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有个黑色的桌子，桌子看上去黑黝黝地发着亮，中央放着个锋利的斧头。
斧头柄是木头的，上面有着暗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已经有些腐朽了。
梁弋有些骇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在桌子后方，也就是地洞深处，横七竖八地堆着许多骨头。那些骨头看上去，是人骨。
人骨骨堆旁，有一条黑色的大狗被铁链子拴着。
大狗边，是个半人高的大锅，还没有靠近，恶臭便从那口大锅内传了出来。
姜南离看向曹家和，神色平淡。
骨鞭从曹家和的手臂上松开，回到了姜南离的手里。
曹家和刚刚得了空，便又朝着姜南离扑了过去，“你这个疯子。”他喊道。
可是，分明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都没有动作，曹家和却怎么都不能往前半步了。
“你这个巫婆！又对我做了些什么手脚！”曹家和又怕又急，他死死盯着姜南离，眼珠子微微凸起，看着，像是要把姜南离活吃了一样。
姜南离抬眸看向曹家和，她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了曹家和的耳朵里，“你不该问我对你做了什么，该问问自己，对她们做了什么。”
曹家和猛吸了一口气，姜南离的声音平淡，可落在他的耳朵里，却像是恶鬼索命一样抓心挠肝。
“不……”曹家和眼眶上方，有青筋暴起，“不可能！那些女人都该死。”他恶狠狠道。
“装什么贞洁烈妇！老子玩一下又怎么了？”曹家和双手紧握成拳，轻轻颤抖着，“我就爱看她们在我面前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像是在回味当时的场景，姜南离脸色微变，她抬起手，声音听上去，像是染了两分怒气。
“是吗？”姜南离右手一抬，又狠狠向下，像是在空气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那你该看看，她们现在的表情。”
“不，不可能！”曹家和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死死看着前方，小步后退着，“你们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梁弋不知道曹家和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微微侧头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半垂着脸，脸上仍旧带着怒气。
即便梁弋看不到，他也能猜到，曹家和究竟见到了什么。
堆成小坡的人骨头里，缠着几条命？这些鬼魂，被镇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洞里多久了？
那些对曹家和的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像是大缸里的酱菜，发酵得越来越浓郁，直到今天，姜南离来了，她掀开了大缸的盖子。
曹家和哆嗦着，他怕了。
先前被姜南离和梁弋制住，他不怕，只是有些后悔懊恼，应该再小心一些，再谨慎一些的。
被发现了这个他挖出来的洞，曹家和也不怕，他只是有些担心，要是这两个人报警了，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办法逃脱。
可是现在，曹家和是真的怕了。
他看见，那些被他侵犯分尸的女人一个两个……都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们穿着被他掳来时的衣服，只是手臂，双腿的关节连接处，有血痕渗出，那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曹家和只觉得后背发凉，他还想往后退，却是退无可退了，他的背，抵在了土洞的墙上。
一直趴着没什么反应的黑色大狗，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睛。
那只狗的眼神里满是凶狠，无论是看向姜南离还是看向曹家和都是一样的凶恶。
曹家和咽了一口口水，他强撑着胆子，高喊了一声，“我不怕你们！”他道。
曹家和死死盯着面前的鬼魂，“你们……你们都是被我杀了的，就算变成了鬼，在我面前，也掀不起什么风……”
浪那个字淹没在了曹家和的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曹家和记得这个扑上来，撕咬住自己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少有的，留在鲛珠村的青壮年。
