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离思索片刻后应了下来。
两人从小破楼前离开了，而柳旻安排完楼里的事儿，正要重新去找姜南离叙旧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在这儿的人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碍眼的外乡人。
“柳队，刚刚那个就是传言里的姜小姐啊？”有胆子大的队员对着柳旻起哄道。
柳旻对着下属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十分可靠的样子，他瞥了眼开口起哄的人，正色道，“底下的东西处理好了吗？还有报告，准备好了吗？”
那人讨了个没趣，只有同一旁的同事小声嘀咕，“我看柳队想追姜小姐这事儿悬，你没瞧见刚刚姜小姐身边的男人吗？长得可比我们柳队……”
帅字被吞进了喉咙，年轻下属吐了吐舌头，拽着身边的人重新跑回了屋子里面。
屋外，只剩柳旻一个人。
柳旻转过头，看向姜南离刚刚离开的方向，眸光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静的村子里，没有鸡鸣犬吠，也没有小孩儿夜啼。
走在其中，平添几分诡异之感。
只有少数的人家外亮着灯，多数房子都是老旧没有人住的。
鲛珠村不算大，姜南离和梁弋一前一后，沉默间就把整个鲛珠村转了个大概。
姜南离最后停在了火烧痕迹最明显的一间屋子外。
这间屋子外墙被火烧得漆黑，可院子里并没有什么杂草，看上去反倒像是经常有人来整理一样。
破旧和整洁融合在一起，显得那样不和谐。
梁弋朝着那间烧得漆黑的屋子走了过去，他手里握着姜南离给他的照明符，照明符被他掷出，漆黑的院子被点亮。
亮光下，院子更显得整洁。
就连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都没有什么枯叶。
“你看这里。”梁弋回头看向姜南离，他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屋子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朽木气味传来。
只是味道虽然陈旧，里面却也收拾得干净，没有多少灰尘。
“是牌位。”姜南离看向桌子上的木头牌子，轻声道。
“按照小草奶奶的说法，那场大火，烧死了所有的知情人以及他们的家人，为什么还会有牌位呢？”梁弋停在了长桌前，牌位前方，放着香炉，看起来，是常常有人来祭拜。
那樽牌位看上去同样有些怪异。
牌位前白油香炉烟火，说明是在祭拜着某个人。
可那牌位上却没有人名，是个空的。
姜南离收回视线，她沿着屋子转了一圈，没有旁的不妥之处。“等明天天亮，我们去竹岛村看看。”
梁弋道了一声谢。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来寻他们的柳旻。
柳旻手里捏着手机，时不时低头在屏幕上戳弄着什么。
见姜南离走了过来，他扬起笑，晃了晃手上的手机，“阿离，你猜我帮你找到了什么？”
姜南离挑眉看她，柳旻不等姜南离回答，便又开口道，“我托妖异局的同事找了些关系，这鲛珠村也是有村长的，只是平日住在镇子上，我托人请他把这些年的村志都找了出来。”
“刚刚那边给我回了消息，正托人把村志从镇上送来村子里。我陪你一起翻，总能找到线索。”
“多谢。”姜南离真挚道，柳旻这个人虽平日看着总是没个正行，可当真有求于他的时候，办事总是可靠。
梁弋落后了两步，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悠悠落在和柳旻并肩而行的姜南离身上。
片刻后，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在这种事情上，他的确不如柳旻能帮得多。
他又凭什么，要求走在前方的人，回头看看自己呢。
三人的步调渐渐变得不同，姜南离和柳旻走在前方，和梁弋之间的距离也从最初的一步变为了四五米。
往村口走，灯光多了起来。
地洞里的骨头，也已经被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处。
另一边，则是临时搭建了几个帐篷。
姜南离停在了帐篷外，柳旻已经拉开了垂下来的帐篷帘子，见姜南离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没有去看柳旻，视线反而落在了站在黑暗当中的梁弋身上，“柳旻，我想起还有件事儿要做，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翻村志。”
柳旻的视线循着姜南离落在了梁弋身上，梁弋周遭都是黑的，只有面前有浅浅的一小片光。
“好。”柳旻道。
实际上，在柳旻说出那个好字之前，姜南离已经抬脚朝着梁弋的方向走了过去。
梁弋停在那儿，抬头看向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姜南离。
“我……”正要开口说话，手腕却是一紧，低头去看，姜南离已经伸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
小臂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已经凝固了，只是半个小臂都沾了血，看上去有些吓人。
