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不出去吧?”她说,又赶紧补充,“我小姨让你去我家里吃饭,可以吗?”
沈知燃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秒,精壮高大的身体有十足的压迫感,半晌,说了几个字:“等我下。”
初澄本想就此回家的,但安琪已经跟在人屁股后头进屋了,她都来不及叫回来,于是也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沈知燃家的屋内格局和小姨家差不多,家装陈设上不同。小姨家满满都是生活气,他家一看就是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落地窗边什么都没有,阳光充分照射进来,空旷得很。
对面一个大大的书架和长桌,电脑,游戏机,啤酒罐,吃剩下的披萨,扔得乱七八糟。
这让初澄想起他上学时的课桌。
安琪好奇地看看,但没敢乱摸。沈知燃上楼,又扭头对她们说:“我要洗个澡,你们自便。”
安琪眯着眼睛笑起来,小心翼翼地触碰沙发边上的信号发射器形状的音响,不知道戳碰到了哪个开关,重金属风格的音乐骤然在别墅里响起,乒乒乓乓一阵轰炸。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旋即再次探头探脑地瞅瞅,“姐姐,这个好厉害。”
初澄过去把音乐关小了一点,她莫名有些拘束,像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尽管她无意这样做。
沈知燃的书架藏书和CD不少,看得人眼花缭乱,多是他各地旅游买回来的,她目光向上,看见一对小猫天气瓶。
初澄曾经也有一对,被初游抢去磕坏一个耳朵,毕业收拾东西的时候被小鹿看上了,就送给她了。
这对和初澄的一样,她踮脚拿下来,黑色小猫的耳朵是也坏掉的。
送给小鹿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她像见鬼一样被吓了一跳。
沈知燃换了身衣服下来,身上清爽而干净,一股沐浴液的清香,“走吧。”
“ 哦。”初澄慌忙点点头。
他看她,目光越向她身后的书柜,定格在某个地方两三秒,眼睛幽深疑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沈知燃面对小姨的邀请盛情难却,晚饭表现正常,笑着说小姨做饭好吃,他不是粗犷的性子,面对长辈时该有的礼貌一样不少,也不骂骂咧咧甩脸色,性格里还是有诸多细腻的成分在的,只是分对人,初澄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他了,偏要对自己这样。
晚饭结束,她送沈知燃到门口,在他的背影快消失在夜色里的时候,初澄忽然又叫住了他,“沈知燃,明天你有事吗?”
“干嘛?”他一出来脸色又变得不正常,且不耐烦,明显的区别对待。
初澄忽略他这暴躁脾气,嗓音低调温和,“明天要不要出去玩?”
“玩什么?”他警惕问道。
初澄说道:“你们学校附近的那条街开了间密室,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沈知燃没立刻回答,“你不用上学的么?一天到晚看你又是谈恋爱又是玩,怎么不见你学习?”
这话把初澄给弄蒙了,回味过来又有些憋气,一个学渣敢嘲讽学霸不学习,真是可笑。但是她没坚持,反而温柔笑着,“你如果不想去就算了,抱歉,打扰。”
说完她转身回家。
“等下。”沈知燃在这时又叫住她,“明天几点?”
“早上九点到。”
“我知道了,有空我就去,不一定,你别抱希望。”
初澄再次笑笑,“好啊。”
第二天早上,小姨都把安琪送去画画课回来了她才醒来,换衣服洗漱,再回到房间拿手机,多了条消息。
沈知燃:【我在你家门口。】
沈知燃:【八点半了,你还没起床吗。】
这是他们的对话框第一次出现聊天记录,初澄看完没回,把手机收回包里,不紧不慢地出门。
沈知燃在车边等她,棒球帽,黑色外套牛仔裤,他今天穿的是一双白色球鞋,裤脚之下露出一截骨感又干净的脚踝。
朝气简单的装扮,看不出刻意,却很精致。也是,他的穿搭品味一向很好,再普通的衣服被他那个身架撑出来都是男模特。
“快迟到了。”他冷冷甩下这一句就上车了,把初澄已经到嘴边的早安又堵了回去。
路程不远,不堵车的情况下二十来分钟就能开到。
初澄打开手机给小鹿回复消息,顺便刷了会朋友圈,看到郑娟几天前发了条动态,是一家三口在吃海鲜大餐的合影,配文:宝贝儿子转眼变成了帅小伙。
下面还有定位,原来他们清明三天假日去北京旅行了。
初游也晒了照片,是一双新球鞋,初澄给初游点了个赞。
等过会再往上刷的时候,发现妈妈和弟弟发的动态动都没有了,不知道是被删掉还是把她屏蔽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初澄跟吃了苍蝇似的。
这不是家里人第一次这样操作,心机深重中,又透着些许愚蠢。
初澄并不会吃醋爸爸妈妈对弟弟比对自己好,但他们总喜欢偷偷摸摸,背着她,这让初澄很难受,就像她是被这个家排除在外的人一样。
一早上的好心情没了,初澄把手机倒扣在腿上,缓缓闭上眼睛。
沈知燃忽然问:“几个人去?”
