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离走得很慢，看上去像是受了伤。
蛇女微微抿唇，朝着姜南离的方向走了过去。
姜南离抬眸看了一眼蛇女，并没有提起自己的伤，只微微抬头，“走吧，诸怀解决了。”
“你……”蛇女的视线渐渐往下，直到落在了江南里的腰腹间。
她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只是血衣出现破口后很快就会恢复原样，所以蛇女一时没有看出来，姜南离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没什么大事儿。”姜南离并没有停下脚步，“暂时死不了。”
蛇女闻言也不多说什么。
恶地并不安全，即便诸怀真的被姜南离完全解决了，还有个不知在何处的旱魃同姜南离有着一些仇怨。
思及此，蛇女搀扶着姜南离的胳膊，半扶半拽地带着人朝着通道处快步而去。
“等到了十方鬼城再处理伤口。”蛇女面色凝重，她时不时回头向后看，生怕有人追来，“我在十方鬼城有相熟的鬼魂，到了那儿，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姜南离应了一声，受伤对于姜南离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叫诸怀的头角捅穿了右腰，无非要更疼些。
只是姜南离向来忍得了痛。
现在，比起痛更难忍的，是刚刚大战一场后体力的流失。
姜南离并没有全然相信蛇女。
即便蛇女在得知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原本属于它们口中的白龙后，表现得格外亲厚，姜南离也并未放下全部的戒心。
姜南离不能让蛇女看出自己的虚弱，如果蛇女发觉自己现在几乎力竭，而选择反水，姜南离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逃脱的力气。
所以走出去两步后，姜南离便抽出了被蛇女扶着的手臂，她的步子也放得快了些。
“我的伤口没什么大事儿。”姜南离道，“过一段时间，它就能自己愈合了。”
蛇女神色复杂地看向姜南离的背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才抬脚跟上了姜南离的步子。
两人走进了厚重的雾气当中。
蛇女口中的通道，当真是一条极长的，看不见尽头的旋转天梯。
两人跨入了黑黝黝的通道口。
蛇女并没有立刻跨上台阶，而是转身蹲了下去。
姜南离循着她的动作去看，发现在入口处的地板上，刻有繁复的花纹。
说是花纹，更像是杂乱无序的线条。
蛇女伸出手，开始拨弄刻有线条的地板。
地板被她拨动，耳边传来嗡鸣，一块坚硬的大石头从下方一点点升了上来，直到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是……”姜南离看向那块坚硬的大石头。大石头上没有半丝缝隙，一整面都是光滑平整的，和她在竹岛村外的海域见到的用以囚禁鲛人一族的石块极为相像。
蛇女仍旧在拨弄着面前的地板，她没有抬头，却是无比自然地接了姜南离的话。
“这是息壤，当年建立十方鬼城时，息壤便被用来隔绝所有外出的通道。”蛇女道。“只是当年有一部分息壤丢失，所以你们才能进入到十方鬼界。”
蛇女站起了身，她转过身沿着极长的通道向上走去。“当年凶神相柳同人族术士一同建立了十方鬼城。”
“也不知凶神相柳是怎么想的，留存在十方鬼城的息壤都用来防自己人了。”蛇女轻哼了一声，她手中不知何时变出的一盏灯，灯光昏黄，只能照亮姜南离和蛇女两个人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姜南离垂着头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在恶地时，她是没有影子的。
可是随着她的动作，脚边开始出现了模糊的影子。
“陆陆续续有过一些人类术士进入十方鬼城。”蛇女还在继续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姜南离，“不过，姓姜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毕竟当年，凶神相柳牵头，和大部分人类术士一起，选择将人，妖鬼分离。而不同意这个做法的阵营里，也有一部分人类术士。”蛇女轻声道，“而那一部分人类术士，便是我同你说过的，原先供奉着白龙，后来改为姜姓的部族。”
“照理说，你们姓姜的，和负责和凶神相柳一起看守鬼城的柳家人，该是死对头才是。”
“他们怎么会让你钻空子，进到了鬼城呢？”
蛇女的话让姜南离的心里打了个突突。
