。
他注意到身边副将惊艳的视线, 脸色又黑了下来, “去北边巡守。”
副将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昭将军...我才刚回来。”
昭卿不理, 只看着朝他走来的乐清，“再巡一遍。”
无法，副将只能垂头丧脑地带着人离开。
而昭卿则扬起笑来冲已经走到他身旁的乐清道：“眼光不错。”
这幅自卖自夸的样子逗笑了乐清，她抬眼望着昭卿止不住笑意的脸，嗤道：“也不害臊。”
一阵风吹来，乐清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昭卿笑意渐消，看着乐清明晃晃的秋衣，眉头蹙起，“怎么穿得这么薄？”
“本来没想来北境，出来的急，只带了秋衣。”乐清正抱着手肘，肩头忽然一暖，她顺着视线往上望去，眼底倏然一颤。
是谢霁。
他往乐清身上搭上一件毛氅衣，火红的皮毛将她遮得一点不露，原本毫无遮挡的脖子霎时被狐裘裹住，温暖且柔软。
乐清正怔怔地看着谢霁的侧脸，她比谢霁矮上不少，只能看见那线条凌厉的下颌，还有轮廓分明的喉结正上下游动着。
她有些恍惚，谢霁...有这么瘦吗？
“北境寒冷，女子体弱，这身火狐裘于我无用，便给你了。”谢霁视线落下，在触及乐清时又迅速移开，半眼不看她。
昭卿虽然与谢霁总对着来，但此时也是点头道：“确实，明日我带你去集市买几件冬衣，免得你着凉。”
乐清还未点头，谢霁又道：“就今日吧，还有时间，等明日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差错。”
昭卿道：“可我今天还要去边线巡视。”他看起来有些困扰，“还是明天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乐清点点头，就一天而已，她就待在昭卿营帐里不出来就好了。
谢霁声音浅淡，“明日有风雪，山路难行。”
昭卿咬唇，看起来有些纠结，“那我去...”
谢霁打断了他的话，“正好我要去集市买一些过冬用的衣物，你去巡防，我带小虞去。”
乐清手指瞬间收拢揪住了衣袖，掩在狐裘下没人看得见，只有谢霁若有所感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好似从未察觉。
昭卿满脸不信任，只是为了小虞的身体也不得不如此，他有些纠结，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那你一个人去，买了回来给小虞就好。小虞就不去了，那么远，天寒地冻的，伤身体。”
乐清猛点头，没错没错，让谢霁一个人去。
谢霁瞥了一眼无比赞同的乐清，没能给她希望，“我又不知小虞的衣物尺寸，也不知她的喜好，买回来不合身怎么办？难道要让小虞亲口告诉我她的尺码吗？”
乐清愣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昭卿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又被他憋了下来，最后只能咬牙应下道：“好吧。”
他走近乐清身前，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狐裘，仔细叮嘱道：“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啊，北境的边线集市鱼龙混杂，买东西时小心些，别露了财。”
他凑到乐清耳边，呼吸打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只听得昭卿压低声音道：“不要离谢霁太近，他不是什么好人。”
乐清对于两人三言两语便决定了自己的去向后有些不乐意，可她确实没有带冬衣来，这是她的错，就算她再怎么不乐意与谢霁单独相处，也没有别的办法。
听到昭卿低声的嘱咐后，乐清有些讶异他对谢霁的防备，抬头便看见昭卿正经的脸，她只能点头应下，“嗯。”
于是昭卿也不耽搁他们时间，目送着谢霁与乐清骑着马离开了驻扎营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带着士兵往边线去了。
此时谢霁与乐清正牵着马走在一片狭窄山路上，因为一直奔跑在苍茫雪地间，视线有损，所以这时只能下来牵着马走。
谢霁一路上都没说话，安静的气氛倒是让乐清有些不适应，以前都是谢霁喋喋不休的在她耳边絮叨，现在他一副沉稳样子倒令她不习惯起来。
这片狭窄的山路倒是拉进来两个人的距离，乐清为了缓和气氛，道：“谢小将军在边境待了多久啦？”
乐清觉得她这句话问的礼貌又不失风范，绝对能打破这僵局，却也不会引来怀疑。
谁料只是这一句话，便惹来了谢霁的目光，他牵着缰绳停在了原地，身后的乐清没注意他的停顿径直撞了上去，鼻梁撞上他的蝴蝶骨，疼得她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小虞的身体好像格外的娇弱。
乐清摸着鼻子对这个事实十分难以接受，她抬头望向谢霁，“谢小将军？”
谢霁回头看着乐清，只见她眼眶微红，晶莹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她捂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困惑地望着他。
这熟悉的表情与场景，令谢霁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次意外，当时那人...也是只露出一双眼睛，也是惊愕不已地望着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动作...