“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刮蹭的，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梁弋道。
“处理完来帮我翻村志。”姜南离抬眸看向梁弋，她眼底有一丝疑惑，“梁弋，你在不高兴吗？”
梁弋一愣，目光落在姜南离姣好的脸上。
姜南离一半的身子踩在光里，另一半的身子和自己一样隐没在黑暗之中。
身后的那一半光，在姜南离的身后晕出了光圈。
梁弋嗓子有些发哽，他咽了一口口水，没有说话。
姜南离已经收回了手，她看向梁弋，“抱歉，我之前想着鲛珠村的事儿，没有注意到你受伤了。”
梁弋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儿，这点伤口，不需要处理也快好了。”
“我只是在想，姜南离，你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像柳旻这样的人替你办事，而不是我这样一个，什么都帮不到你的人。”
姜南离退了半步，她琉璃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梁弋，又像是在思考梁弋的话。
“不一样——”姜南离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扣在了梁弋的心口，让那颗沉寂的心脏笃笃，笃笃地跳了起来。
“柳旻是柳家人，我们之间牵涉了许多旁的事情，我不能全然信他。但是梁弋，你不一样，我信你。”
梁弋看着面前那一双淡色的眼睛。
四下的声音陡然消失了，景色也尽数退散了，只剩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却胜过时间山河湖海无数。
柳旻盘腿坐在帐篷中央。
村志在他身边散落着，他的目光在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字上飞快动着。
听到有人走了进来，柳旻忙抬头道，“阿离，你过来看，我翻到了——”
等他看清来人是梁弋而不是姜南离时，柳旻语气微顿，重新收回了视线，“阿离呢？”
梁弋并不在意柳旻语气的冷淡，他盘腿在柳旻对面坐了下来，伸手从柳旻面前，拿起了一本村志。
柳旻抬手按在了村志上方，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阿离还有些事情要问一问小草的奶奶，所以我先来替她翻看村志。”
“阿离这两年脾气倒是变了。”柳旻缓缓松开手，他的视线落在了梁弋身上，语气听上去有些凉，哪里有半点对着姜南离时的阳光。“倒是不嫌烦，身边带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是呀。”梁弋翻动着手里的村志，他的视线落在有些泛黄的纸页上，“她对我的确好极了。”
柳旻的一口气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垂下头，两个男人赌气一样，翻动着各自手中的村志，翻得哗啦哗啦的，那泛黄的纸页在他们指尖，下一秒就会碎掉一般。
小草的奶奶是知道外面的动静的。
小草回来后，也一五一十把曹家和的事儿告诉了她。
只是老太太对这个喊自己姑母的男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听到说曹家和遇了鬼，现在来了很多人在处理这件事儿，非但没有担心慌张，反倒冷笑着拍了拍手。
姜南离推开院门时，老太太仍旧坐在院子里，听到动静，目光悠悠落在了姜南离的身上。
她们都没有提曹家和的事儿。
只是在姜南离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起身准备离开时，老太太开口喊住了姜南离。
“姑娘。”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了身，姜南离回头看向她，身后的人微微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我知道你不是什么一般的人。”
“和你说这样的话，我这个老太太也知道，是我太过无理了，所以你姑且听一听，如果不行，就当我这个老婆子和你说了些胡话。”
“你去了曹家和那个畜生的房子，一定见到了些东西吧。”
“不光这样，曹家和那个畜生不是人，他不光对那些外来人动手，连小草这样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小草的命不好，她爹妈生下她后，就不再管她，两个人每年寄几张钞票便不再管小草和我的死活，我年纪大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小草还小，她不能跟着我这样一个老婆子蹉跎一生。”
“先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能拦着你，想着能救你一命是一命，只是你是能人，不光没有被曹家和糟蹋了，还了结了她，求求你，好人做到底，帮帮小草吧。”
姜南离沉默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抬眸看向姜南离，沟壑纵横的脸上竟是布满了泪水。
“我这个老婆子没几年活头了，您就当做个善事，把小草领走吧。”
“我现在，不能带走她。”姜南离开口道.
