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次金额庞大, 他也不会去捅这层窗户纸。
“宋卿时,适可而止。”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咬牙说出。
“不适可而止,”他淡淡, “又如何?”
“你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替她,算账。”
简单四个字,是为何意, 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
沈昼的呼吸逐渐重起来,又渐渐平下去。看得出来,他先是控制不住的怒气,又不得不自行调节。
他气得一拳打在桌上。已经三年多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头?
不管是什么路, 有这个疯子刻意制造荆棘, 他无论如何也不好走。偏偏现在那边几乎是这人只手遮天的状态,这三年他势如破竹, 发展势头猛到所有人不敢置信,现在, 确实已经将所有的话语权尽数掌握在手中。他除了与他谈判外,别无第二条路可走。
“你提个条件,要怎么样你才敢罢手?”
“你觉得,我看得上什么?”他淡嗤,已经准备结束这段通话。
沈昼突然喊他:“等等。我爸让我问一声,你还是没有逢夕的消息吗?”
他们找了她三年多,从知道她离开以后就一直在找,可是找遍很多城市,始终没有结果。
而这几年里,沈经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一遍宋卿时这个问题,始终没有断过。兴许,他也知道逢夕对他们是有多失望,所以将逢夕可能会联系故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宋卿时身上,对于她会联系自己这件事毫无信心。
他们找了她太久,找到他们都老了许久。
仅仅三年,却仿佛是过了六年、九年。
他们已经白发,并不愿意接受中年失女的现实,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寻找,并且源源不断地在向女儿以往的朋友圈打探是否有她的讯息。
逢夕的消息,他当然是有。
宋卿时冷淡阖了下眼,答说:“没有。”
这是他的人,也是他的消息,他才不会叫他们知。
沈昼拧了下眉,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失望。
“那行,回头要是有的话,麻烦跟我说一声。”他眉心拧紧,加了一句:“拜托了。”
可谓是将姿态摆到最低。
可惜丝毫没有打动宋卿时。
“嗯。”他应了声,却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沈昼觉得他可恨,可惜拿他没有办法。这通质问,最终也只能无疾而终。
小尼已经适应了新的住处,洗完澡在房间准备休息。逢夕看望完他后,又朝客厅走过来。
他一回身,就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被他对上眼神,她顿时如同惊鹿,眨了下眼,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问说:“我就是听见声音,来看一眼。还没打完电话吗?”
“嗯。”宋卿时温和许多,目光落在她赤着的白皙脚丫上,无奈弯唇,朝她走去,“怎么不穿鞋?”
“……忘了。”她更加不好意思,刚要回去的时候,却听他说:“过来,这里有地毯。在这里等我下。”
虽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她还是照做。就几步之远,她很快踩上软软的地毯。左右逡巡几眼后,她在沙发上坐下。
这里的装修有些冷淡风,很简单利落,高级又冷淡的质感。
——很符合他给人的感觉。
可是紧接着,她刚闪过的这个想法就被突然推翻。她错愕地看着他拿着鞋子过来,很是自然地在自己身前蹲下——抬起她的脚,为她穿上鞋。
不论是神情还是动作,竟都被她看出几分虔诚来。如同王子对待他的公主,那般宠溺,又不失优雅。
这个认知令她更加愕然与不敢受。
再一想她刚才的想法。
——什么冷淡、什么冷淡的人能做出这种动作?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只是可惜退无可退,便只能硬着头皮挨着,再来一句很不好意思的客气之语:“我自己来……你你你太客气了。”
可不是客气么?
这样的亲昵……
他们从前,难道也是这样?
她并不知。
只能猜测。
可是那个画面,她根本无法想象。
她很是犹疑地想,难道是她脱离人类文明太久了,才会这么不适应的吗?
