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旻突然快步上前，只见他右手一伸，手中扇骨分开后又重新连在一处，成了一把极为趁手的短刀。
短刀刀刃漆黑如墨，挥劈下来时，发出飒飒声响。
梁弋翻身去挡，铿一声，整个人竟是被那柄短刀压制着，跌跪下去。
扇叶再一次朝着梁弋而来。
梁弋手下发力，横刀猛地往前一推，柳旻猝不及防，往后连退数步。
梁弋后仰躲过扇叶，与此同时，横刀被他挥抬而起，正正对上扇叶。
梁弋虎口被震得发痛，横刀险些从他手中脱离。
只是，一股力从横刀上方起，竟是帮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横刀。
而刚刚同横刀对撞上的扇叶，则是缓缓落回了地上——那扇叶被横刀劈作两半。
柳旻瞳孔微缩，他执短刀上前，动作凌厉迅猛，带出了道道残影。
梁弋起初只有放手的份，只是很快，柳旻发觉，梁弋在自己手下越发游刃有余。
他像是和手中的横刀合为一体了，动作流畅，每一次，横刀都能叫梁弋挥得生风。
两人在院中颤动，发出铿锵剑鸣声。
朱厌倒吊在横梁上，透过门看着热闹，“鸣蛇，我们要不要去帮他们？”朱厌侧过头，看向站在身侧的鸣蛇。
鸣蛇脸上表情严肃，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怅然。
“你看啊。”鸣蛇道，“横刀的刀魂要和他合为一体了。”
在他们这些凶兽眼中，是可以看见刀魂的。
世上刀剑无数，其中名刀名剑，锻造成千上万把，才堪堪出一把。
这些名刀名剑中，能生出刀魂剑魄的，更是少之又少。
即便生出了刀魂剑魄，往往这些刀魂剑魄也看不上原先的主人，它们会另择主。
可梁弋手中的那把横刀生出的刀魂，像是认定了梁弋一样，它帮着梁弋熟悉自己。
梁弋与横刀之间的契合肉眼可见地提升着。
不光鸣蛇和朱厌看了出来，和梁弋缠斗在一处的柳旻也察觉到了。
起先，梁弋是被自己压制住的，甚至于身上留下了好几道口子，可是现在，柳旻隐隐有些压制不住梁弋了。
梁弋是学过一些格斗术的，他和柳旻之间的差距，原本只在和武器的契合以及对符咒的掌握。
可是，即便是柳旻，也不敢在深夜的鬼城随意使用符咒，只能和梁弋横刀短刀，你来我往。
柳旻所用的那把短刃，自他懂事起便跟着他了，熟悉程度不言而喻。
可现在，梁弋却隐隐有了压过他的势头。
柳旻有些恍惚地想起了骨鞭在手时的力量感。
他猛地抽身向后，横刀铿一下砸在了短刃上方，柳旻听到短刃刀身上方传来细细的碎裂声，他瞳孔轻颤，顾不得去看，便欲转身离开。
他同梁弋缠斗这么久，姜南离都没有出现，要么是她还昏迷着，要么是她根本不在这里。
柳旻清楚地知道姜南离虽被自己锁住了蝴蝶骨，但这已经近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姜南离绝不会被困住这么久，那么她一定已经离开了朱厌的住处。
见柳旻要走，梁弋握着横刀快步往前。
只见他抬手狠狠一掷，横刀被他重重甩出，深深嵌入了门框当中，挡住了柳旻的去路。
柳旻回头看向梁弋，他目光微凉，“梁弋，你要杀人吗？”
“你若是杀了我，柳家绝不会放过你。”刚刚的缠斗，让柳旻有些脱力，他的胸膛轻轻起伏着。
梁弋沉默地走向柳旻，只见他抬起手来，嵌入门中的横刀震动起来，像是要飞回梁弋手中。
而柳旻见状，则是矮身跑向黝黑的街道。
只是他尚未跑出一段距离，便觉得左手手臂一痛。
带着血腥气的横刀从他脸侧飞过，然后又绕着他飞向后方。
“你用骨鞭刺穿阿离肩胛骨的时候……”梁弋跟了上来，他手里握紧了横刀，而柳旻则是跪倒在地上，他大口喘着气，右手托着左手手臂，短刃碎在了他的脚边。
横刀刀刃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方。
“可曾想过，阿离也像你现在这样痛？”梁弋停了下来，说出了后半句话。
柳旻抬头看向梁弋，他大口喘着气，脸色上有汗珠沁了出来，刚刚他只想离开，却没想到梁弋不依不饶，竟是用横刀废了自己的一条胳膊。
即便没有偏头去看，柳旻也能想到，自己的左手手臂，显然已经有了一道露骨的伤口。
“我是阿离的打手。”梁弋举起了横刀，“你伤了她，我便要替她报仇。”
“梁弋——”就在横刀即将劈下去的档口，姜南离的声音响起，穿着白衣的人出现在了视野尽头，旱魃立在她身侧，只是旱魃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并没有什么掺和的意思，她转头看向姜南离，“典籍我已经带你拿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儿呢。”
