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塘花【完结】
时间:2023-04-23 14:50:37

  此时她还沉浸在美美的午睡中,半眯着眼睛,踢踏着双腿,走路七弯八拐的,几乎是凭着直觉下台阶。
  牛仔外套里的手机震了两下,田沁睡眼惺忪地查看:
  [江江讲道理]:你给我睁开眼睛走路!
  田沁被吓得当场打了个哆嗦。她全然清醒过来了,捧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转了转头。
  一楼大厅的风口处,笔挺地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穿着风衣,细碎的发自然垂落。他身处暗处,看不太清神色,拎着窄窄的透明袋子。
  “江昭诚!”田沁也学起了江昭诚,非重要场合从不戴眼镜。她眯缝着眼看不太清,却还是一眼锁定了这个一向扎眼的少年。
  她飞速地向他奔过去,一头埋进江昭诚的大衣。
  “我好想你呀。”她鼓着腮帮子慢吞吞地蹭他的领口处。
  两人快一周没见面了,田沁闻着江昭诚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激动地都快说不出话。
  江昭诚一言未发,待田沁没有动作后,仗着身高优势,像抓小鸡崽似的,拎起她的衣领使她后退,站在自己的对面。
  他沉着脸色:“你每天都是这样下来拿外卖的?”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这样了。”田沁的语速很快。像是走流程一般,她熟练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然后眨了眨大眼睛,环视四周。见大厅几乎没有其他人后,她踮起脚尖,飞速地在江昭诚的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江昭诚手中的奶茶就转移到了田沁的嘴边。
  “你完了,这是在培养我的不良嗜好,没这个我每天都犯困,你居心叵测呀!”她义正言辞,丝毫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江昭诚闭上眼睛,很是头疼般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田沁的本性暴露无遗,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清冷疏远的样子。他除了开心,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
  毕竟他治不了她。
  “走,去那里,陪我说说话。”江昭诚今天似乎是有些疲惫。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朗读区域,那里几乎还没什么人。
  田沁看出了他眼底的倦意,也就没再跟他闹。
  她舔了舔嘴唇,贴心地把吸管往江昭诚嘴边递了递,“要尝尝吗,比水果糖还要甜。”
  江昭诚本来是坚决不碰这种几十种调味品组成的饮品,但耐不住自家可爱的女朋友水汪汪的眼睛,只好俯身尝了一口。
  “是挺甜的。”细腻滑过他的喉咙,他终于笑了起来。
  江昭诚冷峻的眉眼变得缓和了一些,田沁就高兴地连走路都不自知地踮起了脚尖。
  两个人坐在偌大的沙发上。田沁的头靠在江昭诚的肩膀处,漫无边际地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度过了一个慢悠悠的下午。
  窗外的那棵老槐树又生出了新的绿叶,在和煦的春风中飘荡,细细碎碎的落在玻璃上,替看书的学生遮挡了些许光亮。
  “一会陪你去吃晚饭。”江昭诚摸了摸田沁的头,“等忙完眼下这个项目,我就可以天天跟你一起吃饭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轻声笑了笑。
  “好久没吃食堂了。”
  田沁抓起他的大手,无聊地晃着。江昭诚的手骨节凸出,宽大漂亮,连指甲都修建的圆润整洁。
  “那一会去王哥那,我请客。”
  江昭诚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听你的。”
  田沁歪倒在他的身上,舒服地闭了眼。渐渐地,她摇晃江昭诚手的频率变低,最后就这么握着,连同自己的手,搭在了腰间。
  她垂下的黑发静静地扫过江昭诚的手腕,小手很是温暖,下意识地捏着他的手凸出的骨节。
  就在江昭诚认为田沁完全睡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呢喃了一句,声音很低。
  “江昭诚,”田沁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地张着:“这周末我们再见一面吧。”
  江昭诚还以为她是在撒娇。
  “好。”他没有半分犹豫地答应。
  田沁从未提出过这样的要求。管他周末有什么文件要审、老总要见,这次就算天塌了,他也要去。
  ……
  周末的时候,田沁特地额外打扮了一番。
  她在寝室的全身镜面前不停扎着头发,马尾束起又散下,怎么看是怎么不满意。
  “有约会啊?”碰巧徐月路过,看到这张本就惊为天人的脸,又罕见地涂上了颜色。
  她不停摇头啧啧:“田沁啊,我真的很好奇,你爸妈是有多好看。”
  田沁拢头发的手僵了下,立即恢复正常。
  “你是不是要谈恋爱了。”周莎莎双臂抱胸,在一旁看热闹
  她转身,看到三个室友都在,弯起眉眼笑了笑。
  田沁很早之前就想告诉她们有关自己恋爱的事情,但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之前她还是选择了暂时隐瞒。
  “也可以这么说吧。”田沁的语气轻轻的,眼底溢出期待的碎光。
  一时间,女生寝室内嗷声一片,三人连连追问,是谁这么好运,竟然把水利系系花给追到手了。