她在自然世界里闯荡自如,练就的好一飒爽作风,多少好像是有点……不解风情?也才会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吧……
宋卿时的眸光从她白皙的脚背上掠过,他站起身,“小事情。”
看起来,这件事在他眼里不过只是随手的小事。
逢夕眨了下眼,慢慢将心放回去,降低对这件事的在意。
宋卿时又不知去做什么,逢夕打量着这里。
宋卿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那个夜晚灯光不是很亮,他们各自洗完澡后出来,一起坐在这喝酒说话。
很难得的一个夜晚,宁静祥和叫他后来想起只觉眷恋。
而今夜,与那个夜晚极像。
他在这里,而她很难得的也终于回来。
他拿了瓶和那一晚上一样的酒,另一手则拿上两个高脚杯,重新出现。
宋卿时朝她示意了下手里的酒:“要喝吗?”
逢夕犹豫了下。
宋卿时笑说:“没事,别客气。”
他已经坦然,在毛毯上坐下,背靠着沙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无声地邀请。
逢夕也就没再推拒,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倒了两杯酒,递给自己一杯。
很安静的夜晚,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只有他们两个人,比邻靠在沙发上,氛围很好,确实适合喝酒,也很静心。
宋卿时记得上次那一晚,他送她一条宝石手链,她的生日快到了,他还问她有什么生日愿望。
她当时怎么答的?
——“不能说。”
他追问了下,但还是没追问出来,只能作罢。
而现在想想,他却比当时有了多一重的思考,不知道她的愿望是否与自己有关。
不然为什么会不能与他说?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在后来回想时,才生出悔意。
酒液滑过喉咙,微涩。
知道答案的只有她自己,而现在她已经失忆,也就是说,这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不知道是夜晚的氛围烘托,还是酒精作祟,他忽然很想念从前,很想念那一晚。
他偏过头看她。
逢夕刚喝完一杯酒呢,无意间就对上了他的眼神。
很深,很重,仿佛透过这个对视在看另一个人。仿佛穿透了时空。
她微怔,下意识咬了下唇。
依然是一个,叫她没有勇气对视的眼神。
她狼狈地偏离了些,为了缓和氛围,主动问说:“我们以前……都会做些什么事情呀?”
他仍凝着她,声音喑哑:“想知道吗?”
逢夕眸光微闪,仍是点了下头。
想的吧?
她确实有些许好奇。
宋卿时说:“不太好用语言形容,我复现给你看,好么?”
他的眸色重下去,只是她不曾发现。
他礼貌地征询着她的意见,逢夕不觉有他,稍微犹豫后就乖乖地说了:“好。”
而她所没想到的是,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他倾身而来,手扶住她的后颈,吻在她的嘴角。
她彻底愣住。
——复、复复复现原来是这么个复现法。
这也太“有诚意”了些。
她的脸上登时红透。
……也是、也是,他们是爱人,亲吻、很正常。
她几乎要磕巴。
她的长睫抖动得厉害,他尽数收入眼中,眸光渐渐黯下。停顿两秒,他是在给她反应,也是给她机会。短促的两秒过后,他从嘴角挪至正中,慢慢吻住了她。
她看得见,他的一只膝跪在地上。
十分虔诚又尽数沉沦的一个吻。
像是要将人拽进地狱。
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逃走。可他吻得正深,试图撬开她的齿关。含糊听见他说:“从前,我们会做的事。”
是一句解释。
可是在这个时候响起,偏又显得那般色.情。
像是低音炮在耳边,蛊惑、暧昧,清空人所有的理智,紧紧拽住人沉沦。
濡湿的一个吻闯入,逢夕彻底被他带进。
他扣住她后颈的动作越来越紧,近乎虔诚的一个吻,深入到她完全失去反应,悄然闭上了眼,只在无助中胡乱抓住了他的衣摆。
——衣料是禽兽身上最后的遮掩。
一旦衣料褪去,所有兽性都要暴露在天光之下。
宋卿时早已想过很久。
他从未说,那一晚,他就已经想亲她。只是他不能,他极度地克制,借着闭目养神,缓缓平复下所有不该有的冲动和幻想。
而这一晚,三年多之后的一晚,他与她重新出现在这里,在与那晚极像的晚上,他终于释放所有骨子里被压制住的劣性。没有再压,而是出了手。
他好像是骗了她。
毕竟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从未捅破,他们从未接吻。
但是也不一定。
因为他不知道,她生日那一夜,她进入他房间后她做了什么。那一晚,她有没有亲吻他,或者,有没有过接吻的想法。
