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曼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皱了皱眉,“还没好吗?”
江昭诚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幸好这几天,我女朋友一直不离不弃。妈,你是不知道,医生都跟田沁说了,即使是我醒来,那方面可能会有障碍,没办法给她幸福……”
他似乎有些安慰的样子,“但是我女朋友依旧没有嫌弃我,每日每夜都给我擦拭身体,搀着我去散步,喂我吃饭,帮助我恢复健康――”
田沁呆愣愣地拿着玻璃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憋红了脸,小声:“别说了。”
池曼拎着限量款的包,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去往院长办公室询问情况。
“这么严重?”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儿子是在自己投资入股的医院里蹭吃蹭喝。
还有……蹭女朋友。
“还好吧,腿都被玻璃划破了一道口子。”江昭诚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疼,别担心。”
池曼深呼吸。
“你的身体,你自己多注意。”
田沁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力气很大地夺走了他手中的玻璃杯。
看着江昭诚平静的黑眸,最后,她还是只是叹了一口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安分点,我不会走的。”
她明白江昭诚还在不安。
江昭诚没给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等到房门被轻轻关上,江昭诚才将视线回了过来。
江茂闻早已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着这一场好戏。
“真受伤了?”他将小臂靠在沙发扶手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
听到消息后,他敏锐地想起那日在办公室分别,江昭诚对他说的话。
“我先给自己放一个月小长假,您不会有意见的吧。别担心,我只是很久没有休息了。我哪里也不会去,就在北城安分地待着。”
自己的儿子长成了成年狼王,他也愿赌服输。
江昭诚歪着头,皱眉,“当然是真的。”
――真假掺半。他今晚就让那半分假的变成真的。
“那,你……”江茂闻说着,无声地将视线扫向江昭诚的两腿之间。
江昭诚不紧不慢地盖好被子,情绪没什么起伏。
“昨天验了一下,已经康复了。”
江茂闻点了点头。
“你也不请个阿姨来。田沁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能受的住你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吗?”
“可以。”他干脆道。
“还是得好好感谢人家。”
“知道了。”
“李薛青的事,您处理干净了吗?”半晌后,江昭诚开口问道。
目光又变得锐利冰冷起来。
江茂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差不多了。”
“那他的秘书?”
“不会再在北城出现了。”
江昭诚淡淡点头,言简意赅:“那就好,别脏了您的手。”他顿了顿,“如果还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江茂闻直起身子,他爽朗地一笑。
“你把你爸当成什么了?我还没到要退休的年纪。”
江昭诚低头,也轻笑两声。
他没什么姿态地坐在病床上,长腿懒散地弯着。身子被笼罩在金色的光中,一身白衣却毫不病态,干干净净,整个人都耀眼明亮。
江茂闻安静地看着他。
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开口:“这是你选择的路。从今天过后,我不会再干涉。”
像是一场商业谈判,对面的人还是从容不迫地笑着。
“谢谢您相信我。”
江茂闻从前就知道。
他的儿子没什么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永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看世态众生时,甚至还会高高在上的冷眼。
直到那个女孩的出现。
田沁这个名字,是在今年夏天才第一次听到。
他后来才明白,那个见他时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与昭诚相识五年之久。
“昭诚。”江茂闻清了清嗓子。
江昭诚掀起眼皮,“什么?”
