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彦并没有把梁弋放在眼里。
毕竟刚刚他已经领教过了，梁弋的那把横刀甚至伤不到他的实体。
然而下一刻，姜彦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刚刚并没有能伤到他分毫的横刀，竟是落到了实处，他握着骨鞭尾端的右手被斩断，只剩一层皮肉吊着手掌。
姜南离收回骨鞭，她深深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姜淑蕊，然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屋子。
梁弋且战且退。
姜彦并没有追出去很远，他站在楼梯口，恶狠狠地盯着已经下了一层的姜南离和梁弋。
看上去，他十分想要继续追上去，只是碍于什么，不能离开楼道口，只能在原地左右来回走着。
“我们走。”姜南离收回了看向姜彦的目光，她转身，继续往下而去。
梁弋跟在姜南离身后，“我们是什么时候进到幻境的？”
“我不知道。”姜南离沉声道，“在进到房间时，我发觉有符咒后，便分神去探，那时候，我并没有发现符咒的不妥。”
姜南离一开始，以为那符咒是用来安姜彦和姜淑蕊魂的。
直到，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她才确定，这一切都是幻境。
“幕后的人用你父母的身体，说出那样的话，究竟是想做什么？”梁弋眉心紧蹙，他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姜南离说，布下幻境的人实力远在她之上，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反倒用这样迂回的法子呢。
姜南离没有回答梁弋的话，因为梁弋问出的问题，她也没有个答案。
楼道里的灯在她们靠近时亮起，远离时熄灭。
随着他们的动作，灯光一明一灭。
很快，他们就下了七八层的样子。
姜南离抬头去看，姜彦仍旧在十五楼的楼道口，探头看向他们。
见姜南离向上看来，姜彦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双唇动着，做出夸张的表情。
可姜南离却是看懂了。
他在说，“你跑不掉的。”
“阿离。”梁弋开口喊住了姜南离，“下面有声音。”
姜南离闻言侧耳去听，那声音由轻变重，由远变近。
像是有什么，正从一楼沿着楼梯爬上来一样。
姜南离停下了步子，她转头看向一旁安全通道的大门，“不从这儿走。”
两人隐没在黑暗中，在七层的长廊上，拔腿狂奔。
先藏起来，再从长计议。
只是他们眼下唯一的方法。
最里面的房间里堆满了杂物。
姜南离和梁弋藏身其中，小黑猫轻巧落地，它踩在地上时，没有半点声音。浅绿色的眸子看了一眼姜南离，而后悄无声息地往外跑去。
它身形极快，影子尚未被投在墙上，便模糊成了一片。
姜南离和梁弋缩在杂物堆中间，腐朽的气味从四周包围了他们。
刚刚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在朝着姜南离他们靠近，像是已经到了七楼的长廊，正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寻着他们两个闯入者。
姜南离的耳边传来砰砰的心跳声，她抬眸去看，这才发现自己和梁弋紧靠在一起，自己刚刚听到的，正是梁弋强有力的心跳声。
“别怕。”姜南离握紧了骨鞭，她轻声道，“不会有事儿的。”
说着，她突然抽身而出，梁弋伸手想要拉住姜南离，却拉了个空。
姜南离转头看向梁弋，“我引走他们，你去找幻境的边界。”
梁弋点了点头，他张口道了声小心。
姜南离眉眼微挑，“你也是。”声音落下，姜南离闪身出了屋子，骨鞭甩出，撞上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些声音停了一瞬，而后变得有些杂乱，但能听出，正在朝着姜南离靠近。
姜南离立在长廊中央，抬眸看向声音来处。
声音越来越近，长廊那头仍旧空无一物。
哗啦一声，那声音像是拐进了长廊，没了遮挡后，更大了两分。
然而，姜南离面前，仍旧空无一物。
姜南离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见，面前被月光照亮的长廊地面上，开始出现一条又一条影子。
那是人的影子，有些细长，有些粗壮。
那些影子推搡着，挤在一起，朝着姜南离一点点靠近。
和那些影子一起靠近的，还有刚刚那走动的声音。
姜南离甩出长鞭，正勾住最前面的一具影子。
一个瘦长的黑影被她从地面下方拽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