她想起了那天乔一松同她说起鬼城中有些与姜家有关的事儿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姜南离还想问得更细些。
可蛇女当年并没有参与进去，再仔细的也说不出来了。
“那么白龙呢？”姜南离开口问道，“关于白龙，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提起白龙，蛇女周身的情绪似乎沉了下去，她声音变得有些低，“那是条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龙。”
那条白龙，已经不能算是一条妖异了。
它活了很久很久，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条龙神。
那时候，人族还是一个又一个的部落。
其中一个部落首领，虔诚叩拜，终于见到了白龙，他奉白龙为神，将白龙当做整个部落的信仰。
而白龙，则是尽可能地帮助那个部落，躲过一次次的灾难。
“那个部落，就是姜家的前身？”姜南离的声音虚虚地浮在半空中。
蛇女应了一声，“后来，人族也好，妖异一方也好，都发生了许多事情。白龙那段时间受了重伤，无法再时时刻刻给予回应。”
“那个部落，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快速落败，只剩最后一小支人，改姓为姜。”
“他们信奉了别的东西，并且借助那东西的力量，害死了白龙。”蛇女说得轻描淡写，可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说完了几百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信奉了别的东西？那是什么？”
蛇女笑了一声，她转头看向姜南离，“姜南离，你才是姜家人，我如何得知你们信奉了什么？”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神明。”
上方有光亮透过出口落了下来，两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蛇女先探出头去看，周遭没有人。
毕竟这里有着凶神相柳的巨大雕像，听说相柳已经闭关了几百年，而他闭关的地方，正是在雕像内的小世界。
十方鬼城里，没有人会想不开来触凶神相柳的霉头。
“没有人，我们现在离开。”蛇女从通道爬了出去，然后伸出一只手，准备拉着姜南离上来。
姜南离借力爬了上去。
她们从通道离开后，身后的入口便缓缓阖上了，与此同时，雕像上的一条蛇头缓缓降了下来，雕刻而成的蛇眼直勾勾地看向姜南离，像是有什么在通过那双眼睛审视着姜南离。
蛇女呼吸止住了，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巨大雕像，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而姜南离的呼吸也放缓了许多，面前的雕像巨大，压迫感更是扑面而来。
好在，那尊相柳雕像没有再继续动作，那颗垂下来的蛇头定在了半空中。
蛇女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姜南离，“我们先离开这里。”
姜南离点了点头，她看向蛇女，“等我一会儿，我得给同伴留下记号。”蛇女正要开口时，姜南离已经走得远了。
姜南离停在了相柳雕像的正下方，匕首轻轻靠了上去，划了划，没有留下痕迹。
姜南离收回了匕首，她沿着雕像下方走了半圈，什么也没有，她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照理说，如果柳旻和梁弋穿过入口后，出现在了十方鬼城的范围，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雕像处。
毕竟相柳雕像大且显眼。
只要朝着雕像的方向一直走，很快就能到达，如果他们等了一段时间，引起了恶鬼妖异的注意，不得不提前躲藏个起来，也一定会给自己留下记号。
可是现在，周围什么记号都没有。
就算是梁弋身边自己给他备好的符咒都没有用，柳旻身为柳家人，一定有自己的法子，可以在十方鬼城留下信号。
现在，姜南离什么都没有出现，说明他们尚未到达相柳的雕像。
可是，他们和姜南离一起落入恶地的可能并不大，一来，小黑猫便是和姜南离一起落入的恶地，它和姜南离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并没有分开到别的地方去。如果柳旻和梁弋也到了恶地，该在同一处地方才是。二来，姜南离在恶地中掀起的那一番动静极大，如果他们在恶地，一定会及时找来。
姜南离微微垂眸，她换出骨鞭，轻轻一甩，有银光闪过，落在了雕像一角。
