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柳旻道,“我们找到了入口,将鲛人魂送了回去,只是当年,守在鲛珠村的那一批柳家人并不受家主信任,事后,也被一并处理了。”
柳旻说到处理两个字时,姜南离的眼尾跳了跳。
她垂下视线,没有再看柳旻,可是眼尾却仍旧一下接着一下弹跳着。
“阿离,骗你是我不好,可我现在,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你,你别同我生气,好吗?”柳旻小心翼翼地看向姜南离,眼角看上去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寻不到去处的小狗。“阿离,鲛人的事儿,我会帮你的,当年既然他们在海上找到了鲛人魂,这一片和鲛人一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们只需要……”
“柳旻,柳家做事,会出纰漏吗?”姜南离突然开口打断了柳旻的话。
柳旻一愣,抬头看向姜南离,“什……什么?”
姜南离终于抬头,她看向柳旻,“你分明知道,在这儿再也找不到鲛人的线索了,偏偏还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柳旻,有时候,我当真看不懂你。”
柳旻眼底的情绪一点点散去,他沉默地看向姜南离,“抱歉,那些事毕竟是柳家做的,我必须要维护柳家的名声。”
“我和你那样说,只是怕你生气。鲛人的事儿,我现在的确没有什么头绪,但我保证,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的,阿离,你知道的,我在意你,所以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去做。”
姜南离点了点头,“柳旻,那你帮我进到十方鬼城里去。”
柳旻没有说话,可眼底的情绪却是暴露了自己的骇然情绪。
他咽了一口口水,过了很久,才苦笑了一声,“阿离,你怎么总是这样。”
“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姜南离听柳旻说到喜欢,并没有什么害羞的情绪,她坦然地看向柳旻,轻轻摇了摇头,“柳旻,你不见得喜欢我,我们虽说认识很久了,可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极短。”
“你只是觉得我不错,加上我的身份,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婚对象,所以你才说喜欢我。”
“我先前说鲛人的事儿,只是想让你对我觉得有一丝歉疚。”姜南离坦然道,“我并不能应承你什么,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柳家有事,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帮你。”
柳旻看着面前坦然和自己做生意的姜南离,苦笑了一声。
“你当真这么想?”柳旻不等姜南离回答,又开口继续道,“算了,鲛人的事我先前隐瞒了你,是我不好,我会想办法帮你进十方鬼城的。”
“只是,进十方鬼城这事儿急不得,等我处理好了琐事,会通知你。”
“好,谢谢。”姜南离看向柳旻道。
柳旻看着面前总是这样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女人,深深叹了一口气,“阿离,你总是这样的,我骗你,你并不会生气,我答应帮你,你也不会多么高兴。”
“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奇怪,你怎么就能那么淡然呢?”柳旻看着姜南离,见姜南离动了动唇,正要说话的样子,又开口堵住了她,“算了算了,谁让我喜欢你呢。”
柳旻从帐篷里离开后,梁弋才探进来一个头。
姜南离坐在地上,仍旧在翻着村志。“你们谈了些什么?”
听到梁弋的话,姜南离抬头看向他,“我让他想办法帮我们进十方鬼城。”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得去一趟竹岛村,我怀疑,当年有被柳家忽略的人活了下来。”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姜南离把刚刚和柳旻说的话大概转述给了梁弋。
梁弋有些讶然地看向姜南离,“你知道他在骗你?”
姜南离点了点头,“在看到那张符纸时,我就猜到了事情和柳家有些关系,加上后来柳旻亲自过来了,所以我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那符纸应该是那时候柳家人还在村子里时留下的,不知道曹家和从哪里找到了,又因为自个儿干了亏心事,将那符纸剥了下来,粘在了这边的墙上。”
“不过我一开始没有想好,该让柳旻帮我哪一个忙,直到我们发现了一直被人供奉着的牌位,我才做好了决定。”
“那些牌位上没有名字,供奉的应该是当时死在火里的柳家人。”
“可是当年,做出决定的柳家人绝不会有这样的好心,所以我觉得,一定还有人活着。我问过了小草的奶奶,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月月都会回鲛珠村,现在住在竹岛村。”
“所以我们明天去竹岛村,找到那个老太太,应该就能把当年的事情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梁弋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转向帐篷上的窗户,“柳旻他答应帮我们去十方鬼界?可是我记得你同我说过,那是禁地,就算是柳家人自己,都不能轻易进入吗?”
