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诉我，姜家需要我的帮助。”姜淑蕊已经有些记不清当时他们说这些什么了，她时不时抬头看向屋外，像是要确保天还亮着。
“阿彦和我，还有好些人一起，我们修建了一处宫殿。”姜淑蕊咽了一口口水，她抬头看向姜南离，眸光轻颤，“他们说，所有的姜家人都可以通过那个宫殿，重回世间。”
“从此，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超脱寿命的约束。”
姜南离微微蹙眉，“可是，所有的姜家人死后，魂魄都会被渡化，怎么会……”
“那些魂魄，都存放在宫殿里。”姜淑蕊轻声道，“他们在等，等可以重见天日的机会。”
“那个宫殿，就藏在十方界里。”
姜南离闻言，身子一震。
十方界，她先前去过一回，出来时，几乎将十方界给毁了。
“可你上回，却几乎要毁了十方界，这让他们不得不提前有了动作，好用姜家龙骨缝补。”姜淑蕊道，她的眼睛微微弯起，看向姜南离时，带上了浅浅的笑意，“我的阿离，竟是这么厉害了。”
“可是龙骨消失了。”姜南离补上了后半段话，“所以他们才想用幻境困住我，能找到龙骨最好，不能，也可以用我体内的龙骨修补。”
姜淑蕊看向姜南离，她眸光轻轻颤动，算是肯定了姜南离的话。
“他们作为意识存在，即便在幻境当中也多受限制。”姜淑蕊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阿离，从幻境离开后，你要抢在他们之前找到龙骨。”
“龙骨能够修补他们休养生息的十方界，也能彻底摧毁十方界。”姜淑蕊的声音越来越花，她的视线不时飘向窗外，刚刚还明媚的天光渐渐变暗。
“阿离，这个幻境很容易打破。”姜淑蕊握紧了姜南离的手背，“杀了幻境我和阿彦，没有了我们两个人的魂，幻境便会一击即散。”
下一刻，外面的光陡然消失。
姜淑蕊眼中的泪还续着，可神色却渐渐变了。
看向姜南离的目光也从原先的温和渐渐变得惊慌愤恨起来。
姜南离眼疾手快，一掌刀劈在了姜淑蕊背后，女人眼中的神采散去，整个人软了下去。
姜南离这一下，足够叫她睡到下一个白日。
梁弋从外间走了进来，他看向软在地上的姜淑蕊一眼，才将目光投向姜南离。
姜南离缓缓站起了身，她转头看向梁弋，“我们需要回到疗养院去。”
“她刚刚告诉了我离开的方法。”姜南离缓缓吐出一口气，“杀了幻境里的姜彦和姜淑蕊，我就能将定住幻境的符咒毁去。”
“有月光的时候，疗养院到处都是那种不知是什么的影子。”梁弋微微蹙眉，“那些东西，很难缠。”
姜南离嗯了一声，她朝外走去，抬手轻轻推开了房门，疗养院的高楼出现在了视野当中，粗略一数，疗养院有二十多楼，尽数被月光笼罩。
既然姜淑蕊在天亮时清醒，那么说明，那些东西在白天是出不来的。
最好的办法，是在白天时摸进疗养院，对姜彦动手。
可是……
姜南离视线微微下垂，白天的姜彦和白天的姜淑蕊一样，仍旧有着自己的神智。
如果在那时候动手，姜南离只是这样想着，便心口一颤。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后，抬眸看向梁弋，“白天的时间很短，我们要趁着现在摸过去，等到天亮，再进疗养院。”
梁弋点了点头，他将横刀背在背上，先姜南离一步小心翼翼地踏出了房间。
小黑猫跟在他身后，动作轻盈，只是刚跳至半空，就被姜南离伸手捞进了怀里，“你留在这里。”姜南离对着小黑猫轻声道，“保护好她。”
小黑猫喵了一声，从姜南离身上跳了下来，往屋里跑去。
姜南离在这间红房子的外面留下了一枚铜钱，然后跟在梁弋身后，往疗养院的方向快步而去。
幻境中很安静，半点声音都没有。
所以，他们疾步而走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显，疗养院的大楼近在眼前。
姜南离抬手轻轻拉了拉梁弋的衣角。
梁弋回头看向姜南离，两人停下了步子，借着繁茂树丛的遮掩，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疗养院的大门。
姜南离摸到了保安亭后方。
几乎是在她靠近保安亭的同时，整个疗养院颤动了一下，月光扩得更开。
姜南离和梁弋两人一左一右背靠着墙，身子完全隐没在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疗养院大楼传来的动静才渐渐歇了下去，月光也缓缓从保安亭处移走，只笼着后方的高楼。
姜南离松了一口气，她耳边，有戏曲声响起。
戏曲唱腔断断续续，中间还夹杂着细微的电流声。
是保安亭的保安在用收音机听着戏曲。
可是，这一处幻境里的人，应当都是受他们影响的人。他们是姜家先祖，按理说，只有姜家人会受到他们的影响才是，那个保安，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幻境当中呢。