  田沁沉默了一会,抬头时,又笑得露出了白净整齐的牙齿。
  她语气很轻,却又无比坚定:“回来告诉你们。”
  出门的时候,她拿起了斜挎包。小小的容量内,静静地躺着一只漂亮整洁的礼物盒,随着拉链连续排列的链牙渐渐合拢,失去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笼罩。
  两人相约在校外的一家咖啡馆。
  田沁还未进门的时候,就在透明玻璃处看到了江昭诚的身影。彼时他正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面无表情地敲着字。
  他坐在角落处,头顶的一盏橘灯低低地吊着,温暖而昏暗。江昭诚今天穿了一件灰色休闲卫衣,黑色帽子压得不高不低,正好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冷峻,随性散漫。
  田沁深吸两口气,推门而入。
  咖啡店的木门上挂着两只风铃,随着客人推门的动作,摇摆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铃铃。”
  江昭诚与门还隔着三四张桌子的距离,但闻声还是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望过来,眼底有不易觉察的希冀。
  这次抬眸,见到熟悉的来人后,他勾了勾唇。
  江昭诚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给你点了阿芙佳朵。”阿芙佳朵是咖啡界中的“甜点”,里面有一只被浓缩热咖啡“淹没”的香草冰淇淋,田沁应该很喜欢。
  “谢谢。”田沁入座,把包搭在了木椅靠背上。
  “甜心,”江昭诚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低头看她,弯了唇角,“怎么想要来这里。”
  田沁用精致的银匙挖了一小勺撒着巧克力碎的冰淇淋,含在嘴里。软绵细腻入口即化,伴着咖啡的丝滑,丝滑绵甜。
  原来这就是阿芙佳朵。
  她仰起头,上下唇瓣边泛着微苦。
  “就是想找个地方跟你聊聊天。”这家咖啡店位于校南门的正对面,环境静谧,适合谈事情。还是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聊天时,她偶然听说的。
  江昭诚看她乖巧的样子,心底愈发柔软,“这几天王哥那忙吗?”
  “最近课程比较多,所以我去的很晚。到那的时候,食堂里的人已经很少了。”田沁微微地扬起唇角:“放心吧,大家都很照顾我。”
  江昭诚点了点头。
  似是早有准备一般,他从口袋中拿出一袋小巧的跳跳糖,扬眉:“要试试吗?”
  田沁新奇又惊讶。她抬头,面前的江昭诚笑得热烈赤诚,黑眸泛着纯粹的闪光。于是她毫无犹豫地将手中透亮的玻璃杯推向他的方向。
  江昭诚撕开包袋,将跳跳糖随意地洒在了冰淇凌上。五颜六色的颗粒状,立刻使这整杯单色调的咖啡绚烂耀目。
  独一无二的,给田沁的阿芙佳朵。
  田沁抿了一小口,冰凉和颗粒一同滑进唇舌间,甜腻中带了些许的跳跃。
  她的眼睛亮了亮:“好吃!”
  相较于跟公司那帮老家伙整日斗法,看到田沁眸子清澈发光的期待样子,江昭诚似乎更有成就感。
  香草冰淇凌渐渐融化在浓缩咖啡中,像雪山顶端,悠悠的地消融在晨间的雾气里。
  “江昭诚,我想给你看个东西。”不知过了多久,田沁轻轻放下银匙,从椅子后扯过了小包链条。
  她勾起小巧的拉锁,随着一声刺耳的“呲啦”声,那只精致小巧的礼物盒得以重见天日。
  田沁将它拿出来,轻轻推向木桌的另一边。
  “这是什么?”江昭诚有些诧异,他挑了挑眉,“让我猜猜里面是什么。”
  “不用猜了,是手帕。”田沁平静的声音响起,“打开看看。”
  江昭诚眼中含笑,晃了晃手中轻巧的礼物盒。
  田沁的手撑着下巴,凝视着窗外。
  北山大学的牌匾就在不远处,暗红色的底纹上是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彰显着北山大学百年的威望。她静静地看着在校门口来回穿梭的学生,洋溢的青春,摆动的衬衫,随风飞起的发梢……这是她从九岁起,就视之为信仰的大学。
  江昭诚修长的手指已经放上了礼物盒的盖子。他抬头时,无意间瞥见田沁正望着远处的牌匾痴痴地出神。
  “这四个字,是不是苍劲浑厚,很符合北山大学的气派风骨。”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淡笑着。
  田沁转头,眉眼含笑:“入学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她半眯着眼睛,虚虚地在玻璃上慢慢勾勒临摹着这四个大字。
  “在我还不知道信仰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人告诉我,它可以是信仰了。”田沁低声呢喃。
  江昭诚没太听清楚后半句话,他只当田沁还在感慨着这位书法大家。
  于是他一边拆着礼物盒,一边很感兴趣地向田沁介绍,语气慢条斯理:“很巧,赵丰石先生是赵舟灿的太爷爷,如果你感兴趣,改日带你去赵叔的展厅,去看看老先生遗留的其他作品。”
  说话间,礼物盒被他毫不费力地打开。
  光滑的白色内壁,衬得中央的那条灰白色的手帕更加典雅大气。它棉质柔软,丝毫看不出年岁,被田沁叠的十分工整,没有一条多余的褶皱。
  “很好看。”江昭诚大手缓缓抚上光滑,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是送我的礼物吗。”他垂下睫毛,掩饰住了眼底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很明显的答案,但他偏要象征性地发问,像小孩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糖果,不停地在欣喜和否定自我中徘徊。
  一阵沉默。
  江昭诚抬眸:“甜心?”
