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一落地,愣住的不只有陈放,还有她自己。
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趁他不备,挣脱了他的钳制,连滚带爬离开了沙发。
“水开了,我去下面条。”扔下一句话人就一溜烟跑了,跑到一半,拖鞋还被甩了出去,她只能金鸡独立般一蹦一跳地去找自己的拖鞋。
客厅那头传来闷闷的笑声,明显是在嘲笑她,陶晓皙已经看开了,随便他嘲笑,不就是飞走了一只拖鞋吗,只要他能忘了她刚才的胡话,再飞走一只也是值得的。
热腾腾的面条出了锅,放上红红绿绿的菜丝,再加上肉丁酱,用筷子搅拌开来,香味迎面扑来,引得人食欲大开,她看了看阳台上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你在弄什么呀,吃完饭再弄吧,再不吃面就要坨了。”
阳台上的人回她,“你先吃,我马上。”
既然他这样说,陶晓皙便不再管他,她实在太饿,自己先开吃了,要是她妈看到她这样,肯定又要唠叨,人还没有上齐桌,怎么能先动筷子,但她妈不是没在眼前吗,这大概是结了婚的另一个好处,没有她妈时时给她上紧箍咒,日子过得堕落放纵又随心所欲。
陶晓皙吃完半碗面,他才从阳台进了屋,两只手都拿着东西,如果她没有看错,应该是哑铃,还是死沉死沉的那种。
“你现在找这个做什么?”陶晓皙注意力全都在面条上,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虽然不去健身房,但每天早晨都有去跑步,她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哑铃这种东西,按照她私心以为,他现在的身材是刚刚好的,不用再练什么,她不太喜欢那种肌肉鼓鼓囊囊的,总觉得有些吓人。
陈放将哑铃放到一旁,走了过来,“我到今天才知道,我原是靠身材才讨了个媳妇儿,我自然要勤加锻炼努力保持,不然回头我身材走样了,我这好不容易讨来的媳妇儿再跑了,我岂不是哭都没地哭去。”
陶晓皙的一口面吃岔了气,差点没喷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抽出几张纸来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虽然横了过去,却没有办法把自己呛的这一口面怪到他身上,毕竟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自己信口胡说了话,他现在拿话来填她,也是应该的。
陶晓皙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没有接他递过来的水,伸手把旁边原本留给他的那碗面给拽了过来,大概拌了拌,挑了一筷子放到了嘴里,囫囵吞咽下去,抬头看他,“既然要保持身材,就不应该吃碳水了,你自己再去拌个沙拉吧,两碗面都归我了。”
冰箱里剩的面条本就不多,她怕他路途奔波,会累会饿,自己只装了一小碗,剩下的全都放到了他的瓷白海碗里,既然他是这么有觉悟且对自己有高要求的人,那她作为贤内助,不得帮助他监督他,还吃什么面,要保持身材得要吃菜叶子。
陈放看着她沾了酱的唇,眼角抽了抽,陶晓皙不知道自己的惨样,冲他挑了挑眉毛,很是嚣张挑衅的态度。
老太太要是在跟前,怕又要搬出自己的小板凳来,边嗑瓜子边看戏了,看小两口拌嘴可比看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陶晓皙就算再饿,两碗面也全都塞不进肚子里去,剩下的那海碗被她霍霍得不成样子的面,最终还是被要保持身材的某人给清盘了。
陶晓皙吃饱喝足窝在沙发上和前辈微信聊天,她改完的稿子客户那边已经看过了,说是很满意,明年预计会合作一个新项目,客户想指定给她来做,陶晓皙飞快地回着前辈的信息。客户龟毛是龟毛了点,但是每次给出的意见反馈都很快,给的钱又多,相比之下龟毛就根本算不上是任何毛病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不龟毛的客户。
她划拉着自己的小金库,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得列个明年的计划出来,给自己树立一个小目标,能不能实现先放在一边,至少要奔着那个目标去。
陶晓皙刚打开备忘录,沙发那头突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她诧异地看过去,刷完碗的人正在双手举他的杠铃。
……
人家在认真锻炼身体,陶晓皙总不能说什么,她低头继续想自己的计划。
但是……
他的声音实在是……嗯……很暧昧,一声叠着一声在她耳边萦绕,陶晓皙摸摸自己发烫的耳朵,想让自己集中精神,但是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陶晓皙觉得自己烧起来的就不只是耳朵了。
“陈放,你能不能不出声?”她和他打商量。
陈放动作没有停,“不能,锻炼身体得用力。”
“那你能不能去阳台?”
“也不能,万一我这声音被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闹误会。”
……
你也知道你的声音不正经啊。
陶晓皙啃着自己的指甲,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他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而她的计划只写了一个题目和一个“1”再加一个顿号。
陶晓皙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一口气让杯子见了底,她拿手背擦了两下嘴,想着要不她去楼下老太太那儿吧,待会儿也该准备晚饭了,今天这日子肯定是要吃饺子的。
可又挪不开步子,至于为什么挪不开步子,她也不知道,大概觉得这个声音要是没人听也怪可惜的,要不是身体不方便,她现在指定要去扑倒他了,既然他想呼哧喝哧,还不如去床上呼哧喝哧。
只可惜条件不允许,天时地利人不和。
陈放能看见她所有的小动作,他眸光闪了闪,嗓子里出的声音更大了些。
陶晓皙在下楼与不下楼的极限拉扯中纠结了好一阵,听着那边愈发不像话的声音,最终起身走了过去,站到他了旁边。
陈放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她。
明知顾问,“脸怎么这么红?”