姜南离转头看向旱魃，“如果正如你所说的，我一定能找到龙骨，那我答应你，在找到龙骨后，会给你们送过来。”
旱魃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黑暗当中。
柳旻捂着伤口转过身来，他看向姜南离，竟是轻笑了一声，“阿离。”
姜南离没有看向柳旻，她从街尾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梁弋看着姜南离，眼眶当中有一丝痛苦的神色。
只是因为姜南离刚刚的那一声，他握着的横刀久久没有落到柳旻的身上。
姜南离并没有看向柳旻，她从柳旻身侧径直走过，停在了梁弋面前，“你不要杀人。”姜南离伸出手，按在了梁弋握紧横刀的手背上，“也不能杀人。”
梁弋没有说话，他缓缓摇了摇头。
可姜南离却是将他的手缓缓按了下去。
柳旻再次转了回来，他看向姜南离，“阿离，我是为了救你！”他道，真心实意，“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妖异侵蚀了，我想给你换骨，只有换骨，你才能变会正常的人。”
“换骨之后呢？”姜南离转过身，终于看向了柳旻，骨鞭垂在她身侧，轻轻动着。
柳旻垂下眼，视线却不可自控地飘向骨鞭，“是，换骨之后，你会失去现在的一切能力，但是有我在——”
“她会死。”梁弋突然开口打断了柳旻的话，柳旻抬眸看向梁弋，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梁弋看向他，重复道，“她会死。”
“你只说阿离被妖异侵蚀了，却不说阿离的这条命，正是因为龙骨才能保留下来。”梁弋的眸光似乎要看破柳旻的魂魄，“你若是当真给阿离换骨，那么她就活不成了。”
柳旻看向姜南离，他声音低了两分，“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柳旻道，“我怎么会让你去死呢，我分明……”
柳旻的声音消失在了喉咙当中，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肩胛骨被姜南离手中的骨鞭刺穿。
与此同时，骨缝中骨刺生长的疼痛，让柳旻的背脊一下矮了下去，他松开了按着左手手臂的手，撑在了地上，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瘫倒下去，不那么狼狈。
“这些，都没有什么说的必要了。”姜南离垂眸看向柳旻，“我来鬼城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左右已经撕破了脸，不如借着你，强开鬼城的出口。”
柳旻的眼眸轻轻颤动着，他抬头看向姜南离，“阿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姜南离垂眸看向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要么现在打开出口，要么，你会像刚刚的我一样，被骨刺一根一根锁住身上的每一个骨头，直至死亡。”
姜南离猛地抽手，刺进柳旻肩胛骨的骨鞭被她带出，一抹鲜血溅在了她的衣服上。
像是在白衣上长出了妖冶的花。
“你要杀我？”柳旻咬牙道，他的舌头被自己咬破，有血顺着唇边淌了下来，他想要站起身，可身上太疼了，只能跪着抬头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退开半步，她的目光中没有半分情感。
“柳旻，我以为，你在对我动手的时候，就想好了现在这一幕。”姜南离甩动骨鞭。
柳旻笑了起来，片刻后却又因为气息不足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侧过头，呕出一口血，撕心裂肺道，“我是为了你好！我早就想好了！即便你换骨之后变成一个普通人，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绝不让你被以前得罪过的人欺侮，我会待你如珠如宝。就算他说的，你的命是靠龙骨才得以保留，我也会用柳家最珍贵的宝物给你续命！阿离，梁弋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柳家续命的宝物我都带在身上，就是怕你有个万一！”
“可是柳旻。”姜南离轻轻叹了一口气，骨鞭末端再一次深深刺入了柳旻的右手手臂，“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手中的骨鞭呢？”
