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邵大人那么清楚细节,那我便再问一个问题,请问沈相用如此手段玷污公主,动机何在!”
邵渤不慌不忙回道:“这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他绕着沈珩打量,“年仅二四,官居一品,封了国公,做了右相,名利权势尽做手中,为什么要去用卑劣的手段玷污公主呢?是因为已在青云之巅,再无高迁的余地了,既不缺财富,又不缺权势,唯一缺的便是做天家的升龙快婿!”
冯英芮反驳:“沈相对其妻子萧氏情深意切,这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他想做驸马,想得到公主,何必亲立婚书娶回萧氏?”
“那是因为萧氏当年当众悔亲,沈相咽不下那口气这才娶回了萧氏,但公主是他们成亲后才因为闽都王病故而回京,要知道之前先帝可是有意要赐婚二人的,沈相娶了萧氏赢得一个深情郎君的美誉,岂能随意和离休妻?
可公主又是心头所想,偏偏嫁于了闽都王,就算闽都王死了,公主依旧顾念夫妻情深,不会愿意委身于沈相,自然也就发生了那般强迫、人神共愤之事!”
冯英芮眉宇紧皱,心说这个邵渤不做官也能去做个讼棍,推脱的说辞是张嘴就来。
萧太后拍案而起:“对,他沈珩就是这般的小人,奸贼!逆臣!”
金斓公主在一旁配合着,哭声又大起来。
孝帝满目失望,无话可说,但如果沈珩被定罪,他将面临严峻的后果,只是沈珩也是趟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物了,就不信这回会坐以待毙!
果然,就在连冯英芮也没新的头绪时,沈珩一挥衣袖,问:“邵大人辩完了吗?”
邵渤饶有兴趣地看他:“辩得差不多了,怎么,沈相要接着与我辩论?”
沈珩冷笑:“同朝为官那么多年,邵大人怎么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人做事大多不靠嘴,这是案件,不是讲故事,定罪拿出实质人证和物证来。”
李淮生终于等到机会,出列:“臣李淮生,再次指证沈珩确实是朝臣家宴当晚与金澜公主在沿香殿内。”
邵渤也将物证香炉搬上来,“这里面的合欢香是温香楼的货,听闻沈相没成亲前,是温香楼的常客,最喜欢和头牌夜樱姑娘饮酒弹琴,你在那里混得那么熟,要拿到一点合欢香不难吧?”
这时,沈珩表情有点微妙,不着痕迹望向萧羡鱼,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已没有方才的恐慌,有的只剩一言难尽的疑色…“呵呵…邵大人莫要打趣我,应该说整个朝堂不少人都去温香楼,都会去听一听那的姑娘唱曲弹琴,何必为了案情刻意着重说我他严肃向孝帝一拜,正声道:“陛下,基于公主的指控、臣的否认,听了那么久的推论,也该让臣这方提出新的人证和物证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公审之战(二)
金銮殿上,所有人听到沈珩要上新人证和物证时,神色各不相同。
孝帝倒是眼里一亮,大手一挥,快,上!”
可沈珩没动,众人又是一阵疑惑。萧太后露出了然的阴笑,其实沈珩的心腹青杨早已被她的人团团围住,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进皇宫来!
这时,却又看见百官列中最尾最后的位置里慢吞吞走出一个微微弯腰的官员。
“臣季三槐奉命带沈相一案的新人证物证前来。”
百官惊诧,这个季三槐只是户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官,居然给沈相带证据来?
后来经人提醒才知道原来是和沈相的妹妹定了亲的。
可又有人说,不是沈相强迫的吗?沈相一出事,季三槐便整日风流去了,丝毫没把沈家放眼里。
不明白的人在挠头,明白了的人不得不说这一招障眼法用得极好!
萧太后和金斓公主面面相觑,两人都不自觉直起身子,强压志忑暗骂大意了!可当看见来的证人居然是温香楼的夜樱,不禁嗤笑。
有官员也认出夜樱身份,大斥:“放肆!金銮殿是什么地方,岂能让娼女踏入!”
其他官员也不是哑巴,都各为其主,反驳:“如今关乎皇家名誉,关于重臣罪名,若此时还要迂腐办事,未免太过刻板,日后如能灵巧辅助明君治国!”
双方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孝帝一掌拍下,“都给朕闭嘴!
今日只断案,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什么样的物件都准予上殿,谁再说一句,立马拖出去杖责!”
孝帝发怒,镇声的效果十分明显,没有人敢再出声。
邵渤问夜樱:“姑娘是来做人证的,难道你可以证明在案发时沈相不在宫里,反而在温香楼?”
夜樱跪着,将头低得很低,声音却是清亮的,“不,贱女不知具体案情,是来证实一件事的,那便是温香楼的合欢香有个特别之处,只要用过一宿的人,其残留于体内的时间将长达三个月。”
金斓公主便心想,沈珩是用了的,这个娼女找来不是对他自己不利吗?但是沈珩没有那么愚蠢啊!
