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以为龙颜大怒,被罚俸禄后,此事就此打住,哪知那个脑袋被皇帝开瓢的余大人下午出宫回到家,却看见官兵重围,而沈珩正坐在大厅主位上,一旁还有大理寺卿之一的冯英芮。
余大人不满,怒问:“二位这是何意!”
沈珩不急不慢地亮出朝廷签发的羁押令,冷傲吞出两个字:“抄、家!”
"什么?!”
冯英芮抱拳,"余大人,对不住了。”
然后一板一眼叙道:“从三品光禄大夫余回祥收受贿赂,官商勾结,圈占民地,证据确凿,本官按律办事,来人,拿下!”
余大人大惊,很快明白怎么回事,冲向沈珩又被官兵扣下,他对沈珩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刚弹劾你,你立马来抄我家!
做得那么明目张胆,不怕被人诟病!”
沈珩不在意笑了笑,“就是要做得明显些,上次灭了秦家,前几日收拾了单家,杀鸡儆猴的效果不大满意,你非要凑上来,本相只好成全你。祭天在即,又有南蛮之乱,如此一来朝中可清静一段日子去处理这两件事,真谢谢你了。”
余大人还想怒骂沈珩,冯英芮却不给机会,找人塞了他的嘴,“余大人啊,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干的好事要怎么解释吧,别再说其他的了,我没工夫去记。”
说完,对沈珩又是一个抱拳,将人干脆利落带走了。
安寿宫不消半个时辰便知道了消息。
金斓公主正给萧太后捶肩,不由自主笑出声,心说不愧是她看上的人,那气魄,那担当,还有那本事整个天下很难找出第二个。
这不,国库又充盈了,孝帝指不定乐着呢。
闭着眼难受的萧太后猛地回头看她,怒斥:“你还笑得出来?余大人没了!”
金斓公主收敛笑意,撇撇嘴:“余大人没了您凶我作甚?咱们明明告诉他们沈珩没有杀人,计划不可再进行下去,偏是不听,非要跑去皇帝那弹劾,想在您前面争个功劳,落个这样的下场也是没办法的事。”
萧太后起身,思来想去,道:“不行,我要见邵渤!让他将余大人救出来!”
“哎哟,我的母亲您说什么昏话。那冯英芮与邵渤同为大理寺卿,二人各办各的案子从不相互干涉,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了,他们谁在大理寺也不能一手遮天,保持着大理寺的运转,您就算对邵渤下死命令,他也办不到。”
金斓公主挑明了局势,又道:“再说余大人干的事是真的,又不小心留了证据被沈珩挖了出来,您可不能为了一个毫无胜算的棋子把刚拉拢的邵渤押出去啊。”
自打火烧银湘楼,邵渤与宁勇侯府的过节多多少少被外人得知,萧太后借着以往秦家的关系为引,对付沈珩为由,好不容易说服了邵渤相互联手。
再者,邵渤这人很精明,萧太后与孝帝之间的恩怨早已不是秘密,他可以联手铲除了沈珩,但没说效忠萧太后,于是想让邵渤出手的事就得慎重,不能随意、胡乱安排。
鉴于这种情况,萧太后确实对余大人有心无力了。
这时,夜白进来,轻声细语禀报:“太后娘娘,殿下,官家派了御医来说为殿下把脉,正在外头候着。”
金斓公主看见夜白进来还挺赏心悦目的,可一听到孝帝叫了御医来,脸色马上沉了,“不必了,我身子好好的,叫御医回去!”