姜南离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保安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收音机上。
他一只手握着收音机，另一只手拨弄着收音机上方的天线，是不是应和着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唱出两句戏腔。
他丝毫没有发现，窗户边的姜南离。
姜南离的动作极快。
破窗和翻身而入几乎是同时完成的。
保安被吓了一跳，他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只是还不等他跳起身，脖子上便一凉。
转头去看，是先前他见过的客人。
“你们……”保安的舌头有些磕磕绊绊的，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他的视线有些茫然地在姜南离和梁弋身上转了两圈，喉结上下动着，“姜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南离的目光落在了保安身上，她把保安上下打量了好几回，这人的确不像是幻境中的。
她心思微沉，一个活生生的普通人，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幻境当中呢。
保安缓缓抬起手，他伸出右手，有些小心翼翼地碰上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
有些冰手。
摸起来不像是唬人的玩具，而是一把真的，开过刃的刀。
保安缓缓咽了一口口水，他不认得面前的男人，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姜南离。
姜南离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对着梁弋轻轻摆了摆。
梁弋会意，收回了手中横刀。
保安悬起的心还没来得及落下去，手腕又是一痛，那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用一条扎带将自己的双手牢牢绑在了一起。
甚至他害怕绑得不牢固，又加了一条绑带。
保安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话，可对上面前男人冰凉的目光，便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有些委屈地往后缩了缩，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背对着自个儿站着，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桌上的东西一览无余，都是保安自个儿的物品。
姜南离右手边，就放着保安的通行卡。
上面印着保安的照片和名字，保安姓柴，全名柴文林。
一寸照片里，柴文林咧嘴笑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疗养院保安这活儿，柴文林是捡漏来的。
工资极高，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在保安室里，摆弄摆弄收音机，翻翻报纸，就将超过百分之八十海市人的工资拿到了手里。
柴文林缩在角落里，有些想叹气，可他抬头看看那两个闯进保安亭的人，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他是知道，这间疗养院幕后大老板不是个普通人。
他原先只是听说，疗养院背后大老板姓姜。
楼里，最重要的两个病人，就是大老板的家人，而面前的姜小姐是那两位病人的女儿。
姜南离的照片，每年都会更新给疗养院的员工看，这也是柴文林一眼认出姜南离的原因。
他一开始见到姜南离来，还有些高兴。
大老板来了，说不定看他们照顾得好，一高兴，就给大伙儿涨工资了呢。
可现在，工资没见涨，自己还被捆在了这里。
柴文林越想，心里越加慌乱。
他接连咽着口水，时不时瞥向姜南离，正当他不知该说点什么，才能保住自己这一条命时，姜南离突然转过身，手里还捏着那沓报纸。
“今年是鼠年？”姜南离问出了一个柴文林怎么都想不到的问题。
柴文林有些茫然，一时间连害怕都忘了，他茫然地点了点头，回答了姜南离的问题，“是鼠年，三月十七号。”
听到柴文林的话，梁弋抬头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的目光和梁弋对上，两人没有说话，可心里皆是有了一个结论。
