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里夹杂着困惑和不解,更多地是深深的震惊。
第56章 [VIP] 蛇首
此处的宫殿形制都十分奇怪, 外表华丽异常,丹楹刻桷,雕刻着从未见过、不可名状的奇异虫兽。
然而殿内却空空荡荡, 好像被谁洗劫了一般, 一片家具都没有留下。
梁敬驰带着的十几个玄天宗修士只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他们都受伤极重,若是普通人便早就没了性命, 也就是修士, 还能吊着一口气。
不过很让林涧佩服的一点是,玄天宗的修士似乎都有种莫名的骨气。就连疼得昏死过去, 大部分人也没叫出来一声, 握在手里的剑不离开半寸。
倒果真像传说中修行如出家的剑修宗门。
宫殿一楼都被玄天宗修士躺满了, 秦默的人则占去了二楼。林涧吩咐祝青带一小撮人去盯着他们。而她和陆怀沙则休息在了旁边的侧殿里。
宫殿地面上的光秃秃的玉石砖,林涧把周围看着还算安全的宫殿都找遍了,也找不出来个能垫着的东西。而这里夜里又气温骤降, 又不能把外衣脱下来枕着, 只好就这么随便往墙角一倚。
林涧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石头的棱角硌得酸痛,又惦记着那隐藏在柱子中的圣女虚影。
从她这侧殿的窗外便能看见那两根柱子。
在黑暗中如同擎天的巨兽, 那个突起的蛇头一只侧眼朝着她的方向,仿佛在黑暗中盯着她蠢蠢欲动。
陆怀沙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道:“睡不着?”
陆怀沙也没睡, 他依然在打坐修复心脉。此时睁开了一双纤尘皆避的眸子, 看向了林涧的方向。
“哦,就是石头硌着太难受了。”
陆怀沙道:“过来。”
林涧便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在他身边半蹲下来看着他。
陆怀沙伸手解开了外袍衣襟, 衣衫滑落下来, 刹那露出了在月光下如同瓷器般的锁骨。
林涧心里一惊,正想他要干什么, 他却用尚待体温的外衣将她包裹住了。
“靠我近一点。”他语气平静地说,“不然你要蹲着睡么?”
林涧被他说得忍不住笑了一下,便往他衣领里拱了拱,抱着膝盖蜷缩在他怀里。
那衣袍上的温暖里夹杂着一种木调的冷香,仿佛经年沉积的雪松,在撬开表面树皮时氤氲出的香气。
“你方才在看那个蛇首。”陆怀沙忽然简短地说。
林涧随便“嗯”了一声。她原本想把这个问题和之前的许多个问题一样糊弄过去,却听他问道:“你既然认出了那是你的母亲,为什么不说呢?”
林涧心口突的一跳。
她倒是忘了这事了,陆怀沙当时也是见过上一代圣女的那幅画像的。
“没什么好说的。”她含糊其辞地说,“她死的时候我还很小,没什么对她的记忆。”
说起来,上一代圣女和她的母亲,都是因为生产而离世的,这中间简直好像有什么牵扯不断的缘分。
陆怀沙忽然偏过头来看她,淡淡地说:“说谎。你心跳变快了。”
林涧猛然一怔,接着缩了一下身子,作势要从他怀里挪出去,笑着说:“你拉我过来,真实目的不会就是要看我说不说谎吧?”
她虽然是在笑,却带着两分牵强的意味,已经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不是。”
“那你目的是什么?”
陆怀沙忽然屈起了手臂,将她圈进了怀里,以近乎强制的姿势不许她离开。然而却只是在她唇上浅浅的吻了一下。
“这才是我的真实目的。”他说。
嘴唇骤然被一点湿润温暖的触感含住了,林涧一下子噤声,有点蒙地看着他。
陆怀沙却没有继续的意思,他将林涧的衣领理得平整了,仿佛对刚才那个吻毫不上心。
“你不是好奇蛇首么?”他起身道,“去看看就是了。”
林涧便赶紧摇头。
开玩笑,她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夺了人家女儿身体穿过来的。万一被看出端倪,岂不惨了?