如此大的反应使得萧太后蹙眉,“知道你觉得皇帝叫来的人不安好心,可也别那么激动,小心胎儿。”
金斓公主察觉自己失态,立刻平息下来,还是叫夜白打发了人。
夜白依照命令请御医回去,站回原处,若有所思。
用膳时分,她们娘俩入座,萧太后并无胃口,连筷子也不想拿。
“你回来也有几日了,按皇帝的心思是要换个人嫁过去的,但你的意思哀家也已传达,可皇帝眼下并不着急这头收到密报,皇帝已整顿军队欲先行前往南蛮,只怕不会顺你的意,采纳两手准备,一手和亲招安,一手军队压境。”
金斓叹息:“如此一来我腹中孩子便是无用之棋…其实啊,还有第三手嘛,祭天已近,等他们祭天回来我再摊牌好了,只是在那之前,我想去找那皇帝,全朝举办一场朝臣家宴,预祝祭天大典顺利。”
“朝臣家宴?”
“是的,就说因我不便前去,愿意全力操持此场家宴,为祭天事宜尽一份心意。”
萧太后沉吟,便道:“也可,你身为长公主回来振振贤名也是对的,对我们日后有利,去做吧。只是你这回请不请三丫头了?”
“既然是全朝家宴,自然要请她的。”金斓公主说道,“她不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嘛,到时的宴席一定不无聊。”
萧太后却提醒她:“始终是有血缘的,哀家以前觉得她没用处,可现在不一样了,说不准的事,你不要太过分了,不然你想笼络沈珩是难上加难。”
金澜却是得意笑笑,“总有法子让他愿意向着我们的。”
萧太后看她的神色,心里犯嘀咕,莫不是拿萧羡鱼要挟?只怕沈珩将沈相府保护得跟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罢了,不多想了。
“还是先用膳吧。”
忽然,萧太后眼尾余光瞄到角落里一碗黄色的东西,厉声问:“那是什么?”
布菜的宫女被这一声吓得筷子差点没拿稳,回道:“娘娘,那是蛋羹。”
“混账!”萧太后大怒起身,拿起碗便砸了过去。
这一砸,犹如一块大石掷入坚硬的地面,整桌菜肴四分五裂,金澜公主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整个宫殿的人全吓得跪下。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金斓公主妆容尽毁,又惊又怒。
萧太后似乎陷入一种惧极大怒中,胸膛剧烈起伏,“我不是说过么,永远别上这道菜,是哪个该死的敢违抗我的懿旨!”
布菜宫女抖声回道:“娘娘,今日的膳食是新来的厨子安排的菜色,听闻您今日胃口不佳,想着这道菜清爽简单,这才做了。”
外头办事的祥公公正巧赶回来,“娘娘,是老奴糊涂,忘了告知厨房此事,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赶紧招呼宫女们收拾,随后下去叫人再去做一桌菜肴来,便搀着萧太后去更衣,一边走还一边安抚。
金斓公主自然也要更衣,她未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又陷入另一种模糊的记忆里,道:”一个蛋羹而已,很简单的菜,母亲为何大发雷霆…而且这菜我却感觉挺熟悉的,好像说谁最爱吃来着”
伺候她的香舒说道:“殿下,您贵人多忘事。蛋羹不是以前先帝的那个宠妃,史颜妃的最爱?”
金斓公主恍然记起:“是呀,是她的最爱,听说每晚入睡前要吃一小碗,父亲宠爱她,亲自在宫里养鸡,伺候最好的食料,下出来的蛋,那蛋黄是金色的但人获罪都死了那么久了,母亲不至于为了一碗蛋羹如此失态吧?”
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举动…金斓公主疑惑不已。
这时,有宫女来请示:“殿下,那个单氏在宫门外,传信进来说要见您呢。”
“她还有脸敢出门?”