她留在村子里，照顾着公婆和孩子。不光如此，这个女人手脚麻利，村里住着的老人有什么事儿，她都会帮帮忙。
那天，女人到曹家和那儿买东西，正巧那时，曹家和看了片子一身燥热，看到女人修长的脖子便动了心思。
他把人给绑了，就在店后面的木板床上，把人给侵犯了。
女人并不顺从，又挠又打，还硬生生从曹家和耳朵上咬下来了一块肉。
曹家和气急，用被子蒙着她，直到没有了动静。
即便如此，曹家和仍旧是侵犯了女人，然后趁着夜色遮掩，把人拖回了村里。
而现在，那个女人的鬼魂又一次恶狠狠地咬住了曹家和的耳朵，曹家和只觉得脑袋要裂开一样疼着，他胡乱挥舞着手，却从女人的鬼魂中间穿过。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六个。
第六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是个大学生。
曹家和浑身上下痛得有些恍惚，他看着面前即便变成了鬼也依旧怯生生的小姑娘，一时吐不出气来。
他动了动指尖，指向小姑娘，像是想要说什么一样。
可刚刚还怯生生的小姑娘，眼睛倏地红了，她的魂魄突然膨胀有两倍大，森森红血从她的魂魄中沁出，滴在曹家和身上，每一下，都犹如浇上了沸油。
曹家和动了动眼皮，他看见，沾上那红色液体的手臂，登时萎缩发黑。
“你——”可他仍旧嘴硬，曹家和死死盯着小姑娘，“你还在锅里呢，我从没吃过大学生的肉，那天吃了一口，和她们这些农妇也没什么区别。”
梁弋看不见，却听得见。
他只知道曹家和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砂纸，并不知道他面前的恶鬼。
可听到曹家和这样说，梁弋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动了动身子，握紧了手中的横刀。
横刀出鞘，发出铿锵的剑鸣。
“梁弋。”姜南离喊住了他，梁弋回头看向姜南离。
“我不是要给他个痛快，我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点点剜下来，他……”
姜南离摇了摇头，“用不着你。”只见她走到了那条大狗面前，骨鞭轻动，拴着那只黑狗的铁链断裂开来。
黑狗死死盯着姜南离，龇牙发出呜咽威胁声。
姜南离垂眸同那只黑狗对视，片刻后，黑狗转过身，扑向了瘫坐在角落，魂魄被啃咬得七零八落，没什么力气反抗的曹家和。
黑狗恶狠狠地咬上了曹家和的侧脸，撕咬间，脸肉被它裹在了口腔当中。
曹家和身后捂住了脸上的伤口，惨叫声撕心裂肺。
魂魄上的痛和□□上的痛是不一样的。
两者叠加在一起，曹家和眼前黑了过去顷刻间又白了回来，他的手掌湿漉漉的，那些湿润转瞬变成了刺痛。
瞳孔微微聚焦，那只黑狗，将他右手的三根指头咬了下来。
断口处的肌肉甚至还在轻轻跳动着。
曹家和抬起脚，想要将黑狗踹翻，可他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
在他看来拼尽全力的一脚，不过是轻轻动了动脚背。
在黑狗看来，曹家和刚刚的举动仍旧像是挑衅。
它弓起背，目露凶光，下一刻，朝着曹家和的下身扑咬过去。
姜南离转过身，沿着土台阶，往上走了过去。
梁弋转身跟上。
外面，月光如银，清冷又安静。
没有人知道，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场迟来的复仇降临。
“姐姐。”有人从草堆中跑了过来，是那个小姑娘，姜南离看向她。
小姑娘手里握着个小棍子，看到姜南离时，眼泪腾一下涌了出来，“你没事儿。”
姜南离的目光从小姑娘有些脏的脸转到了她手上那根极细的木棍上，“你怎么过来了。”
“我……”小女孩抽抽噎噎的，“他不是好人，我想来帮你们。”
姜南离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蹲了下去，伸出手，替小女孩擦了擦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姜南离问道。
小女孩攥紧了木棍然后又松开，她轻声道，“奶奶说我叫小草。”
小草，没有名姓。
听上去便是孤零零的，让人有些难过的名字。
“小草。”姜南离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站起身，垂眸看着小女孩，“很有生命力，你也会像小草一样，好好地长大，变得的青葱翠绿。”
小草不解地看向姜南离。
她不明白面前这位姐姐的意思，却无端觉得，面前人的一双眸子，比起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要亮。
屋子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动静停下了。
小草缩在姜南离身边，有些不安。
梁弋下去了一趟，回来后看向姜南离，“要我处理了吗？还是……”
姜南离没看他，径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黄纸，递给了梁弋，“去屋角烧了。”