“为什么不?”陆怀沙躬身凝视着她。他宽大的外袍披在背上,两袖松散地垂落下来,如同人们为神像虔诚盖上的被风衣。
“你惧怕你的母亲?”
林涧几乎被他吓到。这个人洞察人心的能力太厉害了,他似乎能够随口说出这世上埋藏最深的一切秘密。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避重就轻地支吾着回答说:“……还没做好见她的准备。”
“安心。”他直起腰身说,“她不会伤害你的。”
“若是她要伤害你,便已经在之前被你放出来的那一刻出手了。”
林涧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凭我单手足以将这里推平。”陆怀沙说。
林涧霍然一惊,她抬眸望向他。陆怀沙却没什么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道:“再犹豫天就亮了,走吧。”
此时月亮已经往东倾斜了,正是最冷的时候。
一只看不清形状的黑鸟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停在了飞翘的屋檐上。
宫殿里已经冷得如同冰窖,此时一出门更是一阵寒气侵袭而来。陆怀沙又把林涧裹进了他的外衣里,他的灵气将她全身都烤得暖烘烘的。
林涧虽然心里对他有点抵触,但是真的忍不住不往他身上靠。陆怀沙简直就像个行走的大暖炉子,她恨不得手脚并用地贴在上面。
陆怀沙见她反复往手心哈气,便揉了一把她的手道:“手还冷么?”
“有点冷,不过还好。”
林涧刚刚说完,便被他将整只手包裹住了。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指尖,出声道:“冷便说冷就是了,哪里有什么好的。”
林涧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一丝被娇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垂下眸子盯着脚尖。
一直走到那蛇首前面,林涧才回过头望了陆怀沙一眼。
他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林涧便伸手去摸了一下蛇首。
此时蛇头仍然是闭合的状态,她正想不知这样有没有用。蛇头却忽然咔哒一声张开了。
林涧弯腰朝黑洞洞的蛇口里面看过去,蛇嘴里有一个拳头大的黑洞,完全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林涧眯着眼睛使劲看了看,正想问陆怀沙借点灵火,却猛然听见了蛇首里传来了细微幽长,宛如哽咽一般的声音,“潆潆,小心,小心……”
“什么?”
林涧没听清楚,本能地反问了一句。她回头朝陆怀沙看去,想问他听没听见,却骤然看见陆怀沙已然不知身在何处。她已经处于一片火海之中。
林涧手心瞬间出了冷汗。她退了一步,后腰抵在了蛇头上,烤得滚烫的石头几乎将她烫伤。
不知是热的汗还是冷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衫,林涧努力大口调节着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她听见了不远处烈火中哔剥作响的声音。
一个枯瘦漆黑的人影,在火中歪歪斜斜地朝她走来。
林涧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惊惧,立刻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她在心里一遍遍想着,就像上次在安乐院那般,只是一个不知何时便踏入了的幻境,只要她想清楚,保持意识清醒,便一定能走出去。
然而在林涧转身的瞬间,那具骷髅却骤然出现在眼前,与她四目相对。
除去遍身都是森森白骨刀削刻痕,那具枯骨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相同的身高,相同的玄黑衣裙,相同的从颈边垂下去的麻花辫,相同的精致纯银耳坠……
这是原主!
“圣女……”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
林涧一瞬间便认了出来,她脑中被恐惧驱逐得只剩下一片空白。她转身逃跑,原主蘼芜君却骤然俯身抱住她的脸,空洞的嘴里传出了尖利的啸声道:
“快跑——快跑!”
林涧慌不择路地将原主的手骨从她脸上用力拽了下去,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进了火海之中。然而那尖啸之声仍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密不透风得包裹住了她,而且越来越像夹杂着悲痛的嚎哭。
“快跑——快跑——快跑!”
跑?
跑到哪里去?
蘼芜君到底想让她躲避谁?还是说她已经疯了?这儿又是哪里?
林涧清晰感觉到火焰给她脚踝带来的炙痛之感,痛得连眼泪都已经灼干。但是却不能停下,只能逃命般狂奔而去。
然而火狱却仿佛无休无止,无论跑出多远也无法看到尽头。此时她在那些尖利的哭啸中间,又听见了蛇首里那道悲泣般的低沉声音。
“潆潆,小心、小心、小心……”
林涧咬着唇站住了,火焰的灼伤疼得令她无法忍受,她张口就喊了回去,“小心什么?”