他身上出了汗,和她身上同款的黑色T恤上面被汗洇得颜色更深了,寸短的头发上也沾了些汗珠,随着他低头看过来的动作,汗珠滑落到脸上,要掉不掉地挂在下颌的边缘。
陶晓皙用手指轻轻抹掉了那滴汗珠,在他越来越深的眸色中,将手指放到嘴边,伸舌尖舔了一下。
只一下。
“好咸。”软糯糯娇嗔嗔的声音,再配上她那双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鹿眼睛,
陈放全身陡然绷住,手里握着的但凡不是杠铃,估计现在已经碎成了渣渣沫。
陶晓皙嘴角浮起小狐狸般得逞的笑容,又很快被她隐去。
你看,她让他叫她姐姐,他还说她当不起,他连撩拨人都撩拨得这么费劲,把自己整得这一身汗。她只轻轻巧巧吃了他一滴汗而已,产生的效果不比他费劲巴拉举杠铃要好。
陶晓皙本想再进一步,眼睛却被窗外的景色给吸引了过去。下雪了!不是细细的雪粒子,是那种鹅毛大雪晃晃悠悠地从天空飘洒而下。
陶晓皙快跑两步去了阳台,打开窗户,伸出手去,接了两片进来,雪花遇到屋里温暖的空气,很快化成了水珠,冰冰的,凉凉的,很舒服。
“陈放,下雪了!”她回头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陈放的火在血液里四处乱窜,别说是下雪,就是现在天上下刀子都勾不起他半点兴趣。
他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死于躁火攻心。
别人的跨年夜是怎么度过的,陶晓皙不知道,她的跨年夜在楼下和老太太吃完晚饭,又和她妈通了个视频,正准备和姜又琳拨个语音,看看她在这下大雪的跨年夜里是不是有美男相伴,语音还没拨出去,就被人扔到了床上。
他说出来的狠话做到了,他要是想收拾她,方法确实很多,和她来没来亲戚没关系。
雪下了一夜,外面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陶晓皙给孟青打电话,让她不要开车出门,待会儿陈放过去接他们。这样的路,她妈开车,她实在不放心。孟青说不用,又不顺路,接来接去的更麻烦,她开慢点就行了,无论陶晓皙怎么劝,孟青就是一句话,不用接,陶晓皙头都疼了,要让她妈改变拿定主意的事儿太难了。
陈放示意她把手机给他,虽然陶晓皙不觉得女婿说出的话她妈就能听了,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陈放对电话里头的孟青说,“妈,我给您和爸带回来些南边的特产,有些得要搁到冰箱里,我把东西送过去,正好再接上您和爸去饭店,不麻烦的。”
孟青说了句什么,陈放回,“好的,妈。”
然后就收了线。
“怎么说?同意了?”陶晓皙好奇。
陈放点头。
好吧,女婿的地位马上要超过她这个女儿了,她在那儿苦口婆心说半天也不听,女婿说一句话就搞定了。
她又问,“你到底带回来了多少东西,还给我爸妈带了。”
陈放拿手机敲了一下她的头,“什么叫你爸妈,是咱爸妈。”
陶晓皙被敲得皱了皱鼻子,这人仗着身高的优势,经常对她这小矮个头进行打压,是欺负她够不到他的头么。
她坐到玄关柜上换鞋,靴子不好穿,她又故意放慢动作,穿完一只,对站在一旁等着的人说,“新鞋穿起来好费劲呀,我每次都得穿好久,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陈放当看不到她眼里的小九九,将手机放到玄关柜上,蹲下身去,一只手抬起她的那只脚抵在他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去拿地上的靴子。
陶晓皙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双手搂上他的头,不由分说就是一顿乱摸,可惜他的头发太短了,陶晓皙有些遗憾,不然她这一顿折腾,指定得给他折腾成家雀窝。
她摸完冲他扬扬下巴,“让你以后再敲我的头。”
他手上给她蹬上鞋又拉上拉链,嘴里嗤她,“陶晓皙,你可真够幼稚的,三岁小孩儿都赶不上你这幼稚劲儿。”
陶晓皙也觉得自己很幼稚,她很少有这么幼稚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三岁小孩,她换上正经的面孔,“谢谢阿放弟弟帮姐姐穿鞋。”
她要是三岁小孩儿,他这个当弟弟得比三岁还要小。
陈放拿她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在起身的时候,顺便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不是不让他敲她的头么,他偏要再敲一下。
要不是老太太在楼下喊他们收拾好了没,两个人今天怕是要幼稚到底了。
陈放先把陶晓皙和老太太送到了饭店门口,然后再去接老丈人和丈母娘。菜陈放让她看着点,陶晓皙就看着点了。等上菜的功夫,陶晓皙去了洗手间,她今天是姨妈的第三天,也是最难受的一天,又刚下完雪,天气阴冷阴冷的,就很不舒服,她想在洗手间蹲一会儿,又担心老太太一个人在包厢里,不敢待时间太长。
从洗手间出来,迎面过来两个人,是老周和周伯母。
陶晓皙停下脚步,喊人,“老师,伯母,你们是已经吃完了吗?”她看他们走的方向是门口。
金怡摆摆手,“晓皙啊,别提了,我和你老师就想着今天图个省事儿,我们也享受一回,在外面吃,谁想到人这么多,服务员说位置已经满了,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腾出空位,我们不等了,还是回去吃吧,你们也来这儿吃饭?”