金斓公主顿时心慌不已,对眼前这一幕心中没底。
何止金澜公主,萧太后一党与邵渤也是同样的想法,沈珩这招绝对剑走偏锋!
沈珩见他们一个个惊疑不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夜樱,你确定只要用过一宿合欢香的人能在身体里长时间有残留?”
夜樱掏出一包粉末,道:“口说无凭,温香楼已烧毁,此乃之前温香楼库房中拿出的合欢香,未经过稀释,请准许贱女示范一次,证明有一样东西能看出残留!”
孝帝很快应下:“准!”
只见夜樱将带来白色的粉末取了一些放入扁矮的香炉中,再拿出另一包灰白的粉末倒进干净的碗内,加了清水进行搅拌,然后点燃香炉,将碗和香炉挨着放,最后罩上一个琉璃罩。
“请静待一刻,各位将看到变化。”夜樱做完后,头又低了回去。
萧羡鱼紧紧盯着那琉璃罩内,袖下的手攥得指尖发红,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看着,忽然那碗拌了灰白粉末的水逐渐变色,先是粉的,接着更深,一直到红艳。
趁着大伙七嘴八舌的讨论,夜樱拿出一张方子,说道:“禀陛下、相爷,这是合欢香的方子,属于不外传的秘方,里头有一样世间少有的花草,叫牵花竹桃,花朵做料可致幻,但它一碰到草灰水,便会变成红色。
而合欢香若是一次性重量使用会容易致死,平时的剂量是十分轻微谨慎的,需要用到一宿的时间才能在体内集成量,且人体似乎对这种花剂的排解较为困难,所以残留时间略长,但不会引起不适。”
其实这个发现十分偶然。温香楼并不喜欢多拿合欢香出来使用,毕竟是草药花剂,她们伺候的多是京城里的官员和富豪,万一出了岔子谁也担不起责任。
最多是开苞的新人不愿意配合的时候会用一用,这样客人满意,新人也没那么痛苦接受。
巧的是两年前有个京城富豪的田地收成不好,去外地请了一个擅于种植之道的大师傅前来相助。
那个人看上去就是个农户出身的老男人,皮肤黝黑,穿着略糙,身上一股子灰味,衣服掸一下都满满飞白。
富豪十分满意那人的指点,一掷千金请人住了几天温香楼,让这个乡下人见见世面,当时就点了一个新人作陪,老鸨看那人腼腆老实,新人又哭死哭活的,只好点了合欢香。
后来发现凡是那人接触过的杯子,里头的酒水都会变成红色,吓了老鸨好一大跳,查来查去的,原来是合欢香和草灰相融的结果。
再后来,温香楼里的人无聊就做了试验,发现其中的规律,至于具体是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效果,没有研究毒物医理的人在,也就没深挖下去了,渐渐遗忘。
冯英芮已听出其中门道,立刻将沿香殿香炉里的香点燃,然后也配了草灰水,用琉璃罩罩住。
可这个香炉里的合欢香微量,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草灰水才显出了淡淡的粉色。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沈珩道:“臣坚持自己无罪,愿意一试,也请金斓公主同试!”
金斓公主十分不解地看着他,断定其中一定有猫腻!她求助地看向萧太后,萧太后也无法,甚至心说试便试了,沈珩那晚就是和女儿在一起的,怎么能赖得掉?
为了保险起见,孝帝将所有御医叫来,一一确认那灰白的粉末就是普通草灰,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混合了两小碗水,分别端到了沈珩和金斓公主前面。
冯英芮说道:“不需喝下去,含在口中再吐回碗里便可。”
沈珩二话不说,大大方方做了,将碗放回案上。
金斓公主迟疑地照做,由邵渤上前接回,同样放回案上。
不久后,金斓公主那碗缓缓出现红色,而沈珩那碗丝毫未变,众人大惊!
萧羡鱼在这一刻笑了,她相信沈珩是一回事,但是亲眼见证他的清白,更令她欢喜到感动。
李准生绝对不相信这样的结果,他亲眼所见沈珩与公主一起进了沿香殿,如果这个试验论证是对的,那么沈珩不可能没吸入合欢香!
邵渤也一时弄不清思路,他仔细看了看两个香炉和草灰,前面的试验已经证实两个都是合欢香,草灰也由御医们共验,难道问题出在水里或者碗里、还是性别?
他说出了疑惑,亲自出门去打水和找碗回来,再拌了几份草灰,让沈珩与公主再试,另外也叫上其他官员同试,甚至请求让萧羡鱼和夜樱也一起试,结果依旧没变,所有碗里只有金斓公主的碗里出现了红色。
面对这样的结果,邵渤挂不住脸了,他知道沈珩这次又…赢了,又赢了!
孝帝问他可还有见解,他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咬牙禀了一句没有,默默退至一旁。
萧太后实在想不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这一次居然还没能除掉沈珩,反而赔上了大女儿的声誉!
季三槐再次呈上两份血书:“陛下,沈家两位臣妇上述血书,痛斥有人用沈立璋与沈殊等人性命威胁她们说出不利于沈相的言论,沈梦红为沈家掌事人,言明不论沈相如何,外界流传的始终是沈家的家务事,不必要牵涉官场,特此翻供!”
