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被锁住了蝴蝶骨。”鸣蛇游到了床边,她示意梁弋将人抱着坐起来。
梁弋照做。
他坐在姜南离身前,半拖半抱地将人拉了起来。
他的衣服是从前面盖住姜南离的身子的,姜南离坐起来时,光洁的后背便裸露出来。
鸣蛇的视线落在了姜南离的背上,她嘶了一声没有说话。
见状,梁弋低下头去看,只见姜南离的背部,无数道骨刺由内向外刺穿了皮肉。
其中有骨刺拧在一起,刺穿了她背后对称的那两块肩胛骨,两边的骨刺死死扭在一起,使得那两块蝴蝶骨也被拉得隐隐有些移位。
“那人,和她有仇吗?”鸣蛇垂下眼眸,她手中握着一把极细的小刀,小刀顺着骨刺轻轻一划,再一挤,一根手指长短的骨刺便被拔了出来。
“没有。”梁弋眼前的光散了开来,他声音喑哑,“阿离把他当作朋友。”
“朋友?”鸣蛇冷哼一声,她手中的动作没停,说话间,又是五六根骨刺被拔了出来,“是想要她命的朋友吗?”
梁弋没有说话,只是拖着姜南离的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鸣蛇看了梁弋一眼,没再说什么,而是低头继续拔着骨刺。
她的动作流畅,没一会儿,便拔了大半的骨刺。
只是,鸣蛇突然停住了动作,死死盯着姜南离的后背。
梁弋见状低头去看,才发觉,姜南离原本并没有伤口的后背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伤口。
那伤口一点点变大,原先只有一个小红点,很快变成了指甲盖的大小。
鸣蛇深吸了一口气,她死死盯着那个伤口,“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龙骨?”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梁弋被鸣蛇问得有些发愣。
他的脑子里鸣蛇的话还有先前柳旻的话搅和在一起,让他眼眶都有些发疼。
“阿离说过。”梁弋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小时候在鬼窟时,曾叫龙骨刺穿过心脏。”
鸣蛇缓缓移开了落在梁弋身上的目光,她垂眸看向面前的姜南离,“我知道了。”鸣蛇道。
只见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脖子。
鸣蛇的脸色有些许难看,她手上微微使劲,手背因为发力而微微凸起,等她收回手,指尖中捏着一块泛着光的鳞片。
蛇鳞被鸣蛇按在了姜南离背上出现的伤口处。
姜南离的身子轻轻抖了抖,那是剧烈疼痛下的生理反应。
梁弋下意识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鸣蛇手底下的动作也放得更缓,她抬眸看了一眼梁弋,“锁住蝴蝶骨的骨刺拔出来时,会很痛。”
“即便她昏迷着,也会因为剧烈的疼痛挣扎。”鸣蛇松开手,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心,视线落在了贯穿蝴蝶骨的骨刺上。“你要控制住她,免得因为挣扎而被骨刺扎破其他地方。”
“好。”梁弋应了下来,他声音喑哑。
鸣蛇看向贯穿蝴蝶骨的骨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催动匕首,缓缓挑破了背上的一块皮肤。
刀刃将皮肉划开,被血肉包裹着的骨刺暴露在外。
姜南离靠在梁弋肩上,身上的颤抖变得更加明显。梁弋垂下手,一只手握住了姜南离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环抱住了她的腰。
姜南离被固定住了,挣脱不得,口腔中却是溢出轻呼。
说是痛呼也不怎么恰当,更像是小声密集的抽泣。
往日,姜南离受伤从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好像因为能很快痊愈,所以无论什么伤口在姜南离眼中都不值一提,因为不值一提,所以连疼痛也被无视。
可是现在,失去意识的姜南离,用最本能的反应告诉梁弋,她是会痛的。
怎么会不痛呢?
好好生长在一起的皮肉被硬生生划开,藏在最深处的骨头,被匕首轻轻刮动着。
那剐蹭声,光是落进梁弋的耳朵里,就已经叫他浑身发凉,一颗心揪着疼了。
承受着这一切的姜南离又怎么会不痛呢?