初澄说:“小鹿他们,都是你认识的。”
“韩硕不去?”他又轻轻问一声。
“去啊。”初澄说。
“怎么不叫他来接你?”沈知燃眼神冷冷地看向前方。
初澄看他的侧脸,一个男人骨相优越到令人嫉妒,睫毛又浓又长,皮肤也十分细腻,明明他抽烟这么凶。
“出门太早了,我不想让他辛苦过来了。”
沈知燃蹙着眉,一直到下车都再也没搭理她一句。
呵呵,心疼男朋友,不想他累,倒是不嫌麻烦他这个不相关的人。
沈知燃把车停稳,他的手机响了,连着车载系统,屏幕上跳跃着一个人名字:周曼丽。初澄记得这个名字,他之前给这个人打了一大笔钱。
沈知燃也在看着,并没有急着接,只不过眉宇间的阴郁很浓,手指叩着方向盘。他让初澄先下车进去,自己等会就来。
初澄下车后回头又看了一眼,沈知燃没有接电话,只是盯着手机发呆。
*
“你和阿燃一起来的?”韩硕看见沈知燃的车了,天气有点阴,灰蒙蒙的,巨大的越野在雨幕里人却迟迟不下来,“他干嘛呢?”
初澄抽张纸巾擦掉头发上的水珠,她抿了抿嘴唇,拍韩硕的肩膀把他叫到一边谈事,“还记得上回在酒吧,他让财务走账给一个叫周曼丽的人打钱,你知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韩硕告诉她:“我只看过汇款记录,跨行转账,接款方用的是江苏银行。”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初澄再想一想沈知燃的表情,语气,她几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状态对别人。很显然这个叫周曼丽的人拿捏了他。
“沈知燃除了姜雪,和别的女生有过情感牵扯吗?”
韩硕笑起来,“你把他当什么了啊?”
初澄:“……”
“他得罪的女人倒是不少,每个人都想收拾他。”
初澄表示明白了,每个都想收拾他,但都没办法拿捏他。
沈知燃一个人在车里待了十几分钟,进门来的时候雨已经下大。
他把外套脱了,拎在手里抖了抖,初澄又看他一眼,沉郁不减,要做掏烟的手势,但被服务生阻止了,他只得低声道歉。
韩硕和初澄坐在一张沙发上,初澄手里抱着奶茶,是韩硕给她买的,两人有说有笑,讲起自己过去玩密室的经历。
小鹿在网上预约的是恐怖屋主题的,韩硕问初澄喜不喜欢看恐怖电影,初澄拨了下头发说:“任何恐怖电影百分之八十的剧情从来都是虚晃一枪,配乐和特效。”换而言之就是她有坚定的唯物主义护体,根本不在怕的。
“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胆子小小的女孩子。”韩硕嘴角一挑,眼神逡巡,把沙发上初澄快掉了的外套拿起来,挂在胳膊上,“害怕也没关系,因为我的胆子超级大的。”
“是么?”初澄说:“我以前解题速度很快,我们可以好好配合啊。”
“哈哈。”
两人在那嘻嘻索索地说笑话,韩硕兼顾到一直沉默的沈知燃问:“阿燃,你之前玩过吗?”
沈知燃睇了一眼过去,嘹亮响起俩字儿:“没有!”