“没有的,所以躲在马车里,哭哭啼啼,就等着殿下您的首肯便进宫来。”
大闹婚宴的事正全城热议,金斓公主哪里会在这档口上见她,便道:“打发回去吧,叫她不要拖本公主下水,再忍些时日,能为她出头时自然会出的。”
宫女去了,金斓公主又问香舒:“对了,霍柔依这人查出什么来香舒露出颇有意思的笑容,回道:“殿下,这个人不单单是咱们以前打听到的那般嫉妒萧氏,她费尽心机嫁了萧氏的前夫李家五郎,但那男人居然在娶她不久后又是要通房,又是纳妾的,每个模样都与萧氏相似,这个霍氏也不是瞎子,只怕是吃了萧氏的心都有了!而且自从有了妾室,她又大着肚子,李家五郎都不大与她亲近,与妾室郎情妾意的呢。”
金澜公主满意地点头:“这样的人最好用了,上回瞧着我送单氏的玉如意的眼神可稀罕了,你挑个更好的东西去送她,顺便也把那个方子给过去,助她一臂之力先铲除了身边的忧患吧。”
第一百二十章 生疑
早朝,孝帝对金斓公主上递的奏折考虑后应允了。
在此期间也选好了一个三品官员的嫡女欲封为和安公主,只待圣旨一下,举行了册封礼后,挑个良辰吉日送去南蛮给准闽都王洗越。
目前南边各族的情况仍处于蠢蠢欲动之态,这个消息一旦传到那边,将会稳定局面的作用,另外朝廷整装军队送和亲公主前往,驻扎边界,真有敢造反的,也要掂量一下胜算,不敢轻举妄动。
沈靖接到兵部调任,需三日后两万大军出发前往南蛮。
萧羡鱼听到这消息,担忧着那对小夫妻新婚燕尔便要面临小别,正要去清泉院看看,可人还没踏出房门,清泉院的丫鬟就跑来大呼不好了。
“相爷夫人,我夫人一听二爷要出征,这人就晕过去了!”
萧羡鱼大惊失色,赶紧派人去请郎中,跟着丫鬟过去瞧瞧。
沈靖抱贾晴心放榻上,一见长嫂来了,焦急说道:“嫂子,心儿不会有什么事吧?
坐在榻边,萧羡鱼仔细瞧了贾晴心,只见她面色和唇色都有点苍白,眉头紧皱,很不舒服的样子。
“郎中来了么!”她喊。
过了好一会儿,郎中才气喘着赶过来,丝毫不敢马虎地号脉,然后摸着胡子对沈靖笑脸相看,“恭喜沈校尉,尊夫人有喜了。”
沈靖直接听怔了。
萧羡鱼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大喜,“"真的吗?”
郎中点点头:“一个月了。这会子是一时情急就激动,气儿没顺过来,待吃过两贴安神的药即可,好好卧床几日养养胎。”
萧羡鱼忙不迭应好,叫人随郎中去开方子拿药,然后再赏。
“阿靖,你要当爹了!”她拍了拍沈靖的臂膀,要他回神。
这突如其来且巨大的喜悦冲击了沈靖,搞得他一下想笑,一下又笑不出来,紧紧凝视着妻子,苦恼至极:“嫂子,可我…可我要离开一段时日…”
萧羡鱼也平静下来,暗忖道不单沈靖要随军出征,自己也要陪同皇家祭天,这一去至少一个月,贾晴心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偏生家里几乎走光了,只剩下她与沈芊…她冥思苦想,到底是有个法子:“阿靖,你因公该去还是得去,而我和你大哥祭天也是推辞不了的差事,咱们府里没什么人看顾弟媳,可弟媳也还有娘家啊,我这就去见贾夫人,你留在这好好陪陪她。”
“对,那辛苦嫂子跑一趟了!”
萧羡鱼连连摆手,带着秀月吩咐马车就往贾府去,可就在他们穿过街道经过望云楼时,有人拦住了马车说了什么,随后车夫传达“夫人,有人来传话,说您的一位故人在望云楼的怀字房等您。”
故人?
萧羡鱼与秀月面面相觑。
秀月说道:“夫人,不知道是谁,咱们还是别去了。”
萧羡鱼却好奇,“不会是二哥哥给我找的大女使到了吧?那么故弄玄虚的,我还是去会一会。”
“还是别去了,夫人。”秀月心里怕极了沈大相爷发怒,很是谨慎,不能让一丁点意外发生。
萧羡鱼道:“别怕,望云楼是我的,岂有自己经营的地盘不敢去的道理,走!”