柳旻的眼睛瞪得极大，他两条手都受了伤抬不起来，只能狼狈不已地跪坐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看向站着的姜南离。
姜南离的话像是一枚子弹，直直打进了柳旻的胸膛。
柳旻沉默了下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自己清楚，自己刚刚说的话是真，可自己想拥有骨鞭的心思也是真。
他渴望那样的力量。
在他与柳家家主失之交臂时，数次被如今的柳家家主柳时雨打败时，便无比渴望这样的力量。
柳旻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十分费劲地抬起淌血的右手，借血结印。
有白色的芙蓉花在他面前凭空开出。
姜南离回头看了一眼梁弋，梁弋会意，回到朱厌院门外，喊了一声小黑。
小黑猫从里面飞奔出来，跳上了梁弋的肩头。
花开一瞬，花落也一瞬。
在芙蓉花凋谢的瞬间，一道黑色的门出现在了他们三人面前。
姜南离抬手推开了门，一股极大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涌进那扇门当中。
当风停下，路上的三个人并一只猫消失了。
那扇黑色的门也消失了。
朱厌松开了吊在横梁上的尾巴，它跳着从榕树里跑了出来，探出头去看。
长长的街道上，只剩一摊摊血迹，至于那几个人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男人，居然是柳家的人。”朱厌抬起一只手，拍了拍胸脯，“那我不是先前得罪了柳家人？”
鸣蛇白了朱厌一眼，“那栋宅子，就是柳家的，你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柳家的人？”
朱厌抬手挠了挠脑袋，“谁能想到，那个姓柳的女人那么厉害，其他柳家人竟是废成这样。”
朱厌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左右已经得罪了，倒是你，你本该在恶地的，现在出现在鬼城里，要是叫相柳大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鸣蛇看向朱厌，没接话。
朱厌则是自顾自道，“你和旱魃这种和相柳有过些交情的可不一样，要是相柳大人发现了，不得直接给你绞死了？”
说着，朱厌缩了缩脖子，好像自个儿已经被绞死了一样。
鸣蛇没搭理他，而是自顾自地转身回了屋子，“我要在你这儿借住，我有些东西要在鬼城里找出来。”
“找东西？你要找什么东西。”
“我原本以为，白龙魂飞魄散了，可现在知道了，它的龙魂在姜南离体内，只要能找回整副龙骨，我就能将它救回来。”
“只是我还需要鲛珠。”鸣蛇道，“收藏在鬼城当中，那个上万年独一颗的那颗鲛珠。”
朱厌跟上了鸣蛇的步子，“你疯了不成？你要救白龙，不就是要姜南离死？”
鸣蛇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朱厌，“她会死的。”
朱厌也停下了步子，却没有再说话。
鸣蛇继续抬脚往屋里走了过去，只是这回，朱厌没有跟上去了。
他抬手挠了挠脑袋，回头看向黑漆漆的街道。
朱厌并不讨厌姜南离，即便才见过几面，可他却挺喜欢这个人族的。因为姜南离将那只小妖异照顾得很好。
朱厌甚至有些羡慕，因为被照顾着，而有些愚钝的小黑猫。
可是鸣蛇说了，姜南离会死的。
她从不说空话，她能看的到死亡，说明那并不是很远之后的事情。
朱厌稍稍有些惆怅，也不知道，姜南离死后，那只小妖异要跟着谁生活。
另一边，竹岛村提前准备好的屋子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
姜南离一行出现在了洞里。
她刚刚落地，便察觉到了屋子里有一道目光递来。
姜南离登时握紧了手中骨鞭，抬眸看向目光来处。
是一个女人。
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
而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柳旻也看见了那个女人，他咬着牙，喊出了一个名字。
“柳……时雨……”
第65章
柳时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停在了柳旻身边，目光落在了姜南离手上覆有黑纹的骨鞭上方。
“人我就带走了。”柳时雨半弯下腰，将瘫在地上的柳旻提了起来。
柳旻站起来时比柳时雨和姜南离都要高上不少,可现在被柳时雨提着,却像是一只虚弱的小鸡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