“是——”姜南离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村志,“可是柳旻他觉得之前骗了我,我又答应了只要我还活着,无论什么忙都会帮他,这场交易他不亏,如果我是他,也会答应的。”
“可我感觉……”梁弋顿了顿,有些迟疑。
姜南离有些疑惑地看向梁弋,十分不解今天的梁弋为何总是吞吞吐吐。
“没什么。”梁弋摇了摇头,“既然决定了明天去竹岛村,那么快休息吧,我在外面替你守夜。”
“今天不用守夜了。”姜南离收好了手边的村志,“妖异局的人会一直在,他们在的地方,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儿,你只管好好睡一觉吧。”
天刚亮,梁弋便醒了过来,他抬眸看着面前的帐篷顶发了好久的呆。
直到外面有人声响起,他才爬坐起来,收拾好自己,出了帐篷。
正如姜南离所说的那样,妖异局的人忙了一整夜,总算在天亮起来之后将所有的尸骨收敛完毕,土洞也被他们封存。
柳旻站在那群人中间,手里捧着个平板,另一只手在上面写写画画。
似乎是落在柳旻身上的视线太久了,柳旻突然抬起头,朝着梁弋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姜南离是这时候出现的,她牵着小草,像是已经在村子里转过一圈了。
小草头上顶着个花环,是用路边野草野花编织而成的。花环有些松垮,看上去像是编花环的人手艺也并不算精湛。
“阿离。”梁弋走到了姜南离身边,这时候,小草头上的花环也掉了下来,小姑娘呀了一声。
梁弋伸手从小草手中接过了那个花环,他看向姜南离,手底动作却是没有停,“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去竹岛村吗?”
姜南离点了点头,她的视线落在了梁弋手上。
梁弋的手很巧,不过三两下,就把她编出来的,摇摇欲坠的花环,编得结实又好看。
梁弋把花环重新放到了小草的头上,小草顶着花环,抬头看向姜南离,“姐姐,你们要走了吗?”
姜南离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柳旻适时插话道,“阿离,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儿就会有人将他们接到镇上去生活,是老太太自己选的,她说这个村子,小草不该继续待下去了,之后的事儿,我也会一一安排好。”
“好。”姜南离看向了柳旻,“那我就先离开了,十方鬼城的事儿,等你处理好了,通知我就行。”
“好。”柳旻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见姜南离同小草道过别便要转身离开,他突然出声喊住了姜南离。
“阿离——”
姜南离停下步子,转过身看向柳旻。
柳旻走到姜南离身前停下,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阿离,昨天你说的话,我不否认,最初和你接触,我的确是考量过你我的身份。可现在,我帮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阿离,我只希望,你不要用那样的想法看我。”柳旻神色认真,“就把我当作一个普通人,而不是柳家的人。”
姜南离看向柳旻,神色当中有一丝茫然。
梁弋站在她身边,清了清嗓子,“阿离,我们该走了。”
“好。”姜南离回过神,她对着柳旻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朝着村外走去。
柳旻站在原地,久久看着姜南离的背影没有动作。
小草抬头看向柳旻,“哥哥,你也喜欢姐姐吗?”
柳旻低头看向小草,“也?”
“和姐姐一起离开的哥哥同样喜欢姐姐。”小草抬手捂着嘴巴偷笑,“他总是在偷看姐姐,和姐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你也是。”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这么多呢?”柳旻抬手摸了摸小草的头发,“那你说说,姐姐喜欢谁?”
