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明白昨天晚上这人为什么要拉她出去散步了!
分明就是给她打个预防针,得以洋洋地表示:哈,我等不及了,非得在大家面前挑明了说清了,再也不藏着掖着了!
……
场下,安静无言的一桌在整体的大氛围下有些格格不入,易驰生快把手里的笔捏碎了,死死盯着台上两个人的方向。
好一会儿,他才消化完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低骂了一声,又压着脾气扭头问温芙,“你们班的人……都在说什么!啥官宣不官宣的?”
“你不知道吗?”温芙疑惑,“时忧和穆嘉翊在班上走得很近呀,最近就有一些传言……大家在磕他们俩的CP。”
易驰生有些急了:“不是,这穆嘉翊不是我姐舔狗吗?他不是单相思吗?”
“啊?”温芙被他的脑回路吓住,纠结片刻,讪讪开口,“时忧也明显喜欢穆嘉翊呀……”
末了,她小心翼翼补充:“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易驰生:“……”
我特么――!
不行,忍住。
不然等会儿的自由辩论真得成他和穆嘉翊的自!由!搏!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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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的辩论赛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易驰生只知道自己等得火急火燎,全身抓狂。
辩论的结果当场便出来了,理十九班取得绝对性的胜利,完全碾压反方队伍文科二十。
结果本身是令人震惊的,可场上更有意思的八卦早已夺去了同学们的注意力,结束之后大家在各种群聊中里散布消息,绘声绘色讲述刚刚的场面。
易驰生急着找穆嘉翊说清楚,蹲在门口守着辩手离席,最后等来的只有郁风林、蒋纠和宋熙西。
他咬着后槽牙,“他们俩呢?穆嘉翊呢!”
“你干嘛这幅样子……”刚取得胜利的宋熙西脸上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看到他这张死人脸,未免觉得有点煞风景,“他们俩被老师留下来了,可能发挥得比较好吧,怎么了?”
易驰生提高音量:“你问我怎么了?你没听到穆嘉翊开场说了什么?”
男生怒目圆睁,配上一头寸发更显得凶神恶煞,宋熙西被吓得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往郁风林怀里躲了躲。
蒋纠拦着他,“诶诶诶,别吓着她嘛,有话好好说……”
“行行行。”易驰生自知理亏,调整好情绪,直截了当开口,“他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这回轮到宋熙西震惊了,“你怎么也乱传!风言风语你也信?”
易驰生沉出一口气:“那穆嘉翊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熙西答:“哪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挫一挫对面的锐气,谁让袁可琦乱叫的?”
那一刻,他果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大家平常在一起待久了,他完全没注意穆嘉翊到底是什么时候趁虚而入,和他姐暗度陈仓的。
只有刚才那场辩论,从旁观者角度看完穆嘉翊和时忧的互动,这才彻彻底底察觉出了不对味的地方。
靠!
而宋熙西这傻大姐,脑子里还都是共同参与的辩论,就连那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现在还在反驳他。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集体单身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吗?
这时,刚刚作为主持人的蒋纠也顺着易驰生的话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等等……我发现,阿翊对时忧确实特别啊。”他摸了摸下巴,问宋熙西,“你之前难道不是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那一刻,宋熙西脑子里某根弦似乎彻底断了,掩盖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瞬间如同泉涌。
她曾说过的某句调侃在纷纷杂杂的声音中愈发清晰――
“时忧这个名字真应该在穆嘉翊这辈子的大事年纪表里狠狠记下来。”
“……”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
宋熙西一拍大腿,语气是十成十的震惊,“靠,那么明显的事情我们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她说不出那一刻什么感觉,世界仿佛颠三倒四,一切都以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式运转,她怔然看向郁风林,疑惑道:“你怎么没啥反应?”
他摇摇头,语调轻快又无奈,“你自己都说很明显了,我当然看得出来。”
“……”
易驰生懵了,像是遭到了巨大的欺骗和背叛:“学霸,你跟着他们一起玩儿我呢?穆嘉翊给你塞了多少钱啊?”
“钱?”郁风林倒真的思考起来,“塞了点吧。不过主要是挺有意思的,我才一直没说。”
他这人有时候的确挺坏的,用穆嘉翊的话来说就是恶趣味。
被三个人包围,大家看着他都是一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道起”的模样,郁风林安静地勾了勾唇,“走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阅读室里,时忧和穆嘉翊被王胜仔带到一张桌子前。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单独留下来,时忧心里诚惶诚恐,规规矩矩在桌子另一侧站好,穆嘉翊在她身旁,当着王胜仔的面拉开椅子坐下,又替时忧拉开,“坐。”
她瞪大眼,王胜仔才刚落座,他就这幅有恃无恐的模样。
纠结看他一眼,最后还是从善如流地坐下。
明明是赢了比赛,王胜仔表情却仍是严肃的,他简单概括一下两个人的表现,接着战术性咳嗽一声,话题陡然一转。
“你们两个啊,最近表现确实越来越不错,但是平常在学校……”中年男老师指背抵了抵眉心,看起来很是头疼,“穆嘉翊和我保证过,我姑且相信。但也不能太嚣张,平时多注意点,知道吗?”
