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什么?
夜里山路不太好走,尤其是地形还不熟悉,林涧小心翼翼地走了一阵,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虽然大半夜被赶走这件事,好像的确挺气人的,但是她也没怎么生气,毕竟是她对不起陆怀沙在先。
而且陆怀沙说得对,她既不会照顾孕夫,也不会照顾孩子,还得辛苦他藏着自己,留在这里也只会添乱。陆怀沙现在又已经晋位道尊,就更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了。
林涧一面想,一面往下走。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走了大半天,明明看着山脚近在眼前,却就是走不到。
也许是夜里太黑,找不到路了。
而且走到山下去,离开玄天宗,又能去哪儿呢?
林涧有一瞬间地迷茫,她正坐在路边思考人生,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先前祝郡说过,圣女的力量是会阻碍生产的,所以她们才大多在生下孩子后就早早逝去。那陆怀沙力量这么强悍,怀的又是她的孩子,会不会也有这个问题?!
林涧被这个想法吓得跳起来,慌不择路地便掏出来储物袋里的通信玉简,哆嗦着手通了祝郡那边。
祝郡正在睡觉,却被玉简惊醒了。他以为是族人,朦胧中极不耐烦地接起来道:“又是什么事?”
“族、族长!他怀了怎么办啊!”
祝郡听见对面林涧久违的声音,木讷地揉了揉脑袋道:“谁?谁怀了?”
经过林涧一番颠三倒两的陈述,祝郡好容易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圣女大街上随便抢来的男人竟然是玄天宗道尊。
原来,圣女逃跑是因为早知道自己骗了道尊的身子。
原来,现在道尊怀上了圣女的孩子。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离奇的?!
“你先别急。”祝郡一边火速起床一边说,“我现在就出发,最快三日大约就能赶到玄天宗去。你先藏好了,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让夷阳仙君发现你——”
祝郡话没说完,林涧手里的玉简却已经断开了。
她仰起头,古怪地望了望天空。
明明刚才还可以接通的,怎么现在就断了?
林涧又摆弄了一会儿玉简,确认是现在已经联不上了。
不过还好,最关键的消息已经传给祝郡了,现在就等他把自己捞出来就行了。
林涧在山上转了一圈儿,结果还是找不到下山的路。而且山上变得越来越冷,草木都覆上了一层白霜。
她踟蹰了半晌,打了个喷嚏,最后觉得为了面子冻着自己实在得不偿失,倘若自己现在回去,陆怀沙应该还是能给她个地方住的……吧?
这么想着,林涧便只好又慢吞吞地爬回了山顶上。
快到山顶的时候,她一晃,似乎看见宫殿里的烛火还是亮着的。然而折返过去那段路,宫殿里的烛火却已经灭了。
不仅如此,殿前也空无一人,甚至连黎思都不见了踪影。
林涧原本想着,这么大一所宫殿,只住这陆怀沙一个人,总该有个空着的地方。她随便找个地儿避避风,对付一下就完了。
没想到找了一圈儿,竟然所有的殿门都落了锁。她挨个门缝地喊黎思,硬是连个应声的也没有。
林涧觉得山顶上越来越冷了,她实在受不住,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陆怀沙殿门前,却莫名发现只有他的殿门敞开着。
这可真是怪事,他明明之前一进来都关上门的。而且大晚上,这么冷,他不怕冻着孩子,难道也不怕冻了自己?
林涧抿抿唇,悄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第96章 [VIP] 讳疾
林涧撩起两边的长裙, 生怕刮到房间里的物件。
她原本想放轻了脚步,尽可能不惊扰到陆怀沙,悄悄地走进去, 等到清晨回暖些了再离开。
没想到, 黑暗之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道:“回来了?”