——他无从得知。就和其他事情一样,她是唯一知情人,偏偏已经彻底失忆。
宋卿时承认,他不是她眼里那个光明磊落的形象,他不过只是一个卑劣的小人。
他直面自己骨子里所有的阴暗面,接受自己所有的卑劣与不堪。
他只想与她接吻,只是与她共同沉沦。
他伪装多年的好人面具,彻底被他亲手撕碎。
他几乎要褫夺她所有的呼吸,就在她呼吸不过来的那一刹那,他又松开她,但吻没有停,只是落去了她白皙的脖颈。她无助又茫然地攥紧了手中的衣料,颈间传来湿润的触感,那是一种陌生至极的感觉,毫无察觉地,她自喉间溢出一声轻咛。他的吻还在乱走,衣摆快要被她攥破。
他吻得太重,无知无觉间,她脖颈轻仰,靠在身后的沙发之上,如天鹅仰颈,亦是绷到极致。
糜乱、混乱,她失去了所有该有的清明。
可这件事的开始,明明只是她并无他意的一个问题,一个属性纯洁的问题。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是如何演变,甚至不知是如何开始。可是操控权全都掌在他的手中,她无从干涉分毫。
脑海里有一根线紧紧绷直,绷到欲断。
就在快要断裂的那个关口,她终于推开他,一双水眸被水雾彻底浸透,她茫然又控诉地与他对视了两秒,却又险些被他眸中的漩涡带入其中。
逢夕狼狈地偏开眼,推开他后,跌跌撞撞起身逃离。
在站起来之际,腿软无力,险些跌回。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咬牙站稳,匆匆逃回屋中。
她被他眸中浓郁翻滚的欲望彻底吓怕,逃得飞快,连个回眸都无。
自然也不知道,那双狼一样的眼神,紧锁住她的后背,直到彻底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敛眸,收回视线,无力地靠回背后的沙发,仰头许久,平复与冷静。
被带起的所有反应,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原本没想这么重,也没想吓到她,只是到后来,一切都有些失控。
他实在,不是个好人。
宋卿时攥紧了拳。
可他还想,做一个更坏一些的人。
他并不需要所谓“好人”的头衔。
逢夕彻底被吓住。她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缓了许久都不曾缓过来。刚才的一幕幕仍在她脑海中放映,而不管是整体还是细节,都令她脸上的温度始终难消。
他就像一匹狼,她试探性地走到狼圈之外,就再没了安全的回头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能将她叼着回去,拆吞入腹。
她第一次对男性的力量性和危险性有这么清楚的认知。
呼吸始终难以平复。
她闭了闭眼,翻了个身。
不由想着,从前的他们,真的如此吗?
……那她那个时候,是怎么受得住的?
明明只是一个吻,都已经叫现在的她无法承受,那还有没有……更深的?
她蹙紧了眉。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能依稀察觉得到,他确实是她的爱人。
但是她恐怕无法继续这段感情了。她做不到与他再去做从前常做的那些事情。
逢夕如受惊之鹿,几乎半夜难眠,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失眠在她现在的生活中,是很少的体验。她平时,明明很少失眠。
而这一晚,却是为了一个男人失眠。
实在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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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宋卿时从公司回来,想找她的时候,小尼一眼察觉他的意图,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他说:“逢去外面购物了,不在。”
宋卿时换鞋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淡淡垂眸,心里多少清明。
应该是真将她吓到了,将人吓跑了,现在不愿意面对他。
他悄然抿紧薄唇,看不分明神色。
换好鞋后,他走到小尼面前,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很难得也很友好地问了声:“你呢?吃饭了吗?”
小尼叹了口气,给他看看自己手里的水杯:“没有,我在喝水,刚刚准备点个外卖。”
他确实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