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看。
林涧瞪圆了眼睛。
什么?!你说你要看?
陆怀沙看着瞪着眼睛的林涧,她腮帮子鼓鼓的,他忍耐了一下才没有伸手去戳。
对,他点点头,专注地盯着她的脸,我不看。
林涧气得想一巴掌呼到他脸上去,就算他将来是很可能把她凌迟也很想呼,但是……
林涧的手都伸到陆怀沙脸边上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那滴血被那个纸婴儿吸收下去了,那么意味着它同样可能吸收母乳作为营养物质来维持形态,那么许碧梧——
她偏头望过去,正见许碧梧低头望着怀里的婴儿,一脸的幸福温柔。阳光穿过白纱缝隙,将她的睫毛映成了一片灿灿的金色。
林涧只犹豫了片刻,随即蓦地出声道:“许夫人!等一下!”
许碧梧惊了一跳,她立马拢紧了刚要敞开的衣带,“谁在那里?”
“是我。”
林涧有些尴尬地从藏身处扯着陆怀沙走出来,“我不是有意藏在这里的。刚才我不小心走进来,好像……”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改口道:“看见小佩儿的脸色不太对劲。”
言罢林涧看向了许碧梧,却见她面上登时焦急起来。
“是佩儿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人过来看看。”
许碧梧随即便要起身,林涧却拦住她道:“不用了,夫人等一下看看。”
这时候孩子已经饿得哭了起来,伸着小手去扒拉许碧梧的前襟。林涧轻轻摸了一下婴儿的脸,接着却猛地用尖尖的指甲掐进了婴儿娇嫩的肌肤。
许碧梧柳眉一下子竖了起来,她一把推开林涧的手,抱着佩儿后退一步怒道:“圣女你这是干什么?”
林涧“嘶”了一声,轻轻吸了口气。
她捂住手背,打断许碧梧的话道:“许夫人,你看。”
许碧梧还要训斥,余光却瞥见了自己怀里的东西。
方才被林涧掐过的地方迅速干瘪下去,如同薄薄的纸被人戳了一个洞。伤口下面没有血肉,像是一个黑洞。
孩子兀自在哇哇大哭着,然而全身却从伤口开始迅速地纸化。直到完全变成了林涧方才看见的竹篾纸人,活动之间纸手臂擦过身体,发出沙沙的渗人声响。
许碧梧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她两条手臂簌簌发抖,软得几乎抱不住怀里轻飘飘的纸人。
“这、这是什么东西?!”
林涧及时地托了她手臂一把,才没让纸人掉落到地上去。
她瞥了一眼门外,示意许碧梧噤声。
许碧梧惊恐地捂住嘴巴,两只眼睛溢满了泪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半晌才低低地出了声音,嗓子哑得好像被砂纸摩擦过,“这个东西在这里,那我的佩儿呢?”
林涧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但是你看见操控纸人的这些傀儡线了吗?我和陆怀沙昨夜被一个傀儡师袭击过,我怀疑那傀儡师和这事脱不开干系。”
“傀儡师?”
许碧梧瞳孔颤颤的放大了,“少主身边最近确实来了一个傀儡师,一直在贴身保护少主……”
林涧和陆怀沙对视了一眼,看来许碧梧说的就是他们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白影了。
“那个人叫白九。”
许碧梧回想着说,“听说傀儡术法极为精妙,能操控千里之外的物体。不过他性格孤僻,我和他接触不多……难道是他害了我的佩儿?”
许碧梧情绪激动起来,立刻便要起身。
林涧却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便道:“不过说来佩儿也只是个刚刚满月的婴儿,他伤害一个孩子干什么?而且还要弄一个傀儡来代替。”
“一定是他想要借机报复少主!”
许碧梧狭长美眸里燃起了怒火,“佩儿是少主唯一的孩子,他伤不了少主,才把主意打到佩儿身上去!”
