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左右晃了晃脑袋，然后低头对着姜南离叫了一声。
姜南离闻声抽出骨鞭，退了两步，骨鞭甩出，死死嵌进了一条缝隙当中，姜南离往前跑了两步，借着骨鞭的力，顺着古城墙而上。
一个翻身，落在了城墙上方。
城墙上方并没有人，姜南离的动作很轻，也没有惊醒什么暗处的人。
姜南离抬眸看向城墙内。
暗红色的光笼在城墙内场上方，姜南离抬眸看向视野尽头——
她没有看到，柳旻口中的相柳雕像。
姜南离垂眸思索片刻，用披在身上的宽大丝巾围住了头，也遮住了大半张脸。
小黑猫跳上了她的肩膀，一人一猫沿着城墙壁跳了下去。
靠近城墙的地方，“人”烟稀少，走了好一会儿，姜南离才遇上了一个茶摊。
只不过，这个茶摊不卖茶，卖的是类似于血浆的东西。
有一只半人大的老鼠坐在茶摊外的长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个黑黢黢的杯子。老鼠伸出长长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杯子里的深色液体。
姜南离往另一边走了好几步。
茶摊内，有声音传了出来，“要些什么？”那声音听上去自带回音。
“一杯水。”姜南离道。
大老鼠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盯着姜南离。
一双红色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像是在姜南离身上上下打量。
茶摊内传来动静，一个人首蛇身的东西扭着蛇尾出了茶摊。
“你不是从鬼城来的。”蛇女开口道，她的耳朵上还坠着两条小蛇，她每说一句话，那两条小蛇就跟着一前一后地重复一遍。
姜南离抬眸看向蛇女，没有说话。
蛇女轻笑了一声，“鬼城的东西，没有喝水的，他们喜欢血，最好是新鲜的人血。”
像是为了应和蛇女的话，一旁的大老鼠吸溜一声收了收舌头。
蛇女头也不回，往后掷出个什么东西。
哐当一声，大老鼠被砸得翻倒在地，再爬起来时，脑门已经裂了一块，有丝丝黑气往外冒着。
姜南离抓住了蛇女话中的关键，她微微蹙眉，“这里，不是鬼城？”
蛇女眨了眨眼，耳朵上的两条小蛇轻轻扭动着身子，细长的蛇信子几乎要弹到姜南离脸上。
“这里当然不是。”蛇女的视线缓缓往下，先是和一旁张牙舞爪的小黑猫对上，然后是落在了姜南离身边的骨鞭上方。
“这儿，存在于十方鬼城的下方。”蛇女站直了身子，只是视线一直站在骨鞭上没有移开过。
“上面的东西想要下来，得从相柳的地盘过。”
“可是相柳这些年脾气极差，没有人能闯过他那儿，不过倒是有不少被他赶下来的——那些，多数没了半条命，你倒是新奇，看着完好无损的……”蛇女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凑近了姜南离，“闻起来，还不像是鬼魂。”
姜南离微微侧身，拉开了和蛇女之间的距离。
蛇女并不在意，她笑了两声，声音清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往上一层走，但是，你得告诉我，这个东西的来历。”
姜南离看向蛇女伸出来的手，她正指着自己握在手里的骨鞭。
姜南离没有说话，蛇女也耐心十足地等在那里没有说话。
茶摊外，只剩那只黑色的大老鼠仍旧哼哧哼哧地吐着气。
“这骨鞭，我天生带着的。”姜南离道。
她说的这话，不算真，却也说不得假。
毕竟这骨鞭的确是从她身体里抽出来的，无论原先属于谁，在她的身体里，经过了十几年血肉的滋养，早就成了姜南离身上的东西。
可蛇女听到姜南离的话，脸色却是微变，她扭着腰往茶摊里游了过去，声音淡淡，“我不喜欢和不识好歹的东西说话。”
蛇女的离开仿佛是一个信号。
刚刚还缩在角落里，哼哧哼哧捂着脑门上伤口的大老鼠猛地支棱起来。
它完全站起身，姜南离这才发现，这只大老鼠坐着时看起来是半人大，站起来时，竟是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
大老鼠黑豆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南离，那视线炙热又贪婪，不像是在看人，反倒是像在看美味的食物。
姜南离的双脚微微侧开，她握紧了骨鞭，提防着大老鼠。
大老鼠腾一下撞开了面前的桌椅。
