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已经低垂下去的颈项猛地一扬, 双眸猝然圆睁,口中喷出一口热血!
林涧被他下手之狠辣不留余地猛地一惊,出声道:“陆怀沙!”
陆怀沙淡淡瞅了她一眼, 旋即将长指如莲花般收入掌心, 那道灵力霎时回撤。但是从秦默体内拔除出来时,却钩出了无数道雪白的傀儡丝线。
那些丝线被勾缠在灵力之上, 不甘地挣扎却又无法脱身而去,硬是被陆怀沙扯出了秦默体外, 然后在阳光下烧成了灰烬。
他这时才收回了手, 垂眸瞥了林涧一眼,松开了她的脖子。
林涧这才明白, 陆怀沙方才不是要杀了秦默, 而是在除去操控他的傀儡丝, 是她误会了。
林涧讪讪地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得两只手都紧张地揪着衣角。
“还愣着干什么。”
陆怀沙走到巷口,侧脸瞥了她一眼道,“跟本座过来。”
林涧连忙三两步追上了他,然而还没站稳脚跟,身边的空间却骤然扭曲。陆怀沙已经将他们传送到了灵墟王宫之内。
林涧惊讶地环视了一圈四周褪色的朱红宫墙,“来这里干什么?”
陆怀沙看也没看她,简短道:“见人。”
言罢,他抬手便推开了身侧那处破旧小屋的院门。
林涧一下子便认出来,这正是之前阿芸所说,关押双腿残疾的上任灵墟主的地方。
屋门一打开,便冲出了一阵积年的尘灰,呛得林涧掩住口鼻咳嗽了起来。
透过烟尘飞扬的阳光,林涧看见了半倚在一张破旧床榻上的男人。
他眉眼还尚且年轻,带着温润的笑意。一双瞳孔却好似深渊一般黑沉,身上衣衫破烂陈旧,盖着的被子露出发霉的棉絮。但是他双手却交叠在身前,极为端正地坐着。
好似那不是一张虫蛀破木板,而是铺了华贵金丝被褥,垂着轻烟缬彩帐幔的花围拔步床。
他修长的双手十指都被鲜血浸透,断了的傀儡丝垂在地下和被上,成了这里唯一一抹艳丽的色泽。
林涧注意到,那破被子虽然杂乱地堆叠在一起,但是被下却平平整整,几乎看不出双腿的痕迹。
“道尊。”荼昼轻轻笑着说,“我们又见面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搅乱了整个天下,让无数道门仙尊人心惶惶的大反派,居然就住在这么个虫鼠窝里。
陆怀沙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对林涧道:“之前就是他在巫族祀日典仪式上试图控制你。”
“对,是我。”
荼昼很爽快地承认道,“我记得你叫林涧吧?我可以直呼圣女名姓吗?林涧,你要继承的巫族传承力量极为强横,若能为我所用,必将十分有利。”
林涧心头掠过一阵恶寒。
她那一瞬间感觉到,这人身上有种和陆怀沙如出一辙的平静,可是和陆怀沙还不一样。陆怀沙只是令人觉得摸不透底细,而他则如同巢穴中沉默待守的毒蛇。
荼昼见林涧不说话,却更逻辑清晰地陈述下去。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起先偷换你的侍女,想要劫走你的是我。你们第一次来灵墟时,重伤了道尊心口的是我。后来用傀儡丝操控许碧梧的也是我。说起来,我还用傀儡丝在秘境里救了你一次呢。”
荼昼浅淡地笑起来。
他眉眼天生生得中正平和,不偏不倚,因身体不好而脸色苍白,更透着种良善的书生气。
“这么一想,”他很是怀念地说,“似乎也做了不少事。”
林涧手脚冰凉,荼昼的语气越平静,越令她觉得像是一个骗局。
“你想要什么?”她说。
荼昼却笑起来,看着她回答道:“有的事情可以说,有的事情不能说。”
陆怀沙忽的拉着她一步退到破屋门外,林涧侧脸一看,后背猛然起了一阵冷汗。
一根明晃晃的傀儡丝钉在门框上,离她不及一寸之距。就是方才荼昼那般心平气和的说话,仿佛旧友一般聊天时出手的。
“一击不中……”屋内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道,“悔之晚矣。”
陆怀沙将手掌一抬,苍白火焰霎时从房屋底部燃烧起来,烟雾蒙住了门窗,整座房屋都开始如纸片一样倾塌。
破烂的纸窗最先垮塌下来,恰好露出倚在榻上的荼昼的面容。
他正侧脸看向窗外,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半身,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涧。