那惨叫声，似是一个信号。
所有的影子都变得焦躁起来，他们涌向了姜南离站着的位置。
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黑猫身影从上方跃下，落在了地面上，它拔足狂奔，口里还叼着一个人。
另一边，梁弋握紧横刀，破窗而出。
他从七楼飞身而下，只见他在半空中翻转身形，翻身将横刀狠狠扎进了墙体。
横刀向下滑动，最终停在了二楼的位置。
而刚刚还十分安静的疗养院，也在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第66章
那些影子的注意力被另外两处的动静分散了一瞬。
等它们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姜南离身上时,刚刚还在它们面前的姜南离却已经没了踪影。
那些影子登时变得暴躁起来，传出来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杂乱。
它们互相推搡着，竟是将一旁的墙壁冲撞出了裂纹。
骨鞭破开空气,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甩了出来。
一具影子被猝不及防地勾住了喉咙,硬生生地从地面下方扯了出来。
影子被抽出后,便开始变得透明，身上竟是出现了青烟。
然而这一鞭,却也暴露了姜南离的位置。
那些影子一同转向,冲向姜南离苍生的房间。
房间外侧的墙被他们撞出裂纹，水泥混着墙漆落下,靠外的墙竟是被那群影子硬生生推到。
月光穿过墙面,落在了屋子里。
有月光在,那些影子变得愈发黑。
而姜南离的影子，也出现在了脚边。
姜南离的手动得极快，骨鞭每次出手都会勾出一条影子来,耳边惨叫声不绝于耳。
姜南离面色却是愈加苍白,她膝盖一同，整个人竟是跌跪下去。
垂眸去看,姜南离发现，有一具身形矮小的影子避开了她的视线,竟是已经扑到了她的脚边,开始啃噬起影子来。
骨鞭重重砸了下去，那具矮小的影子发出惨叫,在姜南离琥珀色的眼里变成了几缕青烟。
只是,姜南离的影子却是缺了一块。
那时她左腿小腿的位置,与之对应的，姜南离感觉到了自己的左腿小腿处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许是血腥味儿刺激了那些影子,它们的动作愈发暴戾。
姜南离再怎么能以一当百，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伤口。
她半抬起眼睛，抬眸看向月亮处，黑猫和梁弋处还没有消息传来，还得再撑下去。
姜南离手中的骨鞭出现了残影，一具又一具的影子被她从地面下方勾了出来，惨叫着消散。
只是，那些影子太多了，死了一批，又有数不清的从拐角处涌了过来。
姜南离有些记不清自己又拖延了多久的时间，只知道身上没有一处不再疼着。
就连眼前也染上了一抹红。
骨鞭又一次被她重重甩出。
只是这一次，骨鞭勾住的那具影子，被其他影子攀扯着，姜南离发力数次，都没有能将影子勾出来。
反倒是骨鞭，被死死固定住了。
姜南离抬起左手，将铜钱竟数取下。
她将铜钱握在了手里，死死握住，并没有第一时间掷出。
剩下的影子则是一窝蜂地扑向了姜南离的影子。
几乎就在那些影子快要触碰到姜南离的影子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远变近。
头顶那轮浑圆的月亮，被那影子彻底挡住。
是梁弋的车。
下方是巨大化的小黑猫。
梁弋抬脚踹开车门，高喊一声，“阿离，我接住你。”
姜南离松了一口气，她愤然发力，手中铜钱飞出去一枚，竟是让钉在地上的骨鞭松动。
她三两步踏着黑影而过。
手中骨鞭甩出，缠上了车门，身子被骨鞭带着飞了出去。
黑色的越野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缓缓下坠。
黑猫跟在下方拔足狂奔。
姜南离翻身借着骨鞭稳住了身形，她站在了车顶上方，“梁弋，很快就要没有月光了。”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梁弋却听明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放心，我能稳住车子。”
姜南离转身看向上方的月亮。
那月亮极圆，光也有些刺眼。姜南离轻甩骨鞭，左手一抬，又是一枚铜钱飞出，那铜钱竟是落在骨鞭上方。
骨鞭在铜钱的构筑下，变做了弓箭的模样。
另外三枚铜钱从姜南离手中脱出，成了三支细长的箭。
姜南离背挺得笔直，她弯弓射箭，三支箭羽朝着月亮飞去。
光在一瞬间熄灭。
车子也落在了黑猫背上。
小黑猫叫了一声，朝着疗养院后方林立的屋子狂奔而去。