今年分明是兔年，八月二十七号。
可柴文林，却是活在了三年前的三月十七号。
那时候，疗养院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儿。
只是现在，他们没有什么时间去探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而柴文林是什么情况。
因为外头，天又一次亮了。
鸡鸣时，柴文林的眼珠子转了转，脑袋往下一垂，睡了过去。
“先找到姜彦。”姜南离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她打开了保安室的门，日光照在她身上，却没有半点温度。
梁弋跟在姜南离身后，两人朝着疗养院快步而去。
白天的疗养院里，的确没有那些影子的存在。
只是，比起夜里，疗养院中多了许多病人和看护。
他们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儿，像是看不到梁弋和姜南离一样，半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们。
两人从安全通道上到了十五楼。
比起其他的楼层，十五楼的人少了很多。只有零星的两个看护在收拾着长廊。
姜南离从安全楼梯里拐了出来。
那两名看护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姜南离的方向。
梁弋的手缓缓按上了刀柄。
空气逐渐凝固，直到阳台上的花盆砸向了地面。
第67章
姜南离退开半步,那两名穿成护工模样的人，她是见过的。
在鬼窟里，那两个人是那些失去意识的孩子中的一员。
在姜南离退开的那半分钟里,那两个姜姓的孩子已经朝她飞扑而来。
姜南离抬起骨鞭去挡。
骨鞭重重砸在其中一个孩子的右手手臂上,他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扭曲着,可他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仍旧朝着姜南离而来。
梁弋拔刀向前,那两个孩子手臂上像是覆上了一层甲壳,横刀劈砍上去，发出巨大的声响,甲壳被劈开了一条缝隙。
姜南离同梁弋对视一眼,便收回了骨鞭,闪身往姜彦所在的房间疾步而去。
和梁弋缠斗在一起的姜家小孩儿察觉到了姜南离的意图，想要反身阻拦住他，可是,其中一个孩子刚刚侧开身子,梁弋的横刀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眼瞧着姜南离距姜彦的屋子越来越近，那两个穿着护工衣服的小孩儿变得焦躁起来。
对上梁弋时,他们覆盖着甲壳的手臂挥得生风。
梁弋有些吃力，那两个孩子的力气大极了,每每撞在一起,都让梁弋虎口发麻，次数多了,他手掌也生生疼着。
那头,姜南离已经到了病房外。
小孩儿更加烦躁起来,其中一只嘶吼着扑向了梁弋，他张开口,朝着梁弋耳后重重咬去——
姜南离抬起骨鞭砸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房间里，仍旧是先前的样子，两个床铺并排放着。
唯一的不同便是，原本睡着姜淑蕊的床上空无一人，而姜彦则是斜靠在床头，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他抬眼看向姜南离。
不似先前那样凶狠，带了几分复杂。
“淑蕊心软。”姜彦开口道，“被你掳走，一定会趁着白天他们掌握不到的那一点点时间将她所知道的事情尽数告知你。”
“所以，你现在来杀我了，是吗？”姜彦的眼皮微微抬起，正与姜南离的视线对上。
姜南离没有说话，其握紧骨鞭的动作却是默认姜彦的话。
姜彦笑了一声，“淑蕊仍旧把你当女儿，可我却不这样认为。”
“你不过是占据阿离躯壳的怪物。”姜彦道，“你最好现在就动手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为阿离报仇。”
姜彦咬着牙，他绷紧的肩膀轻轻动着，像是想要扑上来，却又受制于身体，只能干瞪着眼。
姜南离抬脚，停在了病床前方。
她看向姜彦，“我在幻境中杀了你们，现实里，你们的身体会受到干扰吗？”
“死不了。”姜彦道，“你杀死的，不过是我和淑蕊被他们影响的灵魂。”
姜南离点了点头，她猛地抬手，骨鞭缠上了姜彦的脖子，末端悬在他胸膛上方。
“那就以后再见吧。”姜南离的手腕微微收紧，她垂眸看向姜彦，眸光清冷。
姜彦脸色微微憋成了紫色，他看向姜南离，鼻翼轻轻抽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