时忧明白了,这是找他们算账呢!
毕竟是顶头班主任,她在王胜仔面前可不敢造次,乖乖巧巧地应下,又带着点怯,“明白了,我们……”
第一次和老师在这种事情上敞开天窗说亮话,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话,穆嘉翊帮她接过,“我们保证低调恋爱,高调浪漫,不让您操心。”
“……”
王胜仔一噎,瞪他一眼,接着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
不知道是在pua他们还是pua自己,竟然连“早恋不会影响成绩,失恋才会”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时忧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当上班主任的。
这叫什么,劝他们感情稳定不要吵架并且好好学习一起进步吗?
她情绪复杂地听完,王胜仔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唠叨欲,拿起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我去年级组了,你们俩把阅读室收拾一下,晚上叫上其他人一起去吃饭。”
“一起?”时忧捕捉到这个字眼,一下子提起精神来,眨了眨眼,“老师,什么情况?”
“就是辩论赛赢了有奖金呗,就你们几个,加上蒋纠――把你弟叫上也行,虽然是隔壁班的,但正好彰显了我们理十九包容开放的风范,不错。”
他自顾自说着,慢悠悠离开了阅读室。
等会儿能一起出门聚餐,就算莫名其妙被留下来做苦力,时忧也干劲十足。
阅读室其实没什么需要收拾的,顶多挪动一下桌椅,排列整齐。
穆嘉翊没让她干,把时忧赶去旁边的书架上,“去边上玩会儿。”
时忧没和他较劲,饶有兴致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目。
属于他们班的那块英文阅读角,还是当初穆嘉翊帮助她完善的。
也就是那次她才知道,他英语以及口语都不错的原因,是从小就开始接触了外语环境。
例如他所推荐过的英文原版书籍,都是他小时候看过两三遍的。
时忧抽出一本诗选,轻轻靠在旁边的柜架上翻开来看,他好像格外喜欢十九世纪的英国诗人,尤其是拜伦。
找到那篇广为流传的篇目,她通览一遍,的确是难以用言语概述的美,而原诗中的每个单词都恰到好处。
“S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像夜晚)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满天)”
清冷男声缓缓从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时候带了点磁性,时忧心脏下陷,频率加快许多,抬起书挡住脸,却没挡住耳尖的殷红,“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被堵在少年躯体与高大书架之间,退无可退,在狭窄的空间内,怯怯抬起眼眸,看到少年垂眸的俊颜,说话时长睫都跟着轻颤,“都收拾完了吗?”
“嗯。”他低低地应。
书页被盖在女孩的脸颊前,连带着刚才的诗歌一起从视线中消失,穆嘉翊目光上移,落在时忧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上。
这是明亮通透的阅读室里难得的逼仄角落。
他没有要拉开距离的意思,反而微微俯下身,凭着记忆,把接下来的句子轻颂。
“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
(明与暗的最美妙的色泽 )
Meet in your aspect and your eyes
(在你的仪容和秋波里呈现);”
时忧身体小幅度的颤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没盖严实的面颊上,瞬间意识到他对原诗进行了改动。
穆嘉翊看着她的眼睛,把“her”改成了“your”。
时忧慌乱地垂下眸,装作听不懂。
穆嘉翊自顾自接话,“情话还是拜伦会说。”
时忧重重点头,试图说服自己他刚刚暧昧缱绻的轻颂都只是一场学术性讨论。
不想面前的少年又补充一句,“所以,我得向他学习。”
“……”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时忧破罐破罐,终于肯把挡着半张脸的书给放下,任由他打量自己的红晕,抬起手使唤他,“收拾完了就走,喏,你把书放回去。”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不用白不用,她刚才拿下来的时候还可费劲了呢。
穆嘉翊顺从地接过,却故意使坏,不由分说地朝前迈步,再次拉近距离,鞋尖抵着鞋尖,他伸长手臂把诗选放在最上面的书架上。
气息扑鼻而来,时忧被他挤着,还能感受到男生下颌蹭过自己头顶的温度。
结束之后她愤愤抬头,“就知道占人便宜!”