“小心驯化!”
“驯化”两个字沉入脑海之中,如同被大石一击即中,林涧僵硬地站在原地。只看见周围的火焰慢慢熄灭,骷髅站在她面前烧成了灰烬。
灰烬被火焰吹起的风操控着,在地面上落下了一串凌乱几乎不可辨识的字迹。
“低声。他会听见。”
林涧深吸了一口气。
她猛然向前跨了一步,那一瞬间周围的火焰尽数湮灭。而她则忽然返回了那片平静的夜里,撞入了陆怀沙怀里。
他的目光依然平静如水,只是在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时多了一分讶异,“发生何事了?”
林涧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方才他们出门时看见的那只黑鸟仍旧在檐上停着,镇静地梳理着羽毛。
似乎是没过多久。
她低头朝脚下看去,果不其然,那行字迹也消失了。
“方才怎么了?”陆怀沙的丹凤眼仍旧向她低垂,林涧却猛然想起了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对她的告诫。
小心驯化。
她指的到底是什么?
第57章 [VIP] 积云
“没有什么。”
林涧轻轻颤动着嘴唇, 勉强吐出了几个字,背过身朝宫殿的方向走过去。
上代圣女口中的“驯化”,明显是为了避开她所惧怕的那人的窥听, 而采用的隐晦谶言。
可是她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这世间到底有谁值得她如此惧怕?“驯化”指的是她会被人驯化?更重要的是, 她怎么会知道她的乳名“潆潆”?
林涧心乱如麻,闷着头快步往前走去, 却骤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她一回过头, 便坠入了陆怀沙深渊一般的眸子里。
他没有说话,林涧却听见了他无声的质问:你在逃避什么?
林涧抿了抿唇, 挤出个难看的笑来, “陆怀沙, 你愿意相信我吗?”
那一瞬间她几乎想将一切,从她是如何穿书到那句使她心神巨震的“潆潆”一并说出,所有的秘密积压久了, 便如同浸了水的海绵一般越来越沉, 压得人无法呼吸。
然而林涧接着却忽然想起来,上次她问陆怀沙愿不愿意相信她, 还是在灵墟的时候。
结果是她调头就欺骗了他。
“算了吧。”林涧摆摆手,苦笑了一声说, “我也没什么好相信的。”
陆怀沙凝视了她良久, “有事便说吧。我愿意信你。”
“为什么呢?”林涧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复杂而隐晦,她到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定义。她对他的过去那般清楚, 都不敢说一句“相信”, 他为什么便说得如此容易?
陆怀沙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来。
被他那双丹凤眼盯着的时候, 很容易产生一种被放在心上珍爱的错觉。
林涧都有一瞬分不清这情意的真假,却听他道:“因为你说过我是你在这世上最相信的人。”
她何时说过?林涧有些记不得了。
不过这话确实听着有点耳熟, 就算是说了,也是在很久以前,而且是在极不经心的时候随口说的。他怎么就能当真了?玄天宗道尊会那么纯情的么?
林涧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觉得他有几分可爱,加上又不知道该如何招架这些问题,便轻轻勾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掌纹挠了挠。
陆怀沙却反手将她的手心包裹住,勾起她的侧脸再一次吻了下来。
他的唇如暮雨时天边悬垂的积云,动作明明轻柔至极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仿佛她如一朵甘美的花般任他予取予夺。
亲了没几次,他却已经很是轻车熟路起来。知道什么动作最能令她在瞬间方寸大乱,什么动作最能令她如一滩水般就要化下去。
他如同赏玩花草那般细细侍弄着她,带着恰到好处收放自如的力度吸吮她的唇瓣,却又夺走她嘴里最后一丝空气。
当他的指尖从她的发丝捻到耳垂上时,林涧终于勉勉强强从挣脱开了,却只有勾着他手臂才能站稳。
她气呼呼地说:“你干什么一言不合就亲我?”
“不是你叫我亲的么?”陆怀沙瞥了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虽然气息有一丝凌乱,但声音还算平静,“你勾我手不是叫我亲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