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看得津津有味的几个人,蒋纠和易驰生忍无可忍。
潇洒面庄正处于后山的某处转角,除了是家面馆,东面还有一个小窗口卖杂货。
两个人走过去,正好看见中年妇女在嗑瓜子。
易驰生笑了笑,嘴甜地喊,“潇洒姐,一包耙朝。”
“啧,”潇洒姐皱眉,转而从柜台里拿了几包辣条,鲜红鲜红的包装,“少抽点,姐这儿不卖。”
易驰生挠挠头,一时说不出话。
蒋纠怼怼他的手肘,“你姐还在那儿呢,阿翊也在,都闻不得烟味儿,你净喜欢往枪口上撞。”
接着换了一个脸色,一脸讨好地迎上去,“谢谢潇洒姐!”
“那是。”潇洒姐翻着账本,得意道,“吃姐的麻辣,上清华北大!”
这是她的名言。
就是这么一个活宝性格,恭益中学的学生经常光顾后山这家小店。
易驰生没东西解愁,睨了蒋纠一眼,“嘁,能考上个大学就不错了!”
“我警告你啊,别人身攻击!”蒋纠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怼,“不就是担心会考么,瞧你这样子……”
“你有办法?”易驰生问。
蒋纠信誓旦旦:“会考很水的,同校学生之间文理合作,多少帮衬一点,都能拿到毕业证的!”
“真的?”
“别不信啊,还经常促成一段良缘呢,到时候万一有美女……我就去找她要□□号!”
易驰生:“……有病。”
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被过来捉人的时忧听了个一干二净,她一手揪一个人耳朵,“你们俩不学好,动什么歪心思呢!”
“……”
蒋纠觉得自己可太冤了,就是因为和易驰生关系近了一点,不仅要降辈分和他争夺“一家三口”的名号,还他妈被时忧给揪耳朵。
这易驰生每天过得也太孬了吧?
两个人连声叫惨,当着时忧的面保证自己绝对好好学习,靠自己的能力度过会考,耳朵这才得以解放。
蒋纠事后咬牙切齿问:“你怎么每天在你姐面前这么怂?”
“你懂什么。”易驰生鄙夷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开口,“这叫――”
“血、脉、压、制。”
“……”
-
会考当天,渝城意外地迎来了第一场雪。
媒体报道初雪已经下了一整夜,社交平台上热热闹闹地传播着这个消息。
时忧喜出望外地推开窗,眼前却是一片寥寥之景。
――除了大规模降温,压根没有白花花的雪啊。
她来到学校和宋熙西提起这件事,“我怀疑我和网友住的都不是一个渝城,今天哪儿下雪了,根本就是骗人的!”
“确实,我还特意转发给郁风林看!”宋熙西压低了声音,同样不满,“结果……尴尬死我了。”
两个人走在去考场的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草木稀疏的冬日道路,举目都是单调清冷的线条,寒气裹挟,张口就能呼出一口白气,女孩子们却仍然活力四射,声音轻快悠扬。
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生,像是没睡醒似的,蒋纠打了个哈欠,混混沌沌地迈着步子吐槽,“她们走那么快干嘛。”
少年少女们前后错落地行进在校园小道,穆嘉翊离时忧最近,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直没离开。
或许是蒋纠的话太过于乌鸦嘴,时忧走得太快没注意脚下,被石块绊出了一个趔趄,“哎呦”一声往面前栽倒。
穆嘉翊眼疾手快地上前,拎住她的书包把她扯回来,时忧晃悠半天重新站正。
他收回手的那刻顺带往她身后看一眼,轻微蹙眉,啧了声。
“又没拉拉链。”
“啊?”时忧慢半拍摸到后面的口袋,这才回过神,“真的诶,你帮我拉一下,够不到。不过,怎么是‘又’?”
穆嘉翊无奈地哼了声,“不只是又。多少次了都。”
“准考证都在吧?”他指尖捏住小小的书包拉链,合上前还特意问一声。
时忧思考一会儿,笃定点头,“不用担心,我哪儿会忘!”
穆嘉翊:“……”
天天不拉书包拉链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他接着就迈步上前,和两个女生并肩。
“雪都在城郊。”穆嘉翊突兀地接过她们刚刚讨论的话题,“热岛效应没听过?”
“停停停――!”一说这种地理名词,时忧就开始紧张,未免就联想到等会儿的会考。
她是理科生诶……
穆嘉翊无声扯出一个笑,宋熙西觉得诡异。
我靠,穆嘉翊听到她们刚才说了什么,肯定也听到郁风林名字了呀!