穆嘉翊无辜地朝她举手投降,“我已经很克制了。”
他失笑,还是不敢惹时忧生气,终于直起身子打算离开,女生却在这时把他拉住。
“等一下,”她主动凑近,“你这儿有根睫毛。”
他的眼型狭长漂亮,眼尾上扬,双眼皮的折痕干净清晰,这份精致恰恰折合了断眉的狠厉,融合进他冷冽绝尘的气质中。
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眼睑处却落了一根长长的鸦睫。
“你眨眼的时候都不会觉得不舒服吗?”时忧一边问,一边踮起脚,小心翼翼帮他摘去。
“还好。”穆嘉翊低声应,迎合她的方向,重新躬下身。
气息交缠,这漫长的几秒钟比刚刚他故意使坏的那一瞬难熬得多。
少女的清香和娇软近在咫尺。
穆嘉翊屏息,不自觉蹙眉催促,“快点,时忧。”
他这一动,时忧动作乱了,“你别皱眉啦,位置特殊,我怕戳到你。”
本来马上能摘下来的,随着他这一蹙眉一眨眼,那根睫毛被揉进了更深的地方。
两个人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时忧的动作上,穆嘉翊不再说话,也不再轻举妄动。
时忧不自觉跟着放慢呼吸,指尖试探着伸过去。
突然,“砰”的一声。
门被一个力道毫不客气地撞开。
易驰生站在门口,看到两个人动作亲昵,脸对着脸,下一秒就要贴近。
他一瞬间血脉贲张,差点在原地抓狂。
“――穆嘉翊我早说了你就是一个禽、兽!!!”
被吓得浑身一抖并且真的戳到穆嘉翊瞳孔的时忧:“……”
被误会、被骂就算了,还被直戳眼球的穆嘉翊:“……”
全场寂静两秒。
穆嘉翊艰涩地闭上眼。
就是闭上眼的这一刹那。
易驰生的拳头挥了上来,他整个人被气愤冲昏了头,一招一式毫无章法。
等穆嘉翊反应过来,躲开已经完全不可能,下颌角结结实实被砸上一拳,骨肉碰撞作响。
“易驰生!”时忧惊叫出声,没想到她弟弟会来真的,当即气红了眼,转头就骂,“你是不是有病!!”
穆嘉翊本来想着这架早晚都得打一次,干脆痛痛快快和易驰生比一场。
再次掀眼,看到泪眼汪汪的时忧,一边摸着他刚刚被打到的地方,一边心疼地吹气,登时感觉被揍这一拳头也值了。
他重新闭上眼,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泄出细微冷气,轻蹙的眉头隐隐透着痛苦。
时忧心尖颤抖,没轻没重地推开易驰生,“你走开,我没有随便打人的弟弟。”
“?”
在其他几人震惊错愕的目光下,她拉起穆嘉翊的手,好声好气地哄:“穆嘉翊,你别难过,我带你去上点药,用热水敷一敷。”
穆嘉翊反握住她的手不肯放,说出来的话却“很贴心”。
“没事时忧,你弟弟不生气了就好。”
易驰生太阳穴直跳,在原地愤愤跳脚:“靠――!!”
凭什么!
穆嘉翊平常吃的什么牌子的薄荷糖,绿茶男的最高级别不会是绿箭吧?
第70章 小狗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 易驰生咬牙切齿冲对面男生开口:“穆嘉翊,是男人你就和我决一死战――”
时忧冷不丁打断:“大家都准备吃饭了,你能不能别胡闹?”
话一说完, 易驰生瞬间噤声,手指关节被攥得嘎吱响,一副受了委屈的吃瘪模样。
穆嘉翊悠悠自得,愉悦的心情未形于色, 本本分分为时忧拆去消毒碗筷的包装, 得了便宜还卖乖, 易驰生恶狠狠盯着他的动作, 有苦说不出。
几个学生围坐在包厢大桌, 最中间的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白雾蒸腾, 丝丝缕缕飘散到窗外。
这个包间视野很好,朝外一望就能看到朝天门码头,那年的来福士才修建了一半, 嘉陵江数十年如一日地奔流向前, 沉闷厚重的轮渡声呜呜地从远处传来。
停好车的王胜仔最后一个赶来,看到这幅场景还觉得稀奇, “呦,难得这么安静啊?”
包间里几个人神色各异, 时忧无奈, 宋熙西无语, 蒋纠无措,郁风林无声而笑, 易驰生无力回天……唯独穆嘉翊面色坦荡自若, 脸上就剩三个字――无所谓。
六个人组合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滑稽, 王胜仔笑出声,没有多问,“和老师在一起不用拘束,点吧,这次的奖金很足,学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