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李摇摇头,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祁屹周这么个性格,要是喜欢人,一定让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可能畏畏缩缩地,默默喜欢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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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里。
水梨带着耳机,听英语单词,桌面放了本写得工工整整的英语笔记,字迹小巧隽秀,堪称英语笔记模板。
快到期末了,她要再复习下考试的内容。
她是那种注意力容易集中的类型,一旦定下目标,就不看手机,也不分心去干其他事。
做完目标,才会停下。
只是,这次。
她的注意力老是,似有若无地分到一旁的手机上。
她在等祁屹周的回复。
也害怕,突然他换掉了大眼蛙的头像。
于是老是点开他的微信页面看。
好不容易按耐住心思,勉强学着英语。
手机忽地一震。
水梨连忙打开。
一只打着领带的大眼蛙跃入眼帘,祁屹周回了四个字,【你自己猜。】
你为什么用我的头像?
——你自己猜。
怎么猜啊。
她总不会猜,是因为你想和我换情头吧。
热气从耳边拂过。
水梨不敢这么直白。
舔舔嘴唇,思绪陡转,她想把这话说得明白却又不那么明白。
目前来说,她和祁屹周之间,那层薄薄的窗台纸还在。
水梨不敢让它变形,她没有信心。
犹豫片刻,水梨敲字,【你很喜欢这只大眼蛙?】
这话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行了,她才敢得寸进尺。
只是立马,对面发来了条语音,一声叹气。
沙哑微颓,像在耳边磨砺。
水梨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敲字,【你叹什么气?】
与此同时,对面又发来第二条语音,【还有一次机会。】
像是死神的呢喃。
水梨心脏收紧,盯着他的语音,睫毛不自觉慌乱地颤抖。
怎么进度一下怎么快。
倏忽。
只有一次机会了。
她该怎么办。
直球上去,说你就是想和我用情头吗?
可是她怎么说得出口。
假如祁屹周没有这个意思,她岂不是落得自作多情的尴尬余地,甚至连朋友都做不了。
正心慌。
对面像是催命般,开始了倒计时。
祁屹周嗓音冷感,碎在耳廓里,锋利扎人。
【五。】
【四。】
【三。】
“……”
【一。】
第26章 [VIP] 26
心跳声在耳膜中轰鸣, 血液逆流,她慌得很明显,手心湿漉漉的,紧张遍布全身。
水梨很少经历这种有人逼她的时刻。
她生得干净漂亮, 性格却偏生过分敏感, 从来不敢给人添麻烦。
她小心翼翼地, 提前规避一切有可能会伤害她的事物。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她避无可避。
什么东西在细胞里鼓噪,空气稀薄,呼吸和心跳都乱。
明明祁屹周不在她跟前, 但压迫感依旧铺天盖地,覆盖着她。
她觉得祁屹周在逼她,说些他爱听的话。
但是她又过分愚钝, 完全不知道她应该说什么,才能合他的心, 如他的意。
图书馆里有人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轻声问, “请问,同学,你这里有人吗……”
水梨抬头, 注意力转移到来的女生身上,有些茫然地“嗯?”了一声。
女生盯着她愣了三秒, 欲言又止, “……同学,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有镜子,你要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思绪被拉开一瞬, 水梨有些莫名地接过镜子,目光顺着女生的话,往镜中看去。
圆形的随身镜里,少女皮肤腻白,双腮却发着粉,双眸氤氲着似春水般的雾气,她没哭,连眼尾却都是红的。
像在这青天白日里,就凭空就被人欺负了一样。
水梨呼吸一紧,把镜子还给她。
在女生好奇的目光里,水梨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只记得摇头,说,“我、我没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没关注这边了。
水梨动了动僵直的手指,与思绪一起上浮的是,一瞬间的鼻酸。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会因为一个人,情绪起伏如此大,她变得简直都不像自己了。
明明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而不是在意祁屹周的回复,行为却不受控制。
水梨拿起手机,盯着他发过来的“一”。
一瞬间的情绪无法克制住,眼睛有点酸。
水梨莫名地觉得委屈。
祁屹周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
什么都控制不了,什么都跟她逆着来。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他这个意思是不是她答错了,就再也不理她了。
难言的酸涩滋味从心头上泛,水梨攥着手机跑出图书馆,在个没人的地方,停住。
她点开微信,摁住语音键,鼻音很明显。
【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我没有那么聪明的。】
语音发出去,水梨吸了吸鼻子,找了个长椅坐下。
她刚从图书馆的暖气出来,陡然之下,浑身都泛起了凉意。
水梨蜷缩着,视线往下,盯着鞋面发了一小会儿呆。
觉得自己真的又无趣又愚钝。
她摸不透祁屹周的心思,又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复。
她不够好,也不够有趣不够有魅力,她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呢?除了爷爷,还有谁会在意?