自己的少女心事可能被另一个人发现,宋熙西扫了穆嘉翊一眼,语气僵硬,“你笑什么?”
“又没笑你。”穆嘉翊笑意收敛,冷哼一声,语气凉多了,“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多疑。”
宋熙西后槽牙被咬得咯哒咯哒响,就见穆嘉翊长臂一勾,架着时忧的肩膀,仗着身高优势把她带走。
“去考场了。”
他们俩顺路,宋熙西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才有鬼!”她愤愤地在身后骂。
时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很小声地斥责,一张脸涨红,“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动手动脚!”
穆嘉翊悻悻收回,不自然轻咳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
“……”
沉默在湿冷的空气里蔓延,时忧忘了呼吸,眼珠子往旁边转过去,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穆嘉翊岔开话题:“你想看雪?”
时忧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当然。”
“新闻里的是缙云山,昨晚下了一夜。”他提起,“下次下雪带你去,坐520公交能直……”达。
穆嘉翊倏然一噎,话题好像又在某个暧昧至极的数字中被带偏了。
520。
嘶。
他皱眉,掩饰难得的窘迫。
时忧同样有些不自在,脚尖向外迈出去一点。
空气好似都就通了。这才是安全距离。
接着,为了不让这段路程陷入无尽的尴尬,她主动开始找话题。
“渝城很少才会下雪吧?我之前在很多城市短居,南方的冬天是彻彻底底的冷和寒,几乎不见雪。只有初中的半学期,在北方待过,那时候发现世界白茫茫一片,可稀奇了。”
穆嘉翊脚步慢下来,问:“所以,你会更喜欢北方?”
“算不上吧。”时忧思考片刻,摇摇头,“我待过太多地方了,兵荒马乱,鸡飞狗跳,早忘了当地人情地貌。”
她忙于生活,根本没时间留意这些。如果被父母遗忘忽略,还要和易驰生紧巴巴地计算兜里余额。
所以穆嘉翊同她介绍渝城时,时忧总会觉得很新奇。
他本质上就是一个温柔细腻的人,骨子里透着人文关怀和乡土眷恋,经常会留意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这样的穆嘉翊,很不一样。
“……在我此前的生命中,居住在哪似乎并不重要,”时忧说回自己,“认真思索,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城市。”
维持日常生活,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细细诉说过往的那一刻,穆嘉翊突然明白她之前犹疑不决的是什么了。
她动荡的童年和青春期,对她的影响太大。
时忧太缺乏安稳,所以不敢轻易托付感情。
沉默着过了几秒,穆嘉翊停住脚步,站定在时忧面前,自她眼前扬了个响指,“我们打个赌。”
少年眉眼深邃,五官有致,冬日的冷色调为他整个人渡上一层凛冽,似是寒风中最挺拔的白杨。
语气却是柔和的,徐徐送过来一点暖。
“如果完成了,考察期结束。”
时忧抬眸,眨了眨眼,“什么?”
“我帮你找回安全感。”他凝着她,眸光汇聚在女孩身上。
凛凛寒风似乎静止了,不再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身体,四肢百骸的血液热络一些。
穆嘉翊一点点俯下身,距离骤然拉进,淡淡的阴影落在她的鼻尖。
他笃定道:“你会喜欢上渝城的。”
因为他会想尽办法把她留下来。
第57章 宝贝
三天的会考过得很快, 对于时忧这种准备充分的人来说,安排得相对松散的考试简直比平日早6晚9去上课要舒服得多。
最后一天结束,她和易驰生走在回家的路上, 询问男生这次的情况,得到一个有把握的答案,才彻底放松下来。
想起他之前和蒋纠调侃过的话,又紧张兮兮地发问, “没动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吧?”
“没!”易驰生斩钉截铁地否认, 话音拖着一点无奈, “你还不相信你弟?会考这么简单, 及格线还是能过的!”
时忧哼哼两声, 满意地点点头。
谁知易驰生突然心虚地挠了挠脑袋,声音小了点, “就是结束之后,坐我旁边的说他把我的都抄了……真他妈闹心,还特意告诉我一声。”
“算了, 你也不知情。”时忧安慰道, 试着调动情绪,“是女生?蒋纠说会考经常能促成姻缘, 她不会是想问你要联系方式吧?”