江茂闻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他摆了摆手。
――对不起,孩子。没能给你一个正常的童年。
第83章
没过多久, 田沁回来了,神情看着还有些难过。
江昭诚几乎是立即将视线投了过来。
看着自家儿子警觉的目光,池曼无语地扯了扯嘴唇。
“走了, 老江。”她言简意赅道。
“昭诚,好好休息。”
江昭诚点点头,“爸, 妈,路上注意安全。”
田沁把他们送到了电梯口。
再次回到病房, 当她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她瞬间被一阵清冽的薄荷香气包围了全身。
江昭诚压了上来。
田沁单手关上门,另一只手抬起来, 无比熟练地摸了摸江昭诚的头发。他的头发最近长了些,碎发软软地塌在额前, 遮挡住了锋利的五官, 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柔软。
“怎么自己下来了。”
江昭诚埋在田沁的颈窝,声音有些闷闷的:“怕你不回来了。”
田沁笑了, 拍了拍他的宽背,“我都说了,不会走。你忘记我们君子协定的最后一条了吗――我不会言而无信的。”
江昭诚直起身来, 他捧着田沁的脸, 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
“干什么?”田沁觉得有些好笑。
江昭诚的指尖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睫毛。
弯翘的睫毛立即眨了眨,一双浅褐色的瞳目不解地看着他。
江昭诚终于笑了, “没什么。”
田沁撇了撇嘴,她牵着他的手, 又回到了床边。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 她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截着腰肢搂了回去。
她又跌进了江昭诚的怀里。
“等一下,我想抱抱你。”江昭诚轻轻地揉着她腰腹, 声音很温柔。
田沁沉默了一会,她看着对面桌面上五颜六色的礼品盒,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转过身,忽地圈住了江昭诚的脖子。
“抱。”她的声音有些委屈。
江昭诚对她这突来的投怀送抱愣了片刻。
他掩饰住了眼中的狂喜,温声问道:“怎么了,甜心。”
他的声音是冷淡低沉的,面无表情时,甚至还是冷冰冰的。因此这两个暧昧的字眼,从他口中无比自然地说出时,田沁总是不由自主地大脑会发着麻。
甚至会有些莫名的兴奋。
田沁埋在他胸前,原本是有些哽咽的,闻声扑哧笑出了声。
“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别整这些花言巧语。”她的声音瓷瓮瓮的,后鼻音有些明显。
“这有什么,少见多怪。”江昭诚声音低沉,他故意逗着她,偏偏同她耳语:“甜心宝贝,宝贝甜心――”
田沁忍无可忍,她抬手毫不客气地捂住江昭诚的嘴巴。
江昭诚也不恼,抓则田沁的小手,向手心内轻轻亲了一下,继而是小臂……
感受到软软的触碰,田沁条件反射似的缩回了手。
“好痒。”
江昭诚挑着眉,没有说话。
他好像发现了甜心的什么秘密。
窗外稀落的树叶轻轻地拍打着玻璃窗户,秋风吹过,枯褐色的枝桠摇来摇去,有些悲怆末日之感。
虽然艳阳高照,但北城的空气今日不算太好,阴霾的天气笼罩整个大地,到处都是白雾弥漫。
田沁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隔着薄薄的家居服,江昭诚安静地帮她揉着酸痛的腰,目光平静,心无旁骛。
“池曼阿姨,会不会讨厌我?”不久后,田沁忽然问道。
她低头,无意识地将指尖扣得泛白。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江昭诚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没什么起伏。
“也没说什么,就是很感谢我照顾你这么久之类的……”
田沁摇摇头,木然地说:“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其实你是因为去找我才受伤的。”
江昭诚语气不变:“嗯。”
他示意田沁继续。
“没有了。剩下的,好像就都是我在说话了。”
江昭诚明显来了兴致,他挑眉,“我女朋友都说了什么?”
“哎呀,没什么。”田沁回头,食指贴在自己唇上,“嘘――是个秘密。”
江昭诚轻声笑着。
看到他明朗澄澈的笑容,田沁的阴霾一扫而光。
江昭诚懒散地靠在床边,长腿恣意地伸着,任由自己的右手被田沁捏着把玩。
“甜心。”他忽地喊她。
田沁抬眸,“嗯?”
江昭诚的声音沉稳平静,仿佛能给人无限的力量一般,“首先,车祸的事情,是我没有跟他们说实话,这并不怪你。去鸣邑县找你,也是我的选择,你能来看望我,我充满了感激。”
“你的池曼阿姨不会讨厌你的,永远不会。”
田沁微微张着嘴唇,看他时有些失神。
江昭诚眼中无比认真,他一字一顿说道:“在你消失的十六年里,她每一年,都在不知不觉地同我说着你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五年尚且都刻骨铭心,更何况是池曼对她思念的十余年。
田沁的的眼前又泛起一层白雾,她揉了揉鼻尖,打岔说道:“是吗。原来,你在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
“嗯。如果你在九岁那年就进我们家门,很可能――”
田沁笑眼弯弯的,“很可能会怎样?”
