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可可水梨没有喝完,再入口竟尝到了冰凉的苦涩。
她自嘲一笑,把上涌的情绪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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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果然石沉大海,水梨对这种结果早有心理准备,很快接受,但是依旧控制不住地有点焦虑。
空窗期的半年,到现在,她几乎都在花以前的积蓄。
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这件事,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再次以住所为中心,向方圆扩散,投放简历。
只是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她的事真的影响太深,辐射太广,离国内都一清二楚。
她没有收到一个面试邀约。
……
水梨开了灯,把劳累了一天的自己丢在沙发上。
找工作的间隙,她也会去咖啡店打卡。
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期待什么,在等待什么。
只是无论是什么,终究是一场空。
水梨视线往外落。
这是冬夜里的一场雨,夜雨敲打木窗,滴滴答答地响,雨丝千丝万缕,倒映着万家霓虹,整个京城都像泡在朋克风的水里。
而她是水里一条摇晃反肚的鱼,被生活的红绿灯卡得不予通行。
她没了收拾房间的心思,随手把散落的衣服塞到看不见的角落。
拍了房子的几张照片,上传到租房软件。
谁也不知道工作什么时候能找到,她想和人合租,分摊一下租金。
随后便陷入睡眠。
她的睡眠质量一贯不好,在夜雨连绵的晚上更是,夜半惊醒过一次,她没了睡意,直起身,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这时的世界。
没有汽笛声,没有喧闹声,只有雨水叮咚郎当敲个没完,虽然单调,但是单调得很安静,像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
所有难受都可以被排解。
再次被吵醒是因为一通电话。
水梨皱着眉,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没睡够的脑子似针扎,不耐在这个瞬间攀登到顶点,但是发觉是陌生来电,又强行压下去,接通。
“喂,你好。”
传来的声音年轻有活力,“喂,你好,是水女士吗?我是乐有房房产中介的置业顾问小王,昨天您在网站上上传了一套房产,我有业主很喜欢,想请问一下,您现在有时间,给我们开一门,让我们实地看一下房吗?”
水梨掐了掐眉心,打起精神,“……有的,大概多久到?”
“十分钟。”
时间变得岌岌可危,水梨从床上爬起,火速把客厅的衣服塞进卧室,又把散落的一些私人用品一股脑塞进行李箱。
弄完这一切,十分钟也就没多少了。
到卫生间,把自己整理好,水梨和带着水汽的镜子对视。
镜子里的她,纯素颜,眼眶下面还有长期睡眠质量差带来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失去血色。
不是个鲜活靓丽的肉、体,反倒是个很明显的,遇事不顺的,亚健康人群。
不过也无所谓,看房又不是看她。
正好门铃响了,水梨擦干手,说了声“来了”,拧着门把手开了门。
门外湿润的水汽涌入,席卷全身,像扑面迎来一场淅淅沥沥、携带着泥土清香的小雨。
原来昨晚下这么大。
脑子先有了这个意识后,视线顺势往上。
她还维持着握住门把手上的姿势,所以先看到的是弧度完美的下颚角,再往上,是唇色淡但是很蛊人的唇,此时正慢慢拉平,再上,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晦暗的,浓重的,情绪翻滚的。
出人意料的眼熟,也出人意料的陌生。
眼熟是这双眼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陌生是她不认为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视线不锋利,只是里面蕴含着的情绪,太过浓重,让门口这小小的空间无端粘稠起来,像勾了芡。
水梨的身体在他的视线里慢慢僵直,指尖捏在门把手,像捏着依靠。
她头一次觉得,她不应该穿得这么随意。
有人说话,“水女士,我是电话和您联系过的小王,这是来看房的业主,祁先生。现在方便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出于逃避,水梨缩着脑袋,视线顺着往小王身上移,和声音一样,很年轻的一个人。
“方……方便的。”
话毕。
小王给祁屹周递了鞋套,他们俩换鞋套的功夫。
水梨愣在原地,还有些身处大梦的恍惚感。
目光不知不觉飘到祁屹周身上,他眼中的情绪已经褪去,恢复了淡漠的样子,眼睑半敛着,背脊微弯,在穿鞋套,像刚刚的外露只是一场意外。
门外凉意向室内侵袭,水梨被凉得缩了缩脖子,毛衣摩擦的触感明显,才发现她身处现实。
……
主要由小王给祁屹周介绍房子,顺着小王的介绍,水梨跟着看这套房子。
说起这套房子,也是巧合。
从俄罗斯飞往伦敦的飞机上,她的邻座刚好是位有着同样外貌特征的中年女士,她们先是用英语交流了一通,而后不知怎么的,就切换到汉语。
相聊甚欢,相见甚晚,这套房子也是她租给水梨的。
“这里是卫生间,三室三卫的布局,除了最小的那间卧室没有独立卫生间,其他的都有,绝对尊重隐私……”
小王说得热情澎拜,恨不得将这房子夸得绝无仅有,水梨脚步落后半步,视线不经意间触及到静悄悄躺在洗手池上的,一根长发。
它不算显眼,但是一旦看到了就忘不掉,水梨眼睛一刺,想拿指尖把它捻起,只是指甲太短,稍微有些麻烦。
好不容易捻起,她抬起头,却和离她五步远的人对视上。
一直漫不经心的,看得出对这房子完全不感兴趣的人,看向了她。
那根头发的存在感惊人。
水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干笑两声,“哈哈,头发,我挺容易掉头发的,你容易掉头发吗?”