它身上的皮毛有些脏，上面像是挂着黑色的油污，翘起的毛显得粗糙又丑陋。
它的右前爪直勾勾地朝着姜南离拍过来，就在前爪距离姜南离眼睛半寸的地方，指甲猛地长长了半寸。
姜南离身子一侧，骨鞭从大老鼠手腕上方绕过，又往下狠狠一拽——
那只那老鼠被手上传来的力道拽了个趔趄，身子一歪，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肥硕又肮脏的身子轻轻弹了弹。
大老鼠嘴两侧的胡须颤动着，脑壳上方，先前被蛇女打出的破口仍旧往外漏着黑气。
姜南离退开一步，手腕一动，抽出骨鞭。
大老鼠的前爪上，皮肉被骨鞭破开，露出了内里的森森白骨，淡淡的黑气绕在那白骨上方。
大老鼠黑色的眼珠子外缘渐渐变红，像是染了血。
姜南离并不给面前这只庞然大物爬起来的机会，她手中的骨鞭破开空气，发出飒飒的声响。
骨鞭落在了大老鼠的背上，只听咔吧一声，大老鼠浑厚的背部微微凹陷下去。
听上去，脊骨已经被砸裂了。
只是这样程度的伤势，对于十方鬼界的东西来说，不值一提。
大老鼠扭动着身子，缓缓抬起了已经断做两截的背。
背脊上方的皮肉向四周垮塌着，几乎要垂到递上去。
姜南离眸光轻闪，她猛地抬手，手中铜钱飞出——
骨鞭无法伤及这只大老鼠的性命，只能另寻他法。
只是，还不等铜钱飞至大老鼠面前。
那只老鼠突然抬起了头，发出了一声嘶吼。
那叫声，和姜南离认知中的老鼠叫声完全不同，反倒有几分像是狼嚎。
姜南离心里打了个突突，手臂上，也束起一片绒毛。
它在找帮手。
姜南离心中紧铃大作，她脚底传来轻微的震动感，震动感逐渐变重，姜南离垂头去看，脚下踩着的泥土也开始翻动，像是有什么正在从深处钻上来一样。
而那只大老鼠，也停止了嚎叫，它的眼睛看向姜南离。
不知怎的，姜南离从那双豆子一般小的眼睛里，看出了嘲弄的情绪。
吱一声。
姜南离脚边的泥土被推松，一只胳膊大小的老鼠爬了出来，磨着牙，朝着姜南离的小腿咬去。
姜南离抬腿踢在了那只老鼠腹部，小老鼠被踢翻出去。
然而下一刻，小老鼠便又翻转了肚皮，朝着姜南离扑了过来。
姜南离那一脚很重，小老鼠的肚子被踢得朝里凹陷，怎么看都该失了行动能力一样，可它没有，非但没有，速度还更快了。
骨鞭重重落在了小老鼠的脖颈处，脖子处的骨头断裂，只剩下方浅浅的一层皮肉粘连着。
即便如此，那只老鼠仍旧朝着姜南离冲来。
姜南离瞳孔微缩，她推开半步。
周身的泥土被翻了个遍，上百只胳膊大小的老鼠从土里爬了出来，正发出一样的吱吱叫声，朝着姜南离快速行进。
骨鞭一次又一次凌厉地破开空气。
不知有多少凑近了的小老鼠被打得极远，身上骨头几乎都断了，只剩软塌塌的一身肉。
然而，就算只剩软塌塌的一身肉，那一堆肉也在挪动着，朝姜南离而来。
那只大老鼠则是又一次抬头发出了嚎叫声。
姜南离回过身去，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不能这样纠缠下去，擒贼先擒王。
然而，那些小老鼠在姜南离转身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她动作的变化。
所有老鼠的动作登时改变，他们朝着大老鼠蜂拥而去，动作极快。
不等姜南离的骨鞭挥至大老鼠面门，一道由老鼠铸成的盾牌便将大老鼠牢牢包裹。
一鞭子下去，十来只老鼠从老鼠墙上掉落，可是紧接着，便有更多的老鼠补上了先前的空位。
老鼠墙后，大老鼠的嚎叫声仍旧不停。
姜南离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茶摊，先前那个突然变脸的蛇女正坐在茶摊里面，浅绿色的眸子看向自己。
姜南离猛地抬脚，朝着茶摊飞速而去。
其间，有不少从地底钻上来的老鼠想要阻挡姜南离的动作，俱是被姜南离甩出去极远。
蛇女饶有兴致地看向姜南离，见她朝着自己飞奔而来，脸上带了一丝玩味的笑。
然而下一刻，蛇女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
姜南离并没有冲进茶摊，而是甩出骨鞭，借力翻到了茶摊上方。
那些老鼠并不敢凑近茶摊的范围，就连刚刚那只大老鼠都是冲出茶摊后，才开始的嚎叫。
姜南离笃定，这蛇女绝对能对付得了这群老鼠。
蛇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抬头看向姜南离，并没有别的动作。
而那些老鼠群，则是停在了茶摊外，唧唧叫着，看上去，有些躁动不安。
姜南离垂眸看向蛇女，突然咧唇一下。