听了姜南离的话，老太太险些没有站稳，背也更显得佝偻。
“我看你还能陪小草好些年。”姜南离继续道，她看向面前的老太太，轻声道，“我会安排好，等她到了念书的年纪，我安排人带她去城里读书，在这之前，你们想在村里住也好，想去城里住也好，我都会替你们安排好的。”
老太太猛地抬起头，她往前两步，可姜南离却是摆了摆手，跨出了院子。
老太太看着姜南离的背影，又退了两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掩面哭了出来。
姜南离回到帐篷时，帐篷里的气氛几乎凝固成冰。
梁弋回头看向她，晃了晃手上的村志，“我翻到了那时候，起火时的记载。”
柳旻往一边挪了挪，给姜南离让出了一个位置，“阿离，过来坐。”
姜南离没有推辞，她坐在了柳旻身边，柳旻低了低头，“今天不早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明天再找？”
姜南离摇了摇头，她看向梁弋，“刚刚我答应了小草的奶奶，会照顾小草。”
梁弋闻言看向姜南离，“需要我去给他们找住的地方，或者提前选好学校吗？这些事儿不难，有钱就行，我身边还有不少。”
姜南离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这些事要做，却不是要你做。”
梁弋微愣，有些不解。
姜南离却是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身边的柳旻。
“柳旻，这是你们柳家该做的事情。”
柳旻微愣，他看向姜南离，下意识地想要扯唇去笑，可那弧度却是怎么都牵不起来，“助养一个孩子是好事儿，你交给我，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柳旻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看向姜南离，渐渐沉默了下去。
挺直的背也微微向内勾起，“阿离。”柳旻又一次开口道，“我们两个人单独聊，好吗？”声音里，竟是带了一丝祈求。
姜南离没说话，梁弋却是自己站了起来。“那我先出去，你们聊。”
等梁弋离开，帐篷里重归安静。
姜南离盘腿坐在柳旻身边，并没有看向他。
柳旻的视线落在姜南离身上，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起来，“阿离，我……”
“抱歉，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柳旻顿了顿，“鲛珠村的确是在柳家的授意下刻意忽略的，阿离，你刚刚是发现了什么吗？在村子里。”
“我和梁弋找到了一个牌位，在一间被烧得漆黑无比的屋子里。”
“我问过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她并不清楚屋子里牌位的事情，但是她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儿，她告诉我，当年活着带回鲛人的村人，都姓柳。而所有姓柳的人，全部死于那场大火。”
柳旻脸色变了两分。他沉默地看向姜南离，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姜南离并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而是静静抬眸，看向柳旻。
柳旻缓缓咽了一口口水，“阿离，当年那些人的确是柳家人，所以我同你说，鲛人这事儿，在鲛珠村找，不靠谱。”
“因为当年，他们带回来的并非鲛人，而是从十方鬼城逃出来的鲛人魂。”
“十方鬼城的入口行踪不定，即便是柳家专门负责看守入口，我们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找到入口在哪里。所以，当时在场的柳家人，需要将鲛人魂带回村子。”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鲛人魂塞进人的□□，只有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给村里的人带来太大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