林涧并不是很同意许碧梧的说法,白九既然是贴身保护秦默,那他重伤秦默的方法多了去了。费尽心机杀掉他的孩子,再补上一个傀儡实在没有必要。
但是许碧梧现在急得团团转,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去。
林涧只能试着开口道:“但是现在夫人你对白九的身份也没有什么线索。我总觉得,这件事与秦默脱不开干系。”
“不可能。”
许碧梧痛苦地倚在梳妆镜边,拭着眼里的泪水,“佩儿可是他的孩子,他那么喜欢佩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涧想起来听见侍女说的秦默一个月就只来看过孩子一次的事,没有回应许碧梧的话。
“那眼下佩儿已经生死不知,夫人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许碧梧咬紧牙关道,“当然是告知少主,让他好好处理那个傀儡师,给我的佩儿讨回公道!”
秦默那双带着邪气的狐狸眼总让林涧心头产生不祥的预感,她知道自己没法劝阻许碧梧,便道:
“那自然可以。但是在处理傀儡师之前,夫人能否依照我说的试探一下秦少主?正好也能证明少主的清白。”
许碧梧按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低低地回应道:“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
林涧猫儿般的眼睛里闪过一线光芒,“这婴儿由纸和竹篾扎成,虽然看着和正常的婴儿一样,但是掉到地上可不会摔坏。只要将孩子递给秦默的时候,手悄悄一松……”
这时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侧夫人,您梳妆好了吗?时辰就快到了。”
林涧走向许碧梧,替她理了理鬓上的乱发,将纸人婴儿交回了她的怀里。
她手上的伤口还在,便皱着眉头又滴了一滴血在婴儿身上,婴儿瞬间恢复成了活泼可爱的样子。
“夫人先去吧。”林涧安抚地拍了拍许碧梧的手说,“没事,少主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将许碧梧送出房间去,林涧便转身对陆怀沙道:“我们也赶紧出去吧,去晚了秦默恐怕要生疑。”
陆怀沙没有急着走,他从袖中抽出雪白的丝帕,将林涧的手仔细包了起来。
“嗯……也不用包这么严实吧?”
林涧看着他的动作,总有种被宠溺的错觉。她刚才划的那道伤口被A4纸划的口子还要细,估计过会儿就好了。
“待会儿那个伤口会爬出来蛊虫帮你疗伤,”陆怀沙说,“怕你吓着。”
林涧:……说的是,都忘了我这个该死的体质了。
陆怀沙包扎完了,林涧抬起手来看着手背上那个精巧细致的蝴蝶结,愣了一下,“系得还挺漂亮。”
陆怀沙停了一下:“……嗯。”
第29章 [VIP] 多子
陆怀沙和林涧回到栖凰宫外面的宴会上时, 乐舞已经散了下去,大殿内的桌子被侍女收拾干净,等待满月礼的开始。
在灵墟, 满月礼是孩子最重要的仪式, 胜过周岁和所有其他的生日。灵墟少主的女儿场面自然更加隆重, 在场众人纷纷送上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小鞋子等礼物。
林涧也拿出了准备好的一串银质长命锁,放在了侍女呈上的漆盘里。
她朝坐在秦默身边的许碧梧看去, 许碧梧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抿着嘴唇,面色苍白, 一语不发。
“这锁雕得好精致。”
斜倚在太师椅上的秦默指尖将那串银锁从漆盘上挑起来, 几个银锁之间相互碰撞, 发出铃铃的碎响。
“该不会也是圣女亲手篆刻的吧?”秦默意味深长地朝林涧瞥过来一眼。
林涧知道他在内涵原主给他雕的那个同心连环球,心里非常鄙视这样拿了别人的礼物还不当回事的男人。
陆怀沙在旁边淡淡开口道:“没错,少主知道是圣女雕的, 还不好好找个地方挂起来敬着?”
林涧:……你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她心情复杂地瞥了陆怀沙一眼。
秦默脸色变了变, 不过正在仪式过程中,他没有发作, 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难为圣女用心良苦,为了小女雕这样的东西, 本少主不敢挂, 怕小女受不起。”
“允你挂着了。”
陆怀沙说,“圣女不是为了你的女儿, 是为了给自己怀胎祈福。少主若觉得受不起, 就也给圣女回份礼吧。”
秦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捏起手边果盘里放着的石榴,盯着林涧冷冷地说:“来人。把这盘石榴给圣女端过去, 本少主祝她多子多福,早生贵女。”
陆怀沙微微颔首,“多谢。”
林涧眼神在陆怀沙和手边的石榴上转悠了一圈,忽然觉得陆怀沙那一脸冷淡高贵得有点可爱,让她想起来动物园里蹲树上开屏的孔雀,便悄悄低下头笑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也缓解多了。
陆怀沙瞥了她一眼,拿起一个石榴道:“笑什么?”