“你方才在看我的腿。”他含笑说,“其实秦默之前早跟你说过了,就是他打断的。”
“他是我的儿子。在我可以容忍的限度之内,他既然恨我,便随他去了。所以你不要怪他,是我不许他把我的事说出去的。”
荼昼缓缓勾起唇角,将食指交叉着压在自己唇边,说出那句只有他和林涧能听懂的话。
“封口的方法,我会二十种。”
刹那之间,整座房舍的屋顶猛然垮塌下来,将他整个人埋在了燃烧的废墟之中。
林涧惊得猛然后退一步,陆怀沙却在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道:“人死了。走吧。”
他却没有带林涧回到她住的那所小院,而是径直带她进了一处陌生的客栈。
卢简文和黎思察觉到了陆怀沙的气息,惊喜地迎到楼梯上说:“道尊您回来了!荼昼他……”
陆怀沙道:“死了。”
他接上一句说:“你们去另开一间房。你随我进来。”
后面那句显然指的就是林涧。
林涧刚跟着他走进屋里去,房门便砰一声在她身后关紧了。
卢简文和黎思一脸震惊地看着屋门,最后还是黎思揉了揉眼睛道:“师兄,刚才那个姑娘是谁?”
卢简文慢慢把眼球转了回来,竭力忽略去陆怀沙和林涧之间那股诡异的气息,安慰师弟道:“兴许是道尊有什么要事要跟她说,你好好把守着门。我去再开一间房。”
陆怀沙走进房间,便斜倚在屋内的罗汉床上坐下,取杯斟上茶水,浅浅啜了一口。
林涧紧攥着双手,仍旧低头站在门边上,不知为何就心虚得很,有些不敢靠近他。
“还站那儿干什么。”
陆怀沙瞥了她一眼道,“坐过来。”
“哦。”林涧赶紧应了一声。
但是那张罗汉床原本就不宽,此时也已经被他铺展开的宽大外衣占去了大半。林涧不敢碰他,就从桌边拖着椅子往罗汉床边上走。
那椅子是实心梨花木,沉得很。陆怀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将椅子拖到自己身边,既而忽然伸手,将她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他冰冷的手指抚过林涧发辫,将她鬓角发丝掠到了耳后。
林涧觉得被他摸过的地方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痒得她忍不住,便轻轻偏了一下头。
陆怀沙的手却骤然一停,他发出一声冷笑,一把拧住林涧手腕,扯到了自己身边,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的,嗯?”
林涧正落进他那一双暗藏冷光的眸子里,不敢和他对视,便赶紧转开眼睛。
方才的事过于突然,不论哪一件都使她满头雾水。但是总觉得他问这句话里面暗藏杀气,答不好说不定当场大结局了。
但是林涧停滞了良久,开口道:“……你之前说‘怀了’,那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说她有了?
可是不对呀,过去几个月她月事明明都正常得很……
陆怀沙垂眸看着身边的人,攥着她纤细手腕的手忽然松了几分力气,终于像是心情好了一分似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林涧未及追问,却已经被他按进怀里。
他的唇角从她额头流连至嘴唇,一点点将她的口脂吃干抹净。
那是一个极为艳靡而深长的吻,他像是带着十足的耐心,但是又刻不容缓地侵入,吞噬她身上的每一寸角落,搅得她脑海浑浑噩噩,两靥都浮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林涧起初还有几分抗拒,但是她很快便开始手脚发软,好似又回到了在槐族被他圈禁在怀中的那一刻。
天罗地网,无从逃出。
陆怀沙的眸子始终半眯着,带着一丝兴味,却又如同沉寂的深海,翻涌着无尽的暗流。
待林涧气喘吁吁,连看他的目光都带了几分迷离时,陆怀沙才慢条斯理地强迫她的手探入自己怀中。
林涧的指尖不自在地蜷缩避让,却听他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不匀道:“怎么?潆儿不想摸摸我们的孩子?”