谢霁稳住震颤的手指，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何故唤我谢小将军？”
乐清愣住，“啊...？不可以吗？”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谢霁目光划过乐清带着几分试探的眼睛，道：“没什么，只是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这样叫我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好似那日听到的钟鼓声，沉沉迟迟，又带着几分亘古的回忆。
乐清僵硬着脸，甚至想往自己嘴上打几掌，叫你多话！
她声音有些磕巴，“这...我看大哥哥年纪轻轻，叫谢将军就好像在叫谢爹爹一样，就自作主张加了个小字，要是大哥哥不喜欢，小虞就不叫了。”
她冲谢霁坚定地点点头，好似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改掉她所有的习惯，真诚且十分乖巧。
谢霁却不肯给她逃脱的机会，他的视线停在那双在梦中经常看见的眼睛上，“那为何不直接叫大哥哥？”
乐清被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谢霁弄的不知道怎么说，她表情僵硬，“要...要是大哥哥喜欢，我就接着叫大哥哥。”
谢霁却回过身不再看她，“不必，谢小将军挺好听的，接着叫吧。”
说着，便牵起缰绳继续往前行去，乐清哑口无言地望着他的背影，什么人呐？逗小孩儿呢？
她在原地无声唾骂谢霁，愤愤地拉过缰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概花了一个半时辰，乐清谢霁两人终于到了北境的集市，说是集市，其实说小了些。
这里是各个部落间为了交换物资隔绝出来的一座小城池，不大，从南城门到北城门大概只有不到二十里。
城中一应俱全，所有所需的物品都能在沿途的小铺子中找到。谢霁带着乐清从北城门进去，在城门口将马寄放在看马的卫兵处，取过木牌，便进了城。
街市的道路很窄，人却乌泱泱的，走在道上摩肩擦踵，根本没什么空隙。
乐清紧紧跟在谢霁身后，被他带着穿过街市，沿途的人看见谢霁的脸都瑟瑟后退，不敢接近他，有的面露感激，可也犹豫着不敢上前。
乐清觉得奇怪，问道：“他们为什么都怕你？”
谢霁听到乐清的话后，目光划过一旁异族装扮的商贩身上，那些人被他的目光扫过，顿时僵直身子不敢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动作大了些被他注意到。
谢霁于是收回视线，表情随意道：“许是我长得可怕。”
靠得近的异族商贩猛点头，对这句话深感认同，青面獠牙的阎王都没他可怕。
乐清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奇怪地重复道：“你说什么？可怕？”这两个字跟谢霁沾边吗？
听出了乐清话中的不理解，谢霁唇角浮起笑来，又迅速拉平，轻声道:“在他们眼里，我长的恐怕比恶鬼还可怕。”
乐清不解地去看旁边的人，只见他们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身体不自觉往后缩去，不愿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也不敢抬头去看谢霁，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她眸中泛上思索，看来这几年谢霁将他们打得很厉害啊，居然连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发抖，可以想象谢霁对他们的部落做了些什么。
乐清的视线落在前方为她开路的男子身上，他的肩膀很宽，却比以前瘦了很多，厚重的裘衣挡住了他的身体，却让他那瘦削的下颌暴露在乐清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