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班上同学对穆嘉翊的畏惧和疏离消减了许多，渐渐地开始大着胆子和他搭话了。
校园里讨论他的气氛也轻松不少，并且转变到了八卦和吃瓜上――尤其是他和时忧之间的关系，最近这段时间热度很大，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女生今天是实在忍不住，才会当着宋熙西的面讨论起来。
对于她的论调，宋熙西显然不信：“那这传得还真够离谱的，我们几个关系那么铁，怎么到别人口中都变了味？害，这样的绯闻还是别乱传了，不然相处多尴尬啊。”
她不以为意地为他们下场辟谣，“更何况，他们俩一个一辩、一个四辩，在一起讨论立论陈词和结辩总结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
“啊？”女同学懵了，“一辩和四辩，似乎没有需要绑定在一起的理由吧……”
饶是如此，她也不好意思多问。
收起心思，转而去窗台边看了一会儿盆栽。
二月末的天气，春风里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可向日葵和长春花还是冒出了芽，几株绿色小苗俏生生地破土而出。
就是勿忘我还慢了些，不过应该也能在大家的照顾下顺利开花。
女同学重新抬眸，有看到窗外的那一对身影。
男生身材挺拔清瘦，倚着阳台瓷砖，抱臂垂眸，单看过去，还是一副清冷冷的模样。
并肩站在他旁边的女生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肩膀小幅度地颤抖，隐有笑声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
整个画面合并起来之后，穆嘉翊身上的那点冷感好似也不复存在。
在看不到的角度，少年脸上散着柔和的笑意。
接着，阳台的门开了一点，穆嘉翊无可奈何的声音逐渐放大，虚张声势地威胁他旁边的少女，“你再笑我走了。”
微风随之送进教室，窗台上的绿植轻轻晃动，坚韧的芽尖们小幅度地弯了腰。
女同学无意识地跟着弯起唇角，心生感慨。
果然，春天还是来了啊。
-
这段时间易驰生忙，穆嘉翊得以趁虚而入，晚上送时忧一起回家。
偏偏他最近很不好说话，非要拉着她去操场上散两圈才肯离开。
“你是闲得慌吧？”时忧跟着他下楼，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答应往操场的方向走，“明天就辩论赛了，你还有心思去散步？”
“我一个人当然没。”穆嘉翊否认，言下之意是，必须得和时忧一起。
等到了操场上，时忧多少能猜出他的心思。
走读生不用上晚三，不少小情侣恋恋不舍，仗着天黑就大着胆子手拉手逛校园，操场算是热门打卡地点。
她左思右想觉得穆嘉翊不是这种喜欢跟风凑热闹的人。
操场上虽然人多，夜跑的、闺蜜一起聊天的、学累了出来散心的都有，混在里面其实不容易被发现。
可万一教导主任心血来潮，想必也是一网打尽。他怎么会愿意冒这种风险？
时忧认真地打量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探究出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她好奇地问出口。
暗淡的灯光与月色无法照亮整个操场，他隐匿在淡淡阴影中，环境安静得恰到好处。
时忧无意识盯了片刻，莫名被他刀刻斧凿的轮廓线条吸引住，忘了自己刚刚的意图，心有些荡漾。
她轻声夸赞：“我发现你这样看着也很帅诶……”
少年大抵承受不住这样直勾勾的视线，率先移开眼，喉结无声滚动，下颌线绷出不自然的弧度。
“走了。”他刻意绕开时忧的夸赞，催促开口。
目光触及到经过他们的几对情侣，很轻地皱了下眉，有些懊恼。
很帅为什么不牵他的手？
人家那些谈恋爱的在学校简直不要太嚣张，身边朋友天天起哄凑热闹，下了课还知道黏在一起找个地方腻歪。
本来想带时忧来这儿熏陶熏陶，开化一下她这个小榆木脑袋，结果她倒真当成了散步，规规矩矩陪他开始走圈。
穆嘉翊脑仁有些疼，不满望天，百无聊赖。
同一个班级、又是同桌、还在同一个圈子有人打掩护，这多么得天独厚的优势。
时忧竟然一点便宜也不愿意占，非得连身边那几个都瞒着。
老师们的心思早就跟明镜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破。
就连老王，也只是耳提命面告诉他不能耽误学习，别总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
――都这种程度了，她整天提心吊胆瞒着同学也没必要吧。
夜晚地操场阒寂无声，偶有路过人的低语。
身边少年一言不发的这几分钟里，时忧时不时侧眸观察，想要探寻出他的情绪根源。
终于，某一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她突然出声。
“你不会是觉得……最近跟在我旁边没名没分的，你很不开心？”
没、名、没、分。
四个字直戳穆嘉翊心窝子，他眼皮跳了跳，颇有些无奈，“所以，你真这么认为？”
合着当初那个“在一起”，果然不是回应他的。