他指尖一用力,将碗口大的石榴徒手掰成了两半,一粒红红的石榴籽转着圈滚到了林涧面前。
林涧看着惨遭分尸的石榴,自然不敢说自己觉得道尊大人像一只高贵的孔雀,便摇着头道:“没什么。”
陆怀沙将手里的石榴也掰开了,倒出来满满一盘石榴籽,推到林涧面前。
“多吃点,”他说,“吃了好生孩子。”
林涧:……
她看着那一盘晶莹透亮玛瑙般的石榴,忽然觉得有点难以下咽。
上面许碧梧已经亲手给佩儿换上了新衣服,她一手用小金梳子梳着婴儿稀疏的胎发,另一手拿着剪刀慢慢铰去,嘴里慢慢念着:
“一铰金,二铰银,三铰骡马一大群。耳聪目明嘴不馋,手脚干净作完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侧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但是她的举止又熟练而毫无瑕疵,因此在场也没人开口。
到了送福礼的环节,许碧梧站起身来,将孩子交给下面一个小门派的张姓门主抱着。
这个环节婴儿会在所有人的怀抱里走一圈,从母亲怀里最后再走到父亲怀里,因此寓意“送福”,这自然是将孩子交给秦默的最好时机。
林涧和陆怀沙就在秦默右手边,是交给秦默的最后一环。
林涧手在桌子下面轻轻拽了拽陆怀沙的衣角,示意他自己想和他换个位置,由她来把孩子抱给秦默。
陆怀沙八风不动地端坐着,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口上拽了下去。
林涧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要求,但是心里却捏了一把汗,很担心陆怀沙不肯配合她。
孩子交到每个人手里,大家都会对孩子说一两句赞美的吉祥话,夸孩子不爱哭,性格好,夸孩子长得漂亮,身体壮实等等,因此过程极为缓慢。
好不容易才到了林涧这儿,她看着怀里舔着手指笑嘻嘻的婴儿,蓦地想起那纸人的样子,心头登时浮上了一阵恶寒。
她随便说了两句祝福的话,便将孩子交给了陆怀沙。
秦默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似笑非笑地等着陆怀沙将婴儿送上来。
陆怀沙却淡定地坐着,敷衍得连句祝福话也没说,随手将孩子往上一抛。
在场众人齐齐惊呼了一声。秦默腾地站起来,动作之快带倒了面前的桌子。
水果酒盏滚了一地,他一伸长臂在孩子落地的瞬间揪住了婴儿的胳膊,将孩子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秦默抱稳婴儿的瞬间已然面色铁青,他额头青筋哏哏跳动,那双刀锋般的眼睛恶狠狠转向陆怀沙道:“你什么意思?!”
气氛如弓弦渐渐绷紧,场上鸦雀无声。
婴儿在秦默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林涧脑中一幕幕回想起方才秦默的动作。
在婴儿即将坠地时,秦默没有先护住孩子的头,而是一把扭住了孩子的胳膊,将它拽了上来。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刚满月的孩子骨头脆弱,根本经不起那么大力的一扯。
所以秦默到底是缺乏常识,还是根本就对孩子的纸人身份一清二楚?
在一片死寂中,林涧忽然笑着站起来道:“真是对不住,他没有抱孩子的经验。瞧佩儿都哭了,赶紧找人看看有没有受伤吧。”
她自然而然地从秦默怀里将孩子接过,抱着佩儿走向了许碧梧。
许碧梧朝着孩子焦急地伸出双手,这时林涧却忽然站定在原地,将胳膊一松。
孩子从她怀抱里掉下来,扑通摔进了方才洒了一地的酒水里。
林涧后退一步,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孩子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四肢被水泡囊了一般软化开来,在水面上平摊成了纸人,然而却仍旧发出巨大的哭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涧看着孩子身上逐渐泡开的颜料,回想起她刚穿书过来的第二天,“藏音”引荐给她的那两个“槐族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