鸣蛇握着匕首的手猛然发力,姜南离的动作幅度随之变得极大。
梁弋的双臂紧绷着,将人紧紧箍进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挣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又渐渐变小。
梁弋手臂上的肌肉凸起,轻轻颤抖着,直到姜南离没有了挣扎的动静,梁弋紧紧抱着姜南离的动作也没有松开。
鸣蛇轻轻喘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梁弋,“让她躺下好好休息吧。”鸣蛇的视线落在姜南离鲜血淋漓的背上,眸光轻颤,声音里也带了一丝不忍,“或者趴着,背上的伤口很快会好。”
“等朱厌回来,给她煎上一碗提神续命的药,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梁弋久久没有动作,过了很久,才低声应了一个好字。
鸣蛇的视线落在梁弋的身上,片刻后,又移回了姜南离身上,最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照顾她,我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
梁弋的眼里只有面前的姜南离,并没有在意鸣蛇是留还是走。
很快,榕树里,第一层的空间里,只剩梁弋还有姜南离两个人。
梁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姜南离趴窝在床上,手边用干净的绢帕将人背上的血迹一点点地擦去。
绢帕脏了,便用一旁干净的水洗净,拧干,再重新擦背。
不一会儿,身边水盆里干净的水就变成了一盆血水,而姜南离背上有些干涸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了,只剩那些骨刺留下的伤口,密密麻麻,看上去,触目惊心。
梁弋的指腹悬在姜南离背上,他指尖轻轻颤抖着,并没有触碰到姜南离的皮肤,而是隔了很短的距离,轻轻动着。
像是在描摹她背脊的形状。
小黑猫缩在梁弋和姜南离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梁弋转头看向小黑猫,伸手将猫捞进了怀里,小黑猫的右前爪轻轻缩着,黑色的皮毛已经被血沾湿了,爪子上的伤口外翻着,看着有些骇人。
“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了。”梁弋轻声道,小黑猫叫了一声,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乖乖蜷缩在梁弋怀里,只是视线一直看向姜南离的方向。
先用绢帕将猫爪上沾着的灰尘擦干净,好在伤口虽然深,却是叫姜南离匆匆处理过,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梁弋用干净柔软的绢布将猫爪包了起来,动作间,难免会扯动伤口,小黑猫的右手臂时不时抽动着,却是半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看上去,乖极了,丝毫没有平时无法无天的模样。
梁弋将伤口包好,宽大的手掌盖在了小黑猫的脑袋上,“别担心。”他的视线同小黑猫一起,看向了姜南离,“不会有事儿的。”
小黑猫缩了缩身子,紧紧贴着姜南离,一动不动。
姜南离没有要醒的意思,出去找药的朱厌也迟迟未归。
梁弋守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向姜南离,像是一尊雕像。
鸣蛇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她站在了梁弋不远处,“你们人类需要吃饭。”她将手上的篮子往梁弋的方向送了送,“吃点吧,她没那么容易醒,却也死不掉。”
梁弋动了动眼皮,看向鸣蛇。
见梁弋不打算伸手接过食物,鸣蛇轻笑了一声,“吃点吧,别等她醒了,你又病倒了。我说她死不掉,不是诓你,而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梁弋接过了篮子,篮子里有个已经冷掉的馒头,还有用竹筒装着的水。
他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又冷又硬,在嘴巴里嚼了两下,整个口腔都变得干燥起来。
就这竹筒里有些凉的水,梁弋很快将那个馒头吃了下去,腹中有了食物,梁弋的精神好了些,他看向鸣蛇,“你刚刚说,阿离身体里有龙骨?”
鸣蛇神色有些复杂,她在梁弋手边盘着蛇尾坐了下来,视线落在了昏睡中的姜南离身上。
“准确地说,不是她身体里有龙骨,而是她因为龙骨而活着,她和白龙魂已经合为一体了。”
“你说,她曾经被龙骨刺穿过心脏……”鸣蛇的声音轻轻的,“你们人族,最是脆弱,别说刺破心脏,便是仅仅斩断一只手,都有可能丧命。身为人族的姜南离,早在被龙骨刺穿心脏时便死了。”
“她能活到今天,是因为龙魂和她本身融为了一体,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鸣蛇轻声道,“刚刚那个男人,是想将她体内的龙魂龙骨剔除。”
“只是,姜南离能活下来,正是因为龙魂包裹住了她心脏的破损之处,如果龙魂龙骨被剔除,那么,她很快会因为心脏上的伤口而死。”鸣蛇的视线落在半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在我们赶到得及时,龙魂仍旧死死包裹在她的心脏上方。”
“为什么……”梁弋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为什么是阿离?”