穆嘉翊咬了咬牙，忍受片刻沉默，溢出一声闷闷的哼笑。
被他这么一反问，时忧不禁心虚，反思自己最近确实有些冷漠。
她定在原地，满脸认真地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不想看到穆嘉翊失落的样子，此刻手忙脚乱地安抚他，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轻轻地晃，小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他们接受不了。”
不说别的，宋熙西和易驰生这俩，无论谁听到他们早就在一起着消息，估计都得原地爆炸。
一个是“单身计划坚决拥护者”，一个是“脾气不好暴躁姐控”，要真凑在一起生气，那不就该火山爆发了？
她的动作轻，却也牵扯着他的手臂一起晃，穆嘉翊招架不住，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燥意。
接着故意冷声同她说话，“继续瞒着，他们更接受不了。”
时忧不好意思地点头，“这倒是……”
瞧见穆嘉翊还阴沉着一张脸，她内心纠结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将手指凑上去。
穿过他的指缝，主动邀请那双更大的手掌将她包裹，严丝合缝地贴上去，她大拇指故意在他的虎口处挠了挠，触碰那个伴随他一起长大的烟疤。
“别生气啦，穆嘉翊。”茭白月光映射进她的眸，时忧眨了眨眼，长睫跟着轻颤，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对格外可爱的酒窝。
穆嘉翊一点儿气都没有了。
却觉得不够似的，顺势把人拽进自己的怀中。
一棵树挡在他们的前方，正是操场的角落，这儿压根没人来，有想来的看到他们的身影之后也讪讪走了。
穆嘉翊闭上眼，隐忍片刻，又睁开，就这么安静地让她在怀里靠了会儿，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住她的脸颊，压低声音控诉，“以后不许了。”
“那怎么办？”
“那就放下防备，给他们打点预防针。”懒洋洋的少年音传来，穆嘉翊轻笑，“比如，自在地和我一起散步。”
他说着就要把她拉到操场内圈，时忧小声惊呼，“那儿有体育生晚训，万一碰上我弟怎么办？”
穆嘉翊不管，也学着时忧挠了挠她的手背，闲庭信步地拉着她一起在操场绕圈，还声称，“碰上了最好。”
时忧环视一圈，没看到易驰生身影之后松口气，却还是心有余地地咕哝，“你太坏了……”
“这还叫坏？”穆嘉翊不可置信地嗤了声，像是被她气笑了，凝噎半晌。
末了，长叹口气，“时忧，不把你带到这种人多点的地方才是真的坏。”
少年迎着淡淡月色，声音清磁而无奈，钻进耳朵里的那一刻又化成了撩人的小勾子。
眸底晦暗复杂，他束手无措般轻呵一声，终于停下来，附身朝她开口：“不然我真的很难保证――自己能够在那棵树下忍住，而不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第69章 公开
辩论赛这天是周五, 规模不大，就两个班的人参加，在同楼层的阅读室里举行。
蒋纠没法和他们四个一起上场, 兴致勃勃地报名了主持人，激动得跟自己要去参加选秀一样，当天西装革履来到学校，差点惊掉理十九班同学的下巴。
时忧表情凝固, 艰难地朝他开口, 委婉点评：“还……行？就是看不习惯, 太夸张了。”
宋熙西满脸奚落, 对他避之不及, 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他和自己一起长大：“我去，离我远点, 你是来搞笑的吧？”
郁风林还在低头记资料和稿件，抬头看到蒋纠，抬起纸张掩住唇, 笑得身体轻颤。
漂亮的挑花眼微弯, 一向温和沉默的少年都忍不住出声：“蒋纠，说实话, 有点像我老家婚礼上250块钱一天的司仪……”
蒋纠的心碎了一地，表情崩裂, 满脸不可置信, 下意识找穆嘉翊哭诉, “阿翊，你看他们――！”
断眉冷峻的少年抬额盖住眼, 缓缓吸了一口冷气, 好似看到了什么辣眼睛的事物, 凉凉补充：“其实更像卖保险的。”
“……”
蒋纠一口老血吐出来，面色憋得黑红，“你、你们！”
接着，看到二十班的女主持还是一身整洁校服，打扮得普通却干净，他顿时浑身不自在，灰溜溜跑去换了一身衣服。
心里还庆幸着没被易驰生看见，不然他那张贱嘴指不定要损他多久。
另一边，易驰生正整理着阅读室的桌椅，帮忙一起布置辩论赛场。
工作完成得差不多，就等着人到齐比赛开始。
他趁着现在人少，率先占领后排座位，抢了个角落打算等会儿偷偷玩手机。
转念一想他姐也上场，思量一下还是起身移到了最前排。
刚一坐下，身边的座位也被人拉开，他抬头，见到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温芙今天把头发散了下来，扎了个公主头，除了素净柔和之外，又多了点精致和灵巧。
易驰生愣了片刻，没想到是她，过了会儿才礼貌性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记得，这女孩之前送他去过一次医院，平常和时忧关系也好。