“……”
对上小王一言难尽的眼神,水梨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他们往外走。
水梨仗着他们看不见,无声地捂脸。
懊恼弥漫心间,恨不得时光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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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总共就这么大,逛了两圈,也看完了。
小王去阳台接电话,临走之前留下句,“祁先生,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和水女士了解的。”
说的主动关系是,祁屹周主动,她被动。
可祁屹周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脑袋微垂,乌发朗目,没有半分想搭理她的意思。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不知道何时,窗外又下起雨来,雨打落叶,室内的暖气和室外的凉意相碰,朦胧的雾气挂了整个窗户。
倒映不出他们现在的模样。
只知道,气氛是僵硬的,局促的,有薄薄的网束缚着。
水梨指尖攥紧,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他斜对面。
也许是室内安静,气味又淡,她一走进,他身上的气息就弥漫过来,是很有辨识度的木质香,像冬日清晨里,雪原荒野之上,泛凉的松木。
和大学时的薄荷香截然不同。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他身上的气息终究不再是她所熟识的,他也不是之前那个人。
相遇以来,他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像她是个注定不会有联系的过客,掀不起半点波澜,提不起半点兴趣。
窗外雨好像更大了些,阴沉又压抑,沉甸甸地压在水梨身上。
明明他们已经身处在同一片天地,失了地理界限,可是两人依旧泾渭分明,似两条短暂相逢就要裂开的线。
什么都弥补不了。
七年时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终究不再是大学模样。
也不再是他喜欢的模样。
第56章 [VIP] 56
窗外雨水点点, 叮叮咚咚得吵人,室内却极其安静,一举一动,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令人窒息。
水梨站在原地, 觉得自己的存在突兀, 明明是自己的住所, 却有一种她不应该站在这里的刺痛感。
小王没有听见屋里传来交谈声,探出头,“祁先生,水女主, 你们要不要再看一遍房?”
水梨怔忪两秒。
看房期间,不论小王介绍,还是询问有什么其他想了解的事, 祁屹周都肉眼可见的敷衍。
不想了解,也就毫无兴趣。
换位思考。
假如他们身份对换, 她也不想租她的房子,甚至看到了她, 都觉得晦气。
那么, 看与不看都可以说是毫无区别。
得出这个结论轻而易举。
“不必了”三个字就在嘴边。
可是他却撩起眼皮,缓缓地看了客厅一遍。
明明看得不是她,他也不可能这么认真看她, 水梨却依旧身如针扎,空气都容不下她。
“好。”他说了这句, 旋即起身。
哪怕水梨站得离他几步远, 铺天盖地的阴影依旧打在她的身上, 松木香也似有若无传入她的鼻尖。
小王在打电话,走不开, 便拜托水梨帮带一圈。
水梨沉默几秒,指尖神经质地跳动了一下,余光里是他的侧脸。
散漫的,冷淡的,百无聊赖的。
像是她带,和小王带并无区别。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从前她在他眼里,是首选,是唯一,是看见就会高兴的存在。
现在她在他眼里,是和旁人没有任何区别的陌生人。
水梨指尖收紧,用力到骨节泛起了白色。
她到底在奢求什么。
什么能被她奢求。
“我们……走吧。”
“……”
一靠近他,熟悉的肌肉记忆立马运转,她控制不住地想去牵他的手。
却很快反应过来,硬生生克制住。
他们早就不是那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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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没什么好看的,普通的构造,普通的布局,一切都是最普通的标准。
按理来说,应该由她这个做房东,再次对这间房子做介绍,只是她寥寥起了个头后,“这里是卧室,衣柜书柜都有……”
他只敛眉听着,不说话,也不做任何评价,像是不太愿意听,她这磕磕绊绊的粗略介绍。
本来就比不上小王的侃侃而谈。
渐渐的,水梨也歇了话语。
两人默不作声地再次围绕房子,像完成任务一样,急匆匆地看了一圈。
尽管彼此都没有说话。
可传递出来的感觉,却让整个房间压低再压低。
以至于小王打完电话出来,都被这诡异的气氛震慑住,握住手机直道歉,说自己不应该出去接电话的。
水梨摇摇头,余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怎么能怪小王呢。
他只是稍微有点忙,去接了通电话而已。
该怪是她自己,明明知道情无独钟是常态,没谁是不可替代的。
却依旧怀了期待,露了怯。
应该知道。
他再也不是七年前那个会在大雨天,愿意为她擦干翅膀,在她难受时,告诉她可以哭出来的人。
他早变了。
不喜欢她了,不是吗?
临走之前,小王笑眯眯地和她低声道,“出发前,祁先生告诉我,他挺喜欢这套房子的。”
他说得开心,像对这笔交易有十成十的信心。
水梨有些不敢告诉他。
那是出发前。
假如祁屹周知道房主是她,肯定不会说这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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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们出门后,水梨关紧房门,慢吞吞往沙发走,陡然之间,这房子空了很多。
大得不像话。
她把自己抛进沙发内,任由松软的布料淹没自己。
尽管回国前,她已经预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毕竟生活不是电影,没人会停留在原地等待。
但是在亲眼目睹祁屹周的态度后,依旧不可躲避地依旧觉得丧气。
这丧气像抽了根线的毛衣,扯了一缕起来,丝丝缕缕都跟着扯出。
所有的坏情绪被连根拔起,环环入扣地侵占她的心间。
她体会到一种无法控制的无力感。
人生有多少七年,他的变化她无从得知,他的想法她更是猜测不透。
而她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
大学时的她虽然敏感温吞,可是精神身体都是完整的,认为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
而不是像现在。
指尖缓缓抚摸上手腕。
那里清清楚楚有几道狰狞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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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时候,她接到一通电话,邀请她去面试。
到了地方,才发现是所儿童艺术培训机构。
面试官看着她的简历,不停地和另外几人窃窃私语。
“莫大的交换生,在俄国国家大剧院表演过……要知道那可是国家大剧院……”
“是啊,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这儿可容不下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