小草放下掩唇的嘴,一脸正色,“姐姐喜欢我,她牵我的手,还给我编花环。却不牵你们的手,也不给你们编花环。所以阿离姐姐喜欢我。”
“你这丫头。”柳旻失笑,他收回手,转身看向仍旧在忙碌的手下,抬高了声音,“快些把这儿的事情完档,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
竹岛村是个岛村。
想去竹岛村,得等渡轮。渡轮有早中晚三班,姜南离他们出来得晚了一下,恰好错过了早班渡轮,如果等中班渡轮,又要等上四五个小时。
梁弋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他沿着河岸口走了一圈,回到姜南离身边的时候,比了个OK的手势。“我租了一艘渔船,从这儿去竹岛村,并不是水深浪急,渔船也够了。”
姜南离点了点头,两人上了一艘有些年纪的渔船。
渔船前端,站着船主人。船主人正弯腰解绳子,“你们是要去竹岛村看那个传闻里的美人鱼标本吧?”船主人解开了捆着渔船的绳子,见姜南离和梁弋在船舱中坐稳,便撑住了竹篙,将渔船缓缓送出了停泊的浅滩。
风往南吹。
小渔船顺着风,很轻松地便往要去的方向一荡一荡地飘了过去。
梁弋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南离的表情,姜南离被他看得有些烦,抬眼瞪向他,“梁弋,你想问什么?”
梁弋收回视线,装作并不在意地摸了摸趴在两人脚边的小黑猫,“哈哈……”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今天天气还真不错啊。”
姜南离收回视线,没搭理梁弋,反倒是前面撑船的大爷回头看了一眼梁弋,操着一口乡音,“小伙子,今儿这天,要下雨哩,估摸着下午就有暴雨了,如果不是你给的钱多,我才不会走这一趟哩。”
“真是麻烦您了。”梁弋看向面前的撑船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着,“竹岛村上,平时来的人多吗?”
“多!怎么不多。”撑船大爷肯定道,“再往前两年,来回竹岛村的渡轮只有中午一班,也就这两年,来了几个有钱人,在海边起了两排屋子,说是叫……”
大爷顿了顿,在脑子里思索着那个名词,“叫……对,叫民宿,这才有不少外地人来竹岛村上住。”
“要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闲的慌,这海我天天对着,也没看出个什么三四五六来,你们这些年轻人,还不远万里地跑来住那个破岛上,夜里海浪声可大哩,睡都睡不着哦。”
梁弋笑了笑,“我们不是来玩儿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听梁弋这样说,大爷来了兴致,“找人?竹岛村上虽说住了几十百来户,我倒是认识大半,说不准你们要找的人,我还认识哩。”
“黄柔。”姜南离看向撑船大爷,“我们想找的,是个年长的女人,叫黄柔。”
黄柔这个名字,是昨天小草的奶奶告诉姜南离的。
黄柔每个月都会回一趟鲛珠村,不干别的,就去那些被烧焦了的屋子里转一转,尤其是在那间姜南离他们发现牌位的屋子里待的时间最久。
“黄柔……”撑船大爷咂摸着这个名字,“哦——原来你们是去找黄姨啊。”
他看向姜南离,脸上有些好奇,“我听说黄姨无儿无女的,你们是她什么人,怎么想起来找她了?”
“刚刚听家里长辈提起的,所以我们这才找来。”梁弋道,“大爷,您认识黄柔?”
“认识,怎么不认识。”撑船大爷头微微抬起,“黄姨可是那时候,十里八乡有名的绣娘。”
“黄姨原先是上河村人,要说她啊,说命好命好,说命不好,那也命不好。”
“黄姨早些年,人长得周正,做事儿也轻快,最重要的,是她绣得一手好刺绣,黄家是最早在上河村盖起大房子的,就是因为黄姨的那一手刺绣。”
“后来,有媒人替黄姨同鲛珠村的一户人家说项,好像姓柳。”
“黄姨看上了那个姓柳的,两个人接触了很久,彼此都挺合得来的,就在谈婚论嫁的档口,姓柳那家突然拒了黄家,说是原先给孩子定过娃娃亲了。”
“黄姨那时候,伤心了可有一阵了。”
“后来,听说黄姨伤心得都拿不起绣花针了。那之后,黄姨便没有再和人相亲,一直到现在,都还是赤条条一个人呢。”
撑船大爷叹了一口气,“不过没嫁给那个姓柳的也是件好事儿,姓柳的结了婚没多久,鲛珠村就起了一场大火,死绝了。要是黄姨嫁过去了,哪儿能活到今天,成了竹岛村的人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