想到这，他慢半拍地重新扭头看她，嘴角又扬起一点弧度，以表示自己的友好。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温芙心跳怦怦，有些兴奋过度。
“好巧。”说谎不在她拿手的范围内，只有温芙知道此刻场景和“巧合”没有半点关系。
男生对自己的态度意外得好，两个人离得很近，手臂几乎贴着手臂，布料相互摩擦。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还有些不适应，强迫自己错开视线，以免对方捕捉到自己的脸红，接着找话题，“听说你姐姐他们都上场，我还以为……你也会报名这场辩论赛。”
粗线条的易驰生当然没察觉她的异样，他大大咧咧开口，“有什么可报名的，我和他们对立阵营，万一看到穆嘉翊的脸，一场自由辩论变成自由搏击怎么办？”
温芙“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担心自己失态，下一秒连忙用手挡住半张脸，又乘胜追击地同他聊天，“你和穆嘉翊……有矛盾吗？”
“不算吧。”易驰生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之前看他不太爽，最近还比较顺眼。”
大概是觉得他一直单相思自己亲姐也挺可怜的，易驰生对他的态度逐渐从提防变成怜悯，不再一身刺地针对他。
他往后靠，声音就从耳后传来，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远了点。
温芙钝钝点头，告诉自己不能再把话题扯到别人身上，得多聊聊自己，或者多了解他。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开始东拉西扯一些别的话题。
没过多久，辩论赛终于正式开始。
开场之后，由文二十班率先自我介绍，辩手席位上的同学依次起身，“大家好，我们是来自高二年级文科……”
几人下来，到了四辩这儿。
袁可琦微微一笑，从座位上起身鞠躬，“大家好，我是反方四辩袁可琦，很高兴能代表班级参加这次的辩论会。请对方辩友和对方四辩的穆嘉翊同学赐教！”
“……”
话落之时场内鸦雀无声，理十九班被她最后这句刻意又做作的说辞雷得脚趾抓地，赐教就赐教，还他妈故意cue穆嘉翊做什么？
宋熙西听罢，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头朝时忧挤眉弄眼，低声吐槽，“没想到啊没想到，她竟然还对阿翊贼心不死！”
要放在以前，时忧肯定也像宋熙西一样，单纯把这当乐子嘲两句。
可现在，听到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她未免蹙眉，醋劲儿上来了，下意识抬头去寻穆嘉翊什么反应。
这时，主持人已经朝他们这边示意，时忧反应过来，慌乱地收回视线，调整好心绪，款款起身。
她莞尔：“正方一辩，时忧。”
辩论赛的自我介绍其实不需要多么花里胡哨，他们之前没有特意准备过，大家都是一样的格式，简单又明了。
由此，宋熙西和郁风林也很快讲完。
到了穆嘉翊，眉目英挺的少年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掀眼，挂钟的针脚明明还谨慎有序地走着，却又像是放慢了无数倍。
四下安静的环境里，穆嘉翊唇角轻轻牵起，身姿挺拔地从席上起身，略一颔首。
“大家好，”清冽好听的男声传遍整个阅读室，本以为会像前三位一样寥寥数语，说出来的话引起一片哗然，“我是无条件支持正方一辩的正方结辩――”
他停顿一下，故意朝桌子另一端的尽头看去，对上讶异的时忧目光，疏懒挑了挑眉，“也就是，无条件支持时忧的穆嘉翊。”
“请大家多多指教。”
“――！！”
场下爆出一场OO@@的惊呼：“我靠……！”
这段时间暗戳戳磕cp的粉丝头子差点原地化身成尖叫鸡，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太大响动，一手揪自己大腿一手揪身边人大腿，“你听到了吗！穆嘉翊和时忧！他是不是官宣了！是不是！！”
身边人控制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回：“停停停，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磕昏头的人充耳不闻，“不行不行，这也太好玩了，你快看袁可琦表情！”
顺着视线看过去，袁可琦打扮精致的脸上仿佛出现裂痕，尽管强装镇定，还是能轻而易举发现她眸中情绪碰碎，咬牙切齿腮帮很紧。
理十九班那些早就看不惯她的人瞬间变得乐不可支，心道还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场面乱糟糟的，原先死气沉沉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时忧的视线从人群中收回，带着羞意瞪了穆嘉翊一眼，少年含着笑，无辜地朝她扬了扬下巴，倒是不觉自己刚刚说出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