“哪能啊,男生!”易驰生摆摆手, “隔壁体校的, 之前一起比过赛。人特混, 还不要脸,我能说啥。”
这种事情确实是倒霉, 时忧踮起脚拍了拍易驰生脑袋, “行了, 不想这件事。”
“啧,别弄――”易驰生轻巧地躲过,“这是把我当小狗呢。”
时忧悻悻收回手,又听见他正色道:“说起比赛,最近要隔壁省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大概去三天吧。”
听到这儿,时忧不满地“啊”了一声,但也很快接受事实,“行吧,你安心备赛。别再打游戏了,以一个好状态上场……”
“姐――你少在我耳边嗦几句我都能变得神清气爽一些!”易驰生颇为不满地说。
时忧睨他一眼,“你以为我想管啊。”
或许最亲近的人总是能因为日常生活中一件极小的事情闹别扭,时忧说完这句话就瞪他一眼,大胯着步子往前。
长长的梯坎她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蹭跑回家,关上房门不理他。
易驰生发现她的情绪,端着一盘剥好的柚子屁颠屁颠地敲开门求和,“姐,你当我刚刚放屁!”
他脸都快笑出褶子了,时忧还是划着手机不理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红澄澄的苹果,喀嚓一口咬下,声音清脆得很。
易驰生凑过去看,界面是淘宝,“呦,姐,你想买无人机呀?”
时忧手一顿,把手机按在胸口,“谁准你看了?”
“……”
她的确有想买的打算。
最近一直在思考给穆嘉翊买什么生日礼物,想起他的无人机被后妈私自动用拿走,自然想偷偷给他买一个新的。
但是这价格……
时忧正愁着,易驰生还往枪口上撞,没揍他一顿都算好的。
说着,被她扬声呵斥的男生立刻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讨好地笑,“你要是感兴趣,问问穆嘉翊呗,虽然这人不怎么样,对这方面还是更了解。”
时忧摇头:“不要。”
她才不会告诉易驰生,这就是打算给穆嘉翊买的。
见他姐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易驰生坚定了自己死皮赖脸的心。
他挤在她边上坐下,一副要帮她参谋的样子,“嘶,这玩意儿还真是有钱人的玩具啊。”
时忧没吭声,心里却是赞同的。
杂牌的其实也不贵,百来块就能搞定。
但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设备,估计用两次就坏了,根本算不上专业的无人机。
穆嘉翊平常用的那个牌子倒是被推送得很前面。
时忧看着那以六开头的四位数,暗暗咋舌。
再往下滑,还有一万以上的呢……
她不耐烦地推了推易驰生,“你一边去,别来烦我。”
易驰生不肯:“这么大脾气干嘛,别生气了嘛。”
他以为她还在因为刚刚那句话不开心,其实时忧早就抛在脑后,现在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苦恼地点开店铺,准备再搜寻一番。
本来已经不抱期望,但天无绝人之路。
上天好像总会在她绝望的时候为她添一把力,时忧看到这家店铺里其他的款式,眼睛都亮了起来。
mini版本的价格友好得多!
记得遇见穆嘉翊的第一天,他操控的就是一台方便携带的mini。
时忧连忙切换界面,激动的心情已经让她放弃了欲盖弥彰的想法,干脆直接在聊天框问穆嘉翊:
「你被拿走的无人机是哪台?」
等了一会儿,手机震了震。
穆嘉翊发来消息,把型号报了出来。
时忧紧张地捏了捏手机外框,心跳加快了一点。
是了,就是这个!
像是被什么头等大奖给砸中,她瞬间从愁容满面的状态中转变出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聊天框这时又有动静。
「穆嘉翊:怎么了?」
时忧回复,「没怎么,就问问。」
她接着就退出微信,开始为他的礼物规划。
半分钟过后,一条消息突兀地弹出来。
「穆嘉翊:刚刚在洗澡。」
时忧感到疑惑。
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而且……
好奇怪。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时忧却能从字里行间中脑补出屏幕对面的场景。
少年黑发未干,发梢湿湿地滴着水,锋锐的面部线条在水汽的润泽下变得柔和许多,一手拿着毛巾擦拭,一手点开手机回复消息。
真是引人遐想。
时忧的脸好像也在高温水汽里蒸过,两颊开始发红发烫,多此一举地用手扇风试图降温。
她发了个问号过去,面上是镇定自若的,下一秒却迅速切换界面,离开聊天框的样子近乎于逃。
以为自己这样,就能甩开脑海中想入非非的念头似的。
穆嘉翊秒回。
他先是问一句:「听不懂吗。」
很快。
又自顾自补充:「我这是在向你报备,为什么晚回消息。」
脑袋轰的一声,时忧身上的体温更高了。
报备。
多暧昧、多亲昵的两个词。
更何况,哪有人把三五分钟当做晚回消息的啊。
是谁都不可能是穆嘉翊吧?
她不知道回什么,删删减减好久。
他大概是通过“对方正在输入中”意识到了时忧在线,接着问,「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