而且祁屹周还是那么一个闪闪发光的,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自厌心理一点一点从心里的角落往上泛滥。
她和祁屹周同桌的那一周,过得不算特别但是也不算过分普通。
那一周里,一向严肃的语文老师出乎意料地空出节课,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大字:“最近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那就是——女生是不是天生不擅长学理工科。”
并邀请同学说自己的想法。
刚刚分班,大家彼此之间不算熟悉,也不知道语文老师的用意,便面面相觑起来。
直到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率先站起来,“老师,我觉得女生天生不擅长学理工科。基因决定她们对数字不敏感,逻辑性弱,身体素质又普遍没有男生好,在理工科的竞争力没有男生高。”
语文老师没做出任何评价,只点了下头。
有了他带头,班上的人发言逐渐变得踊跃起来,“老师,我也觉得。我们班分班后,三十七个男生,只有九个女生……这说明大家都知道女生学理科没有优势。”
“我也这样觉得,女生就应该学文科,她们擅长背东西,文科都需要死记硬背,背会了就会做了,不像理科。”
“……”
渐渐的,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大,从这个问题往外扩展:“女生不都是这样吗?喜欢粉色喜欢化妆喜欢臭美喜欢聚集,上厕所都要人陪。”
“她们适合读师范专业,以后当老师。再找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孝顺长辈,不用有太大出息,多舒服啊。”
“……”
语文老师依旧没做任何评价,边听边往黑板上写:“女生应该学不会理科、喜欢粉色、注重外表。应该结婚生子,应该孝顺公婆、应该不用有出息。应该乖巧善良,身材好不能胖,身上不能有体毛。女生如果没有被男生追求过,说明女生没有吸引力……”
“好了,有没有其他的想法?水梨,你说说。”
倏忽被叫,水梨还没有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发表对立观点的勇气,她站起,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得厉害,想说话嗓子却莫名发哑。
她咳嗽两声,刚张嘴,话没出口,水梨看见她的新同桌慢吞吞地举高了手,“老杨,我有想法。”
他睡眼惺忪,碎发微凌,显然一副刚刚睡醒的困倦模样。
语文老师见他这疲懒德行就没有好气:“你说,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新鲜玩意。”
祁屹周站起了身,吊儿郎当地笑,“老杨,你不能歧视我吧。虽然我确实觉得您黑板上写的挺荒谬。”
荒谬。奇怪的答复,令水梨顾不上紧张,目光不受控制地平移到他身上。
窗外的风簌簌地吹着,站立的少年身姿懒散,校服外套没拉,碎发还凌乱着,却有种意气风发的散漫少年气。
语文老师问:“什么荒谬?”
祁屹周懒洋洋地掀了眼皮子,一条一条对着黑板念,“女生应该是学不会理科,喜欢粉色……这上面的每一条不都荒谬吗?”
“谁规定的女生应该是怎么样的。她们是自由的,可以学理科,可以不喜欢粉色,喜欢黑色,可以喜欢打篮球踢足球,可以不喜欢孩子不相夫教子,可以不结婚……就像我不会问您,男生可不可以穿高跟鞋,不是可不可以,而是我想不想,我想我就穿了,哪有什么可不可以。”
他明明不是女生,却认为女生不应该被定义,能活出自己的自由。
语罢,他没大没小地笑,说,“老杨,您这思想该更新了不是,多老土。”
语文老师气坏了,一根粉笔头扔过来,“你小子说谁老土!看到你就有气,回回语文课都睡觉!还不给我坐下去!”
“水梨,你也坐。”语文老师的语气缓了不少。
开了先河后,陆续有女生站起来,“老师,我不觉得女生不擅长学理科。他们越是觉得女孩子不擅长,我越是要努力,努力到男生都不如我。”
“老师,我也觉得。我这次月考的成绩比班上好多男生都高,他们凭什么说我不适合学理科,那这样说,他们更加不适合。”
“我也不觉得,我一百二十斤,但我依旧觉得自己很美很。”
“……”
渐渐的,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明是三十七比九的悬殊性别比例,她们的声音却形成一股浪潮,无人忽略。
在浪潮声里,水梨攥了攥指尖,悄悄地又看了眼撑着脸,眼睑重新耷拉下的祁屹周。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人,明明和她同龄,却闪闪发光得厉害,有成熟的三观,开放包容的心态,和她完全不一样。
她甚至连发表观点的一点勇气都不具备。
那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她又怎么敢去追求他的?她怎么配?
情绪像是漩涡,把她拉扯进去。
倏忽手机一亮,水梨摁亮屏幕。
就见,祁屹周三个字,跃入眼帘。
这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水梨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她也没有情绪能分出去,接通了电话。
“嘟嘟嘟”声停住,他的声音越过吵杂的背景音,清晰地传来,丝丝入耳,很冷质地叫她名字。
“水梨。”
水梨抠了抠长椅,情绪还是浮着的,她不太想说话,又觉得不好,只闷着嗓子,“嗯。有事吗?”
对面停顿了几秒,而后道:“有——”
他那边背景音渐弱,祁屹周像是从一个嘈杂的环境走出,衣角摩挲声明显,他的声音混在其中,带着轻微的喘息声,更显得清晰。
“确认一件事。”
水梨抿抿唇,“什么事?”
祁屹周那边倏忽一静,像凭空摁了暂停键。
背景音彻底消失,水梨只听到对面传来的,起伏的呼吸声,微重,像打在她的颈脖上,有点犯痒。
他道:“确认你,哭鼻子没?”
他的声线莫名地轻起来,本来是很冷质的,这时却轻得离谱,带了点安抚又温柔的意味。
像是在怕声音大一点,都会把她吓哭一样。
被人点明她难受,水梨有一瞬间的鼻酸,像被注意到委屈情绪的小朋友,不受控制地想要诉说自己的委屈。
但是更深的却是——
她不想自己难堪得那么明显。
不懂他的意思是一方面,被他知道自己在哭是另外一方面。
“……没有,你听错了。”
祁屹周似乎不满意她的回复,嗓音重了些,“真没哭?”
莫名的,他的声音起了点共振,好像离她更近了点。
眼睑颤了颤,水梨小声吸了吸鼻子,依旧坚持,“没哭,你听错了。”
她不想再和他说话了,逃避又鸵鸟的心态出现,想缩进自己的壳子里,便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