姜南离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背靠在车座上，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我绕着疗养院往外，那间屋子便是边缘。”梁弋抬手指向面前的一座红色屋顶的房子，“穿过那间房子，便会回到疗养院的入口。”
“我和小黑会合后，把姜淑蕊藏在了那间屋子里。”梁弋顿了顿，他转头看向姜南离，“你觉得姜淑蕊有些问题？”
姜南离没有立刻说话，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情绪缓缓沉了下去。
“刚刚在病房里时……”姜南离轻声道，“姜彦对我动手了，可姜淑蕊一直没有动过。”
“而且，姜彦没有离开十五楼。姜淑蕊却被小黑猫掳走了。”姜南离从敞开的车门处探出半个身子，她跳到了黑猫背上，手掌盖在小黑猫的皮肤上方。
小黑猫似是察觉到了她所想的事情，喵呜叫了两声。
姜南离转头看向梁弋，“姜彦追过小黑，仍旧没有离开十五楼，可姜淑蕊却毫无阻碍地离开了。”
“铸造幻境的符咒在十五楼的病房里，姜彦不稳定，所以离不开那符咒，可姜淑蕊却是极为稳定。”
“她才是幻境的关键。”姜南离道。
“你是说……”梁弋有些迟疑，“创造这个幻境的是姜淑蕊？”
姜南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她身上，的确有着很大的谜团。”姜南离说话时声音拉得有些长，像是有些不确定，可说出的话，却又用了笃定的措辞。
说话间，他们很快就到了红顶的屋子。
姜淑蕊手脚都被缚住，人被捆在了柱子上。
听到动静，姜淑蕊抬头看向声音来处，见是姜南离，她动了动手腕，像是想要挣脱手上的绳子。
“你是姜淑蕊？”姜南离停在姜淑蕊面前，半蹲下去。
姜淑蕊没有说话，只是眼眶却有些泛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阿离已经死了。”
答非所问。
姜南离并不在意，她半垂着眸，继续说出自己的疑问，“你从哪里得知阿离死了？”
“姜淑蕊明明在阿离五岁时，就失踪昏迷了。”
姜淑蕊的胸膛起伏得更甚，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姜南离，一直紧抿着嘴唇，只重复着那一句，阿离已经死了。
姜南离并没有催促她，她安静地待在屋子里，他们两人一猫都受了不少伤，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梁弋守在外面，时刻关注着周遭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声鸡啼在极远处响起。
姜淑蕊的身子突然软了两分，她又开了口，“阿离。”
“天亮的时候，安全了。”姜淑蕊眼眶更红了，她死死盯着姜南离身上沾血的地方，“你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姜南离闻言，心里空了一下，她盘腿坐在了姜淑蕊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姜淑蕊。
姜淑蕊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强忍住哭腔，说得极快。
“你五岁那年，姜永找到我们，要将你送去鬼窟。”
“我和阿彦不愿意，按照姜家的传统，若是父母不愿意，那便是可以不送出去的。只是我和阿彦仍旧担心，所以选择连夜离开。”
“事实证明，我们的不安是对的，姜永说，他曾卜了好几卦，都说你是最佳选择。”
“姜永强行带走了你，将我和你父亲幽禁在姜家村下方的密室里。”
“你父亲，比我更早接触到他们。”姜淑蕊抬眸看向姜南离，她的瞳孔轻轻颤动着。
姜南离的背挺得更直了，他们。
姜淑蕊提到了他们。
“他们是谁？”姜南离问道。
“是姜家的祖辈。”姜淑蕊道，“只是，我感觉，他们也只是供人驱使。只是我和你父亲只能接触到他们。”
“阿彦那段时间，总说有人在他耳朵里说话，在控制他的心智。”姜淑蕊眼神暗了暗，“我起初以为他精神崩溃了。直到那天晚上，我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在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之前，我难得睡了一觉，我梦见，小小的你，被龙骨刺穿了心脏。醒来后，我知道，我的小阿离一定是死在了龙骨下面。”姜淑蕊垂下眼去，她浑身都在颤抖着，显然情绪已经绷到了极点，可她仍旧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在姜南离面前崩溃。“在那之后，我也听到了那些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