孝帝大声朗笑:“好好好,沈相果然是清白的,朕甚是欣慰啊!”
冯英芮领了圣意,高声宣布沈珩与皇家名誉一案无关,案情内幕另作调查,沈珩正式无罪释放!
金銮殿内许多官员齐齐欢呼,一个个对着沈珩道喜,萧羡鱼喜极而泣,看着那高大的男人朝自己走来,两个人相拥的瞬间就像分别了一辈子再相逢的那种热切,久久不愿放手。
“陛下,臣李准生有事上奏!”
李淮生的兄长急急拉住他,却依然没阻拦到。
“臣参一品右相沈珩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证据在此,请陛下过目!”
欢呼声一下安静了,孝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霾起来。
萧羡鱼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又是李淮生!
基于过去冷漠无情的种种,还有他在虎凹庄的冒犯,沿香殿外的偷跟窥探,这个人她实在是太讨厌了!
后来她也想出来了,那天在望云楼怀字房放那封信的人十有八九也是他!
他已如愿摆脱了与她的夫妻关系,娶了最爱的霍柔依,就那么见不得和离后她过得好吗?!
在这一刻,萧羡鱼莫名动了杀机,不单单是因为李淮生以前做的事,更可恨的是他针对沈珩,次次险些致命!
大殿前,邵渤看到李准生除了做人证,居然还备了一手,一扫颓废,赶紧过去拿了证据来看,看着看着,神色又不对了。
他抑制不了怒气,揉皱了纸张,问李淮生:“李大人,你哪找来的这些东西?”
李淮生凛然道:“自然是派人去搜查上来的。”
邵渤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这些证据早就是以前被他翻了案的老东西了,主审便是我,你眼下拿来出不是妥妥地闹笑话么!”
李淮生不能置信:“不可能!我可是花了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得到邵渤低声道:“那你肯定被沈珩耍了,此人老奸巨猾,罪证岂是那么容易能拿到手的,这些东西怕是他的人故意漏给你的…”
但是邵渤又不明白了,沈珩这段时间证明清白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要花时间漏又旧又无用的证据给李准生,让他跳出来指证自己?
孝帝见状,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不耐烦说道:“李大人想清楚再说,不然朕治你一个诬告之罪!”
李淮生的兄长李江树立刻出列下跪:“陛下,我兄弟近来病得神思混乱,本是告假一个月的,可偏要来上朝,他胡言乱语不可听信,臣立刻带他回去!”
正当李江树拉着李淮生退下时,金斓公主自座上霍然站起,歇斯底里大叫:“沈珩,你用诡计摆脱罪责,我还有证据证明那晚就是你!”
语罢,拿出一个玉佩掷去殿面地砖的红毯上,那玉佩转了好几圈停下,官员们已伸长了脑袋去看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有人连忙叫住退下去的李家兄弟,语气惊恐地说:“你们快去看看,那是不是你家的东西,我记得以前去李家做客,你父亲还叫你们兄弟几个都拿出来给我们看过”
冯英芮捡起玉佩,仔细观察,“好生眼熟。”
沈珩从容看了两眼,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臣记得十年前宫中流出去拍卖的羊脂昆仑玉石,听说是被李琼大人拍走了,让工匠做成了几块玉佩传给了家中几位公子,眼下看来这玉佩的质地和油润和羊脂昆仑玉石很相似啊!”
富贵官流人家都有寻找美玉做成吊坠或者玉佩给儿子的习俗,玉石越稀贵,品味越高雅。
孝帝料不到后面还有再转折的情况,对李家兄弟说道:“你们马上把玉佩拿来,和这一块对比!”
这一刻,李淮生脸色大变!
他的兄长李江树怎么会认不出那块玉佩,这才知道…原来胞弟要致别人于死地,却是中了一个大计,死局套回了整个李家来他腿软跪下,在孝帝的催促下颤颤巍巍拿出自己的玉佩,被冯英芮进行了对比,确认了金澜公主掷出来的那一刻与李江树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冯英芮已经自发去搅拌草灰水,端到了错愕的李淮生面前。
李淮生当众呼喝一声:“不,不是我,我根本没进去过沿香殿!”
冯英芮直面道:“是与不是,有与没有,李大人一试便能证明清白。”
对,试了就能证明清白!
他干脆利落地做了,可碗里的水显露出红色的结果让他如遭雷劈!
金斓公主尖叫起来,失心疯了一般:“不可能!不可能!和我一起的是沈珩,不可能是李淮生!”
沈珩正声说道:“证据俱全,无可否认!臣奏请陛下恩准由大理寺卿冯英芮继续调查此案,疑犯李淮生打入大牢!”
孝帝颔首:“李淮生指认沈相,又企图诬告,什么居心必须查清,立刻下狱,任何人不得随意探视!李家全部官员停职,配合调查!”
随着一声退朝未歇,萧太怒声道:“慢着!沈珩一案已结,但殿前的大不敬之罪依旧算数,陛下难道要姑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