县城地方小,比较有名的饭店也就那么几个,一到年节位置都很紧俏,老周两口子很少在外面吃,哪里知道需要提前定,以为来了就会有位置。
陶晓皙点头,“伯母,陈放提前定了个包厢,待会儿我爸妈也过来,您和老师和我们一起吧,包厢大,位置也是够的,就别回去做了。”
老周家离饭店这儿比较远,折腾回去,再开火做饭,老两口吃上这顿饭不定得几点了。她记得陈放说莺莺姐元旦会回来,这是事情没办完所以没能回来?陈放那天说回酒店会和她说具体的情况,她晚上没能接到他的电话,他后面也就没再提,她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好贸然开口问。
老周连连说不用,平常也就算了,大年节的,人家的家庭聚餐,他们怎么能跟着一块儿。
陶晓皙还要再劝,陈放和她爸妈正好进来,陶文永一听老周两口子因为没位置要回家,哪肯放人,拉着老周就往里走,孟青则是挽上了金怡的胳膊,“这年节吃饭就是图个热闹,你们还回家去做什么,一块儿吃正好,我正好有事儿想请你帮忙呢。”说着跟金怡附耳了几句。
金怡听完笑得不行,“行啊,这个忙也只有我能帮。”
陶晓皙和陈放走在最后,陈放扯了扯她的头发,陶晓皙看他一眼,“干嘛?”
在玄关门口她输了一局,还没有扳回来呢,他又来碰她的头。
陈放笑笑,厚实的手掌拢上她的手再十指交叉相握,陶晓皙不习惯在长辈面前这样,哪怕就是个牵手,可她又甩不开他,最后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他们是合法夫妻,在外面牵个手也没什么。
陶晓皙看着菜单又加了几个菜,陈放给各位长辈们挨个倒茶,他其实带了瓶好酒过来,刚才下车的时候他要拿,丈母娘没让,说是打算让丈人爹戒掉酒,既然丈母娘这么说了,他自然当看不到丈人爹给他使的眼色,把酒又给放下了。
气氛很热络,陶晓皙只照顾老太太,陈放负责照顾四位长辈,话头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聊到了孩子的事情上,金怡看一眼孟青,笑着问陈放,“陈放,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老太太一听这个话,耳朵竖得老高,她怎么不着急生孩子的事儿,但年轻人刚结婚,肯定想着要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她能理解,所以再着急也只能心里着急,金怡算是问出了她的心声。
孟青也正是想借着金怡的嘴来催一催,她跟陶晓皙说,陶晓皙就和她磨,她又不好直接问陈放。
陶晓皙只管闷头喝自己的水,既然是问他的,她不打算掺和,免得待会儿她妈把火烧到她这边,就算事后他说她没有江湖道义她也认了。
陈放停下筷子,看金怡也看孟青,“我和晓皙是打算明年年底开始准备,我这边业务想往南边扩扩,开春可能会比较忙,晓皙要是怀孕,我怕我顾不上她,她一个人也辛苦,下半年应该就能稳定下来,年底怀,来年十月份生,老太太说秋天是坐月子的好时候,对晓皙身体也好。”
他这一番话,几个人都满意。
陶晓皙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她打算的,但他这一杆子一下子支到了明年年底,够远。
老太太一听明年年底,也可以,现在日子过得快,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孟青也暗自点了头,有计划就行,她怕的是他们连个计划都没有,糊里糊涂过日子,而且他说得也在点上,秋天确实适合做月子,今年怀就有点太着急,小两口磨合一年,再调调身体,明年怀正好。
催生这个难题被他轻轻松松应付了过去,陶晓皙剥了一个虾放到了他碗里,谢谢他把压力揽到了他自己身上,而不是说她暂时还不想生,不然她得被她妈生吞活剥了。
陈放捏捏她桌子底下的手,偏头和她说悄悄话,“就再让你当一年三岁的小孩儿,免得到时候小朋友出生,妈妈还要和ta抢糖吃。”
陶晓皙看着他眉眼里的戏谑,心跳莫名快了几下,她抽出自己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水,然后转去和老太太说话,再不看他。
周莺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饭吃到了一半,她今天回来这件事没提前和她爸妈说,一是怕他们会一个劲儿地问女婿回不回,二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惊喜没喜到,几百年不在外面吃一顿饭的老两口偏偏今天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