只见她右手一翻，一道寒光闪过，是她先前别在腰间的匕首。
匕首从姜南离的小臂上划过，鲜血登时涌了出来。
血腥味儿从茶摊顶飘了出去。
蛇女脸色微变，她转头看向因为惧怕自己而停在茶摊外的老鼠群。
那群老鼠，眼里发出绿光，几乎下一秒就要冲进来。
就连那只控制着鼠群的大老鼠也好不到哪儿去，它正直勾勾地盯着茶摊顶上的姜南离，黑色的眼睛顺着姜南离手臂上的一抹红轻轻挪动着，两侧的胡须剧烈颤动着，显然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姜南离见状催动符咒，她手臂上的鲜血朝着鼠群飞去。
血珠尚未落地，那群老鼠已经疯了一样地开始相互啃咬，混乱中，那只巨大的老鼠并数不清的鼠小弟，朝着茶摊蜂拥而来。
蛇女的脸色难看极了，可眼瞧着自己的茶摊毁于此，她却是做不到。
只见她突然后仰着脑袋，长大了嘴巴，一颗硕大的蛇头从人口中缓慢爬出。
那些老鼠，本该害怕蛇女。
如果蛇女在老鼠群前露出蛇脑袋，这些老鼠早该四下逃散才是。
可是这一回，那些老鼠虽说动作放缓了一些，可仍旧是朝着茶摊涌了进来。
蛇眸冰冷，蛇信细长。
下一刻，那只硕大的，控制着鼠群的老鼠便应声倒地。
它的喉咙处出现了一个破口，无数黑气从中涌出，被一旁的巨蛇吸收入腹。
老大倒了，众鼠登时方寸大乱，多数跑远了，还有一些，仍旧叫新鲜血液的味道吸引，往茶摊里涌着，均叫蛇女逐一清理了。
姜南离立在茶摊上方，她垂眸看着下面的一切。
直到最后一只老鼠也被清理干净，蛇女才变回了原本人首蛇身的模样。
蛇女眸光冷淡，她看向姜南离，“你这个疯子。”
蛇女是知道十方鬼城里有活人的，毕竟当年，十方鬼城便是相柳在人类术士的帮助下建成，现如今，有些厉害的人类术士混进来，也不足为奇。
可从没有哪一个的动静这般大，恨不得昭告所有人，这儿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姜南离微微弯唇，她从茶摊上方跳下，落在了蛇女面前。“你不是帮我清理了它们吗？”
蛇女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不知道姜南离为什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出手，这种被人看穿，而自己却看不穿她的感觉，让蛇女浑身都不自在。
“你就不怕我独自逃走吗？”蛇女冷冰冰道，“这些臭老鼠虽没几个本事，却是架不住数量多，即便你一开始应付得来，等到后面，也只有被它们分食的份儿。”
姜南离唔了一声，她抬眸看向蛇女。
“可如果那样，你的茶摊不也毁了吗？”
蛇女眸光微缩，面前的人果真知道！
“你从哪里得知这茶摊于我很重要。”
“先前你说，这里是在十方鬼城更下方的地方，不少妖异恶鬼在犯错后，会被城主相柳赶来这里。”
“显然，这种地方，比起十方鬼城更加危险。”
“那只大老鼠看起来很怕你，坐在茶摊当中时，你对着它动手，它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可如果真怕你，又怎么会来你经营的茶摊吃东西呢？”
“我思前想后，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你这茶摊里，有它需要的东西。要么就是，它怕的不是你，而是旁的什么东西。”
“我想，那个东西就藏在你的茶摊里，那只老鼠知道，所以在茶摊的范围时，不敢同你对抗。”
第59章
蛇女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神色未改，任由她看着，过了许久,蛇女才轻笑一声,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人面前有些年头的红木桌子上。
桌面上有许多裂痕,中间的木制茶碗里还飘着深色的，不知是什么的液体。
“你倒是很聪明。”蛇女道。她的视线再一次转到了姜南离身侧的骨鞭上,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去到十方鬼城。”
“但你得带我一起离开。”
姜南离听到蛇女的话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或是拒绝,她抬头看向蛇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