蛇女脸上难掩焦急的神色，姜南离没有再拖延，留下记号后，便朝着蛇女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姜南离完成了要做的事情，蛇女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握住了姜南离的手腕，“跟我来，鬼城快要入夜了，如果还在外面游荡，可能会被盯上。”
蛇女并没有说明是被什么盯上，可是从她的表情看，姜南离知道，那东西比起诸怀只会更加可怖吓人。
两人没有再拖延，顺着雕像下方的黑暗，朝着外面的巷子走去。
当两人走出雕像的阴影范围后，蛇女的动作更加快了。
她拉着姜南离，起先是小步走，然后是快步走，最后变成了小跑，直到最后的狂奔。
就像是走得慢了，便会有什么从黑暗中扑杀出来一般。
有蛇女的存在，姜南离并没有引起什么过多的注意。
她们一路上也遇到了四五个居住于十方鬼城的东西，那些，连半个眼神都没有递给她们。
蛇女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她喘匀了气，抬手敲响了面前的门。
那门是猩红色的，看上去不像是木头。
吱呀一声，那略显诡异的门从里面向外推开。
是一只朱厌。
朱厌长得一副猿猴模样，头白脚红，眼睛是淡淡的粉色。
“鸣蛇？”那只朱厌看向蛇女，粉色的眼睛挤了挤，“你倒是来得巧。”
只见那猿猴模样的朱厌抬起一只手，搔了搔脑袋，“蛊雕撞上了一个活人，邀请我去共食，你要不要一起？”
蛇女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姜南离。
虽说十方鬼城常有人类术士混进来，可经常是四五年里混进来两三位。
扎着堆出现的，只有可能是姜南离口中的同伴。
第61章
梁弋形容不出穿过十方鬼城大门的感觉。
失重感只是一瞬的事儿,等他缓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仰面倒在了一片黑土上。
他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梁弋腾一下坐起身,在几步远的地方看见了同样仰面躺着的柳旻。
没有姜南离的影子。
梁弋登时从那有些抽离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爬了起来,环顾四周。
的确没有姜南离的影子。
甩出一枚用以照明的符咒，两人周边的一片区域都被照亮了,空旷又平坦,别说是人，便是一只小虫子,也无处躲藏。
符咒的光刺激到了柳旻的眼睛。
他的瞳孔轻轻缩了缩,同样清醒了过来,他腾一下坐起身，看向梁弋。
“阿离呢？”柳旻看向梁弋，开口问道。
梁弋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那意思却是分明，姜南离和他们没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没事。”柳旻微微垂下眼,不知是在安慰梁弋还是在安慰自己，“十方鬼城有四处城门,四面都有可能与通道连接,阿离也许是出现在了另外三面。”
梁弋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烦躁，真的会这么巧合吗？
三个人还有一只猫。
四处城门,偏偏是自己和柳旻出现在了一处,姜南离却独自出现在了另一处。
这个结果,让梁弋隐隐有些不安。
柳旻已经爬了起来，他借着符咒的光寻找着十方鬼城的方向,片刻后，他抬手指向面前的方向，“我们先前约定好了，在相柳雕像下见，梁弋，我们先进城和阿离会合吧。”
梁弋闻言抬脚朝着柳旻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步子有些急切，像是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赶到城里，找到姜南离。
他们出现的地方离城门并不算远。
没有走太久，便到了城门外几百米的方向。
柳旻凑近了梁弋，“十方鬼城以鼠将守门，等会儿守将会查验我们的身份，我已经提前用符咒设过障眼法，你只要别露馅儿就能顺利过关。”
梁弋嗯了一声，两人离城门更近。
城门外，有一条不算特别长的队伍，梁弋排在了队伍最后，打量着前方的情景。
队伍里的东西奇形怪状，戾气横生，总归不是人。
他也看到了柳旻口中守城的鼠将。
那是两只半人高的老鼠，老鼠身上套着盔甲，看上去有些滑稽，可那盔甲又像是替鼠将量身定制的一般，十分合身。
其中一只鼠将凑近了要进城的妖异，似乎是在嗅闻着什么，片刻后，抬头说话。
声音听上去像是戏腔。“肥遗一只——分到城西。”
另一只鼠将一只手拿着纸，另一只手握着笔，它跟着道，“肥遗一只，到城西。”
那只肥遗则是扭着腰穿进了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