烦死了,随时随地都要谈恋爱,哪儿不能谈,非要去别人面前碍眼?一个大男人,说什么“胆子超级大的”这种屁话。
工作人员过来给他们讲解,然后抽牌,换装。本来打算大家整车开局的,结果把人数搞错了,说只能分出去两个人玩一个小的。
好巧不巧,初澄和沈知燃抽到了一起。于是和韩硕一起密切配合的约定便作废了,某个狗男人勾着嘴唇,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初澄把包存了,去换衣服,和十六中的校服差不多,白色衬衫和百褶裙,领口一只蝴蝶结。
她的玲珑身躯包裹在夏季的衣服里,袅袅婷婷,前凸后翘。初澄的个子在女生中不算很高,但身材比例很好,一双腿又细又直,沈知燃出来就看见女孩揽镜自照,正在扎马尾。
清纯模样,让沈知燃想起他们一起上学的时光,他的眼里不是没有过她,现在距离他们的十七岁,也只是过去了四年而已。
沈知燃忍不住吹了声撩骚的口哨,暗赞她的漂亮。初澄回头瞅他,眼神直愣愣的,对上他漂亮张扬的眉眼,谁先败下阵来谁就输。
初澄云淡风轻地化解:“男厕所在旁边,你要是急就先去上,全程大概要两个小时。光吹口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女人!
对别人温柔似水,唯独对他嘴毒,沈知燃恨得咬牙,更想咬死她,却不忍回怼。
因为他希望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可以和平相处。于是他径直走上去,抬手拽她的马尾,初澄脑袋被迫仰起,后脑勺撞向他的下巴,背后贴到他怀里,坚硬又温热地一片,今天没有烟味,全是松木香。
“沈知燃,你干嘛!”初澄忍无可忍,鼓着腮帮子,无论如何想打他。
年轻男人咧嘴坏笑,歪着脑袋,幼稚又顽劣地挑着眉,“澄姐,你好凶喔。”
“……”
初澄瞬间没脾气了,脸蛋又红又热,无数小蚂蚁在嗜咬皮肤。谁让他撒娇了呢,真是罕见。
两人进去,一开始的关卡都比较简单,沈知燃手插着兜,懒洋洋地看初澄找线索解题,不说帮忙还给她添乱,“你跟韩硕说不害怕,是装的吧?”
“我为什么要装?”初澄头也没回。
“你不是一向会装吗?”沈知燃死死盯着她纤薄的后背,落在肩头的长马尾随着她弯腰的动作滑了下去,因为能看到白皙后颈。
“在喜欢的人面前一片岁月静好、害羞得像花骨朵一样,在不喜欢的男人面前嘴毒又腹黑,那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还总是以最坏的心思揣度别人,说他只是个顽劣霸道的小孩子,说他没有真心,像强盗,只会抢别人的东西。
初澄直起腰,背对着他,她的心脏在轻颤,却淡淡地反击:“你难道不是么?喜欢你的女生总是被你恶语相向,你觉得别人的喜欢都是廉价的,好像沾了边,就会玷污你。”
“哈哈。”沈知燃还看着她,一道道红色的光线落在她背上,似乎会把她瘦弱又娇小的身体割裂。
“我不喜欢女人靠近我,有什么好的?都是蛇蝎美人,心口不一,嘴上说的从来都不是真心。”他的手从裤兜里抽出,拳头攥得很紧,手心发白。
初澄则说:“彼此彼此,我也不喜欢绝大多数男人,不负责任,自私自利。”
“你利用我,你不自私?”他漫不经心地问,反正要在这个破地方待一两个小时,除了npc只有他们两个人,有的是时间把她琢磨清楚。
初澄已经找打了秘钥,下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两人走了过去,迎面是稍微明亮一些的光线,沈知燃侧头,看见她短暂地眯了下眼睛,又睁开,眼神熠亮而清澈。
“你又损失了什么?是毫无作用的虚荣心吗?竟然有人不喜欢你,你不爽了,是不是?”初澄丝毫没有歉意,更胜一筹地反击,“你不打算给我帮忙吗?让我一个人找,到底是谁自私自利?”
沈知燃粗暴地抽出她手里握着的线索图,哗啦啦展开,阵仗大得不得了,“我他妈,这就找!”
“沈知燃。”初澄脸颊绷得紧紧地叫他的名字,终于看他,又始终不被他激怒,“不要说脏话,我不喜欢说脏话的人。”
“他妈的,行,我不说,操!以后再也不说了!”
初澄:“……”
“你这段时间到底在不平衡什么?”
沈知燃并不回答,身体伏低去柜子下面摸索箱子。
这个房间是个教室,开了一盏白炽灯,落在人脸上像鬼一样,又灰又白,摇摇欲坠的吊扇挂着沾了血渍的白布条,被风吹得一飘一荡的,空气里有“沙沙”的落叶声弥漫。
初澄不自觉走到沈知燃身边,四下观察着,心想这房间没有窗户,为什么白布会被吹动呢?
飘的幅度越来越大,差点打到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