“这是……”
“通知妖异局来处理麻烦的信件。”姜南离道。
这次的事儿里死了人，又掺和着鬼魂，自然是由妖异局出面最好。
妖异局的人来得很快。
不过两三个小时，便有穿着整齐制服的人从一辆越野车上走了下来。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显然认识姜南离，刚下车，便径直朝着姜南离走了过来。
“阿离，竟然真的是你，我一开始……”
“柳旻，先去把下面处理了，含蓄的话回头再说。”姜南离打断了柳旻的话。
柳旻挠了挠头，并不生气，他弯起唇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看上去有两分憨厚，“哎，行，我先干正事儿。”
等他转过身看向其他人时，那股子憨厚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干脆利落地将事情吩咐了下去，自个儿打头进了屋子。
梁弋走到了姜南离身边，“你和他很熟？”语气不咸不淡的，听上去有些奇怪。
姜南离看了梁弋一眼，“有过些交集。他办事利落，又不会追着我问东问西，挺好的。”
梁弋心里愈发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挺好的。
怎么就挺好的了。
柳旻那头，很快就处理好了下面的事儿，他的衣服袖子卷到了手肘处，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肌肉纹理。
“阿离，你这次有些莽撞了。”他走到姜南离身边，不着痕迹地将梁弋和姜南离隔了开来，“不过没事儿，我已经把报告处理过了，不会有人来烦你的。”
姜南离应了一声，道了声谢。
只是柳旻却是不打算走的样子，他弯唇笑着，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姜南离身上，“阿离，你这次下船怎么没有和我说一声？以往你不是这样的，有些懒得出面的情况，你都是叫我帮你处理的。”
“我被姜小姐雇用了。”梁弋插嘴道，他看向柳旻，目光有些凉飕飕的，“她的事情，我都可以处理。”
一直无视梁弋的柳旻这回不得不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姜南离，苦口婆心道，“阿离，我在妖异局，干什么事儿不用担心有顾虑，你带个外行人在身边，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吗？”
柳旻观察着姜南离的表情——虽然姜南离惯常都没什么表情。见姜南离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他又继续道，“阿离，你这次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我还有一堆假欠着用，只要你有需要，我马上给局里打报告请假帮你。”
梁弋张嘴正要回绝了柳旻，却听到姜南离的声音。
“好，我正好有事情需要你帮我。”
梁弋闭上了嘴，目光悠悠地落在姜南离的背上。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鲛人？”柳旻听姜南离说了此行目的正是鲛珠村的鲛人传闻时,有些诧异，“我知道鲛珠村以前的事儿，只不过……”
柳旻顿了顿,夜里视线并不清晰,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过去,鲛珠村一大半都是废弃的，柳旻凑到了姜南离耳边,“阿离,鲛珠村的档案我看过，没什么特别的,至于所谓的人鱼,也有人调查过,说是个畸形的孩子，只是以讹传讹，传成了鲛人。”
姜南离没应声,她回头看着幽静的鲛珠村,轻声道，“我知道。”
“我请教过乔家的人,鲛人居于南海之外，竹岛村的位置,正在南边。也是最近的,有鲛人传闻的地方。”姜南离道，“所以我必须要去看看。”
柳旻见状挠了挠头,“行,我陪你去。只是阿离,你怎么会想起研究鲛人的事情来了？”
姜南离看向柳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柳旻登时明白过来,是不能说的事情，他也不再问，和姜南离又说了两句后，便转身准备把鲛珠村的事儿收尾，然后申请假期，好陪姜南离一起去找找线索。
等柳旻走开了，梁弋才走到了姜南离的身侧。
两个人靠得极近，“鬼窟的事儿，不能告诉他？”
虽是问句，可梁弋心里却有一丝丝小雀跃，听到姜南离肯定的回答，那一丝丝的小雀跃，在他心底升空，炸开，像是一场烟花。
“好，我会注意不说漏的。”梁弋面上仍旧一副正经的样子。
姜南离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向梁弋，“你……”
梁弋面上却是一副正经不过的样子，他对着姜南离道，“既然之后要启程去竹岛村，要不要趁现在把鲛珠村转一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