于是二人直去望云楼,掌柜的见到她,立马出了柜面迎上来,在望云楼干活的人十有八九不知道大东家是谁,只有掌柜的最清楚,也没声张。
来到跟前行了个礼:“夫人,您怎么来了,是查账还是来看货?”
萧羡鱼问他:“怀字房里是什么人?”
掌柜的想了想,却答不上来,“是有个人在那个雅房,只是是个随从来定的,客人具体什么样,来的时候我忙着也没看见”
这么说来,只有前去一见了。
萧羡鱼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去怀字房,直接打开了门进去。
怀字房是望云楼较宽敞且精美的雅房,原以为会见到有人坐在桌前饮茶等待,可一入眼,案面上只有个茶盏压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拿起一看,萧羡鱼陡然颤了颤身子,如坠寒窟!
秀月发现主子不对劲,上前去看了那张纸,喝地一声捂住嘴巴,眼睛睁得老大看向萧羡鱼。
“夫人,这是信…相爷和那个公主”
萧羡鱼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身子僵住,双眸眨巴眨巴,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一个趔趄往后倒,秀月赶紧扶住。
她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了了!
“秀月,秀月,快…扶我离开这里”
秀月红着眼扶着主子走了出去,之待她们离开,李淮生方从后头角落的挽帘内出来,一只手狠狠摁在胸前,大喘口气。
终于让她知道了…看到她震惊悲伤的样子,眼泪掉下来的那刻莫过于一把尖锐的匕首插入心脏,可笑的是以前见她哭过无数回,回回甚感心烦,而这次竟如此巨痛!
李准生喃喃自语:“不论他多么宠你,都是假象,我失去了你,可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现在你该知道,相较起来,我一定是比他好的,在日后你想起我时便不会那么后悔,那么讨厌…”
推窗看见她摇摇晃晃上了马车,满眼不舍:“你终有一日会离开他的,回侯府好好生活,有什么事我一定护你周全,就当是我弥补你那三年的亏欠。”
而今已娶她人妇,怀孕生子在即,他有撇不下的责任,还有需要顾忌的礼仪道德,是与她此生再无可能的了。
如果可以,多希望时光倒流,他是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人,而不是一辈子在暗地里远远望着她。
悔之不及的遗憾啊。
只能怪自己。
但,也决不能让沈珩接着拥有她。
马车内,萧羡鱼看着手里的纸出神。
这东西乃宫中上品贵纸,很明显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信笺,写的人是金斓公主,收的人是沈相郎君,沈珩。
信中云:每日朝会遥相望,花前月下坐思君,围栏钩帐双双卧,不到九霄魂不归。
"好一封字字勾人的相思信…”她说着,心如刀绞。
秀月不相信自己姑娘最后嫁的人竟是如此不堪,“夫人,会不会是有人假造的,到底是谁要传您手上,是什么居心,我们都得查萧羡鱼伤神,却不至于丝毫清醒皆无,说道:“查是自然要查的,这封信笺是不是金澜公主的手笔,去三清观的大殿后看一看那幅题字便知。”
多年前,金斓公主与银翎公主跟随萧皇后摆驾岐兰山三清观上香祈福,赏景后诗兴大发,遂题一首诗词保留在那,悬挂于大殿后。
“我们阴日就去。”
马车还在往贾府赶,萧羡鱼不忘沈靖夫妇之事,擦干眼泪,在车内磨蹭好了一会儿,才勉强使得自己衣冠妆容如常,进了贾府大门笑脸报喜。
贾家夫人知道女儿那么快有身孕,笑得合不拢嘴,“胡七八糟的事多了,来了那么一桩喜事也是个好兆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