他攥着她的手,让她将掌心贴上了他的小腹。
第94章 [VIP] 生人
林涧心脏几乎停跳一瞬。
但是陆怀沙已经拉着她的手贴了上去。
隔着薄薄的衣料, 能感觉到他小腹微微鼓起,仍然能摸到腹肌的纹路。林涧思路僵了一瞬,却忽然感觉到他小腹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踢了一下她的手。
林涧险险咽下了一声惊叫, 捂着手跳开了, 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陆怀沙的肚子看。
原本她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或者怎么样,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是可以解释的吗?!他一个男子,怎么可能怀上?
陆怀沙斜倚在榻上, 他近来常常腰疼, 这样的姿势才好受一些。
两条长腿交叠在一处,长长的黑发如绸缎般绕在了肩颈上, 飞挑的丹凤眼呈现一抹妍丽之色。他微眯起眼睛, 看着林涧。
林涧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本座倒是还想问问潆儿呢。”
陆怀沙放下了支在颐边的手, 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本座也好奇, 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
林涧木木地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啊……”
陆怀沙嗤笑一声, 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条,轻飘飘地扔在了林涧脚下。
“不知道?你是不记得这个了?”
林涧顺着他扔过来的东西看向脚下。
那张纸条被人揉得皱皱巴巴, 不过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很窄的一个竖长条,一个“男”一个“女”字交错排列。
林涧愣了一瞬, 才忽然想起来, 这不就是她当初从槐族寄来的那个生子秘方上撕下来的嘛!
当时她撕下来之后,就随手扔在了抽屉里, 结果陆怀沙竟然把这东西都翻出来了?!
“本座瞧着这纸质与字迹都十分眼熟, ”陆怀沙道, “你难道忘了?”
你是什么魔鬼吗?过了那么久了,连纸质都记着!
林涧仓皇地说:“但是你怎么还想着这事……”
陆怀沙忽然眯起了狭长的眸子, 一字一句哼笑道:“无他。但那次经历可是让本座记忆如新。”
一想起来她对他做的事,林涧顿时心虚起来,默默转开了眼睛。
“我不知道调转那秘方会有这样的效果。”她小声道,“要是、要是知道的话,我不会那样做的。”
“若仅仅调转一次,倒是确实没有。”
陆怀沙道,“不过如此一来,后面那些事可是全都转嫁到本座身上了。”
林涧忽然想明白了,就是陆怀沙后面一系列为了让她怀孕的努力,结果全作用在他自己身上了。
而且这样一来,陆怀沙之前那些奇怪的病症,像是恶心胸闷之类的,也全都可以解释了。
都是孕反。
她突然有点想笑,但是赶紧忍住了。
陆怀沙瞥了她一眼,容色不变地开口道:“你既然知道了,现在打算如何?”
林涧缩了缩脖子,谨慎地望了望他的眼睛。
一片沉黑,看不清楚其中情绪。
看这个样子,起码到现在,陆怀沙仿佛并没有杀她的打算。
她清清嗓子道:“那个既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涧说完了又觉得有点奇怪,于是赶紧找补道:“但是这个孩子留不留下都看你的意思,要是你不想留着的话,随便怎么办都好,也没关系。”
林涧自己觉得已经想的十分周全。陆怀沙本身是男子,尤其是还是震慑天下的道尊,出身清规戒律极严的玄门之首。
若他觉得怀孕有损脸面倒也无可厚非,到时候他打掉了孩子,她也可以留下了好好照顾他,直到他身体恢复完全再离开就是了。
但是此时林涧后心却忽然一凉,感觉一股冰冷的杀气在房间里平地而起。她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冷寂到极点的眼睛。
“你说什么?”他扶着雕花床柱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了林涧身边。
林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经意间又犯了什么大错,愣愣地看着他。
陆怀沙俯身捏起她的脸蛋,逼她与自己双目对视,极缓慢地勾起唇角说:“你敢堕掉本座的孩子,再去找别人怀孕?”
他的眼神冰冷得吓人,林涧赶紧就要解释,但是嘴被捏住了,话说的含含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