  田沁似乎没听到一般,目光直直地看向窗外的位置。她的指尖依旧停留在玻璃壁上,维持着临摹大字的姿态,却竟有些微微的发抖。
  “在看什么?”江昭诚有些好奇,眼神随之眺望向远方。
  远处也没什么特殊的。北山大学工整醒目的牌匾下,无非是成群结伴的学生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可能是老师,可能是学生家长,亦或是校外无关人员。
  田沁听到这句话,像是被按住了开关键,僵硬的身体蓦然抖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头,瞳孔放大,嘴角机械地扯着,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嗯…什么?”她有些语无伦次。
  江昭诚的黑潭般的眸子深了些,又被他不着痕迹地压下。
  “手帕,送我的?”语气平静。
  “啊?嗯。”不知道听没听清,两秒钟后,田沁突然站起身来,拿起包就往外走。
  “对不起昭诚,我突然想起来实验室一会要开会,改天再约。”她行色匆匆,语速飞快,甚至没再低头看一眼被抛弃的人。
  “铃铃。”门上的风铃又响了两声。
  木门吱呀地合上,江昭诚深邃的目光仍像来时那样,一直追随着田沁移动的背影。可这次,她却是落荒而逃。
  ……
  田沁从咖啡厅里面时,还装得镇静自若。随着木门的紧闭,她走路都有些发飘,走着走着,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向学校方向跑去。
  一路上,春风刮过她的耳侧,像是给人挠痒痒一般。她却觉得,这风似乎比冬日的劲风更使人刻骨寒心。
  终于在南门的保卫处,她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田沁一把拉过正与保安交谈着的田广文,迫切地想把他拽到学校里面。
  “小沁,你来的正好。”田广文任由她拉拽着,转身向保安大哥告别,语气无比自来熟:“我闺女来了,谢谢你的水啊。”
  一路上田沁头也不回。她面色冰冷,她找到南门附近的一个草丛,毫不留情地把田广文拉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她有些莫名的癫疯,质问着田广文。田沁的声音很低,暗哑又狰狞,
  “这么激动干什么?”田广文慢悠悠地上下打量着自家女儿,“你爸我都没出过省,到大都市来看看自己的闺女,犯法吗?”
  田沁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态。
  她听到田广文的话,似乎才反应了过来。田沁理了理思绪,意识到田广文应该没有看到她和江昭诚在一起后,便镇静了许多。
  田沁有些挫败感。不过是田广文来了趟学校,她怎会变得如此不冷静?
  “你想去哪逛,我陪你。”她平静地说。
  田广文咧嘴笑:“不麻烦小沁,我自己在北城景点溜达两圈就回去了。”
  “好,都随你。”她总觉得田广文的笑容不怀好意:“下次来我学校,记得提前打个电话,不然要是我不在,你找谁去?”
  二人都维持着表面的父女情谊,谁也不曾戳破。
  田广文看着她一身的打扮,不紧不慢地问出口:“那你刚才是干什么去了?”
  田沁拢了拢头发,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没什么,聚餐。”
  田广文没有多问。
  “行了,你回去吧,我今天也累了,一会就回宾馆。”
  田沁脚下打着飘,面上却无比镇静,“好,注意安全。”
  待田沁的背影远去,田广文晃着自己破旧的黑色布包,神色愉悦地走出了校门。
  不远处的建筑物下,站着一个颀长笔挺的身影。那人随意地靠在灰白色的柱子旁,黑色棒球帽的帽檐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手中不紧不慢地转着兰博基尼的车钥匙。
  感受到远处田广文投过的眼神,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瞥了过来。面色冰冷疏离,却透露着睥睨众生的孤傲。
  江昭诚一把将转动着的车钥匙拢在手心,干脆利落。
  他向田广文勾了勾唇:“走吧,带您兜兜风。”
  ……
  跑车疾驰在市中心,不一会就到了郊外,瞬间一闪而过的树影都印证着这绝佳的引擎。
  田广文死死抓住安全带,耳边是疯狂的跑车声浪。他像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江昭诚。
  “你是谁啊小伙子――我刚才看到你跟我闺女坐一块了!”他有些绝望地嘶喊,声音却被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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