“阿离说过,她从进到鬼窟时,便是不同的。只有她能见到鬼窟中飘荡的鬼魂,那些鬼魂也并不伤害她,她本就是那些孩子里,最与众不同的,为什么还会被龙骨刺穿心脏,然后……然后又因为什么龙魂活下来?”
“没有为什么。”鸣蛇转过头,她看向了梁弋,目光冰凉,“正是因为她与众不同,才会和龙魂合为一体。”
“如果要问,也是我要问,为什么姜家人要背叛自己的守护神,为什么他们绞杀了白龙还不算完,还要将其的魂魄困在一个地方,不见天日,要一个最是慈悲心善的龙神,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生命死在幽困它的地方。”鸣蛇说到最后时,情绪稍稍有些激动,她深吸两口气,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转头看向姜南离。
梁弋动了动唇,正要说话时,却被外面传来的动静打断。
鸣蛇同样听到了那动静,转头看向外面,“是朱厌回来了吗?”
像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朱厌的大嗓门儿响了起来。“旱魃,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人族,我住的地方,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清楚,你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鸣蛇脸色微变,旱魃从恶地出来了,不光出来了,还找上了门来。
梁弋并不知道旱魃又是何方神圣,可看鸣蛇的反应,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把她带到上面去,下面有我拦着。”鸣蛇对着梁弋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儿的。”
梁弋不知为何面前的这条鸣蛇会对姜南离这么好,可是当下的情况,也没有给他细细思索的时间。梁弋点头应了下来,上前把姜南离背在了背上,沿着一侧的梯子向上爬去。
就在他刚刚带着姜南离和小黑猫上至二层时,榕树轻轻颤了颤,那扇藏在树干上的大门被人踹开。
一股寒气从下方翻涌了上来。
梁弋抱着姜南离小心翼翼地躲藏起来。
“旱魃,你想做什么?”朱厌嘶了一声,他从旱魃身后窜进了榕树里,视线在屋子里环顾一周,见只有鸣蛇一人,声音也大了两分,“我都说了,我这儿没有什么人族。”
“我朱厌,好歹也是个数得上名号的凶兽,怎么会有什么人族能从我口中逃脱呢?”朱厌拦在了鸣蛇面前,声音极大,反倒看上去有些心虚。
旱魃立在门边,长身挺立,她微微侧脸,眼睛闭着,像是在屋子里一寸一寸地搜寻着。
当她的脸转向鸣蛇时,旱魃的声音冷了两分,“鸣蛇,你为何要护着那个姜家人。”
鸣蛇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看向旱魃。
旱魃也并不需要她回答自己什么,而是继续道,“当年姜家人害死龙神,龙神救过你的性命,你也跟着他最久,如今竟是这样狼心狗肺,拦着我,不让我替龙神报仇?”
“正因为我跟着它最久,才要护着姜南离。”
旱魃冷哼一声,“姜家人都要死才行。”说着,她便抬手,意欲将整个树屋摧毁。
朱厌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旱魃处升起的冷风很快冲到了鸣蛇的脸侧,她脸上出现了血痕,“鸣蛇,白龙龙魂,如今和姜南离融为一体了。”
旱魃脸色微顿,四周乍起的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听下面的动静渐渐消失,藏身于二楼的梁弋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环抱着姜南离的动作也轻了两分。
“梁……弋……”姜南离有些虚弱的声音在梁弋怀中响起,梁弋大喜,忙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睁开了眼睛,琉璃色的眼珠子里,带着一份往常没有的脆弱,“什么叫龙魂和我融为一体了?”
姜南离醒了一会儿。
鸣蛇和旱魃对峙的话,也传了上来,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梁弋脸上的喜色微微凝住,他看向姜南离,声音有些颤抖,“那些都不重要,你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