江昭诚神色不变,不紧不慢道:“很可能,我早就把你娶到手了。”
“这可不一定。”田沁下意识地反驳,丝毫没有注意到“娶”这个字眼。
她设想着,如果那日她没有拒绝池曼阿姨的邀请,如果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和谐的大家庭……
“在这个设定里,我早就是你的的妹妹了。”
江昭诚没当回事,随意道:“又没有血缘关系,算什么兄妹。”
“当我们第一次遇见,我就会爱上你。这是在任何假设中,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
“不对,江昭诚。”田沁笑着,“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好会哄骗女孩子哦。在这样的设定里,我们只是小孩。”
更何况,以他天生警觉的性格,爱上一个人,怎么可能单看脸这么简单。
一见钟情――这是在江昭诚的故事里,绝对不会发生的情节。
“不是。”江昭诚掀开眼皮,看着她,慢悠悠地,“那天是个大太阳的天气,还下着太阳雨,你穿着白衬衫,紧身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那时候你的头发比现在长一些――嗯,这个位置。”
他伸手,触碰到了田沁的腰窝。
田沁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会吧,真的是一见钟情?
面对着江昭诚如此坦诚的回答,她支支吾吾的:“其实吧,我第一次见你,还挺讨厌你的。”
江昭诚情绪未变,冷静道:“原因?”
田沁鼓着嘴,“谁让你那天在办公室里抽烟,弄得一整个屋子都烟雾缭绕的,呛死了。”
江昭诚呼吸一顿 。
“我不是都掐了?”他声音哑了下来。说着,大手勾着田沁的腰往前一带,两人的身体紧紧地挨着。
田沁敏锐地感知到他周身正在散发危险的气息,于是将另一个原因咽了下去。
她那时还只是个刚刚在小岛出来打拼的穷学生,最讨厌的,就是高高在上的豪门贵胄。
偏偏这个人,浑身上下,就差写着“官僚资本主义”几个大字了。
但田沁羞于说出口的是,她对他,应该也是一见钟情。那天白雾弥漫,看不清窗边白衣少年的侧脸,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在那还不知道什么爱是的年纪。
“等下!”见形式不妙,田沁赶紧叫停。
“还没说完呢,在那个假设中,即使你爱上了我,然后呢?”
江昭诚食指不紧不慢地圈起她一缕长发。
“还能是什么,把你娶回来。”
“我们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她提醒道。
江昭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有些不正经,“我们现在不也是?”
“你乱讲什么!”
“哦。”江昭诚随口应了一声,“那就是青梅竹马。”
见他有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田沁憋红了脸。
江昭诚突然轻笑出声。
他浅啄着田沁软软的唇角,还能抽出时间来回答:
“我从不把伦理纲常当成一回事。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们真的有血缘关系,那也很好,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把你绑在身边了。”
田沁仰起头来,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细微地喘着,“你变态啊。”
江昭诚放开了她。
他下手很重地捏了捏她的脸,冷不防悠悠道:“所以,庆幸我们不是兄妹吧。”
“胡言乱语。”田沁装作没有听懂。
现在回想起那晚雨夜,她甚至都抖了一下。
田沁毫不怀疑,那天江昭诚是真动了狠心的。捆绑、囚.禁、使她六亲不认,这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紧地抱住了江昭诚。
江昭诚摸着她的头发,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淡淡清香。
“别担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他还以为田沁是害怕了。
田沁勾着唇角,“我知道。”
即使是在最后,他选择的都是伤害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伤害她呢?
她说:“江昭诚,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看看妈妈吧。”
江昭诚手臂一僵。
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好。”
……
江昭诚出院的那天,依旧是个大晴天。
他没有通知父母和朋友,只是叫了林霖。
“我出一趟远门,东西都在医院里,你抽空拿一下。”
江昭诚开着车,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
“您…已经出发了?”车内音响里传来他不可置信的声音。
田沁还是第一次听到林霖声线的起伏,她移开了视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江昭诚招呼都不打,公司的假也不请,就半强迫地逼她上了车。
弄得跟小情侣私奔一样。
耳边林霖的声音有些无奈,他甚至觉得往日那个沉稳勤劳的小江总变得有些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