林涧怔了一下, 指尖旋即扭紧了裙摆,“……外面有点冷。我找不到下山的路, 就回来待一下。很快就走了……”
她开口解释, 越解释却越觉得自己蠢得要命。
被人赶出门去,还找不到出门的路。真是没谁了。
这是, 拉上的帐幔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在烟纱一般的雪白帐幔中, 那只手骨节修长有力, 皮肤上透着淡淡的青色血管,在榻边淡淡敲了敲道:“上来。”
陆怀沙的嗓音有些沙哑,如同梧桐叶在风中吹动, 夜里听来莫名地扣动心弦。
林涧踮着脚尖走过去, 堪堪走到榻边上。那只手忽然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接着就将她往床上一拉。
她冷不防跌进了帐幔之中, 不禁低低惊呼一声,只觉得手按在了一个硬硬的地方, 紧接着身子便揉进了暄软的丝绵被中。
林涧吓出了一身冷汗, 连忙坐起来,惊慌失措地看陆怀沙道:“我刚才按到你哪里了?”
她坐起来这才看清。
陆怀沙已经换去了白日里那一身令人见之生畏的青蓝法衣。他身上仅着薄薄的雪白中衣, 莲花发冠也卸了去, 一头黑发铺了大半个床榻, 在月色下泛着水一般的光华。
中衣衣带只是松松系着,领口也敞开了些, 露出锁骨和肌肉的流畅线条。
陆怀沙看清了那一刻她脸上的担忧,蹙着的剑眉终于舒展开了些。
他随手撩开颈上方才被她拂乱了的长发道:“胸口。”
林涧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按到肚子,那她可真是罪过大了。
林涧便转过头,呐呐道:“那就好。”
她不知所措地拥着丝绸被子侧坐在床榻里面,仿佛起来也不是,躺下也不是。
陆怀沙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似乎不耐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坐着干什么?”
为什么他能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林涧纠结了一瞬,觉得男人的心情实在难以猜测。只能用陆怀沙大发慈悲,收留她在这儿睡一晚上,让她明天再走解释。
这样想便很快想通了。
林涧立马麻溜地躺下来,不想身边的人又皱眉,“你在灵墟睡觉都不换衣服?”
这……都要走了,还要赤诚相见吗?
她愣住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陆怀沙道:“若再一身外衣,便不要上本座的榻。”
原来是这样。她穿着这身衣裙在外奔走了一天,尤其是刚才还坐地上了,就这么往人家床上躺的确是非常、非常不合适。
陆怀沙静静地卧着,便听见身边的人又坐了起来,接着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旋即,一个温热娇软的身躯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来。
他心跳几乎霎时一停。
鼻尖刹那被一股早春杓兰般的气息萦绕。
“我睡了,陆怀沙。”她在他耳边软软地说,“晚安。”
***
次日早晨,林涧是被一声巨大的拍门声惊醒的。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入目一片雪白。林涧以为自己做什么春梦了,还没想明白自己这是在哪儿,便听见殿门外一声洪亮有力的声音道:
“长岐!为师来看你了!”
林涧只觉得后背一紧,旋即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僵在了床上。
糟糟糟糕!
睡过头忘记早走了!
她正满脑子的我在哪儿我该怎么办,却见陆怀沙慢慢睁开眼睛,“何事?”
“你师尊在外面。”林涧惊慌失措地说,“我、他……”
“慌什么。”陆怀沙微微眨了眨眼睫说,“我门上都设有禁制,不开门他进不来的。”
这话一落,便听见外面白行简喜不自胜地对身边另一个人说:“我徒儿昨晚好似是忘记锁门了。长岐,你不说话,那为师就进来了。”
林涧:……
白行简的脚步声已经在前殿响起,林涧没处躲没处藏,索性自暴自弃将整个人往被子里一埋,扯住陆怀沙道:
“我就藏在床上了。待会儿你师尊过来,千万不要让他发现我!”
陆怀沙没有应声,唇角却只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着她。
“想不到。”他缓缓地说,“本座活了几千岁,还要因为与潆儿偷情躲着师尊。”
偷偷偷偷情……
林涧脸上蓦地浮起一阵红晕,不过她来不及说话,白行简声音更近,只能把全身使劲往被子里一裹。
白行简刚刚走到内室门口,便见陆怀沙撩开帐幔,披衣起身道:“师尊,徒儿许您进来了吗?”
“……没有。”
白行简讪讪地站在了门口,“那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嘛。昨日本来就想找个医修给你看看的来着,结果原先那个竟然说自己年老体衰,偷偷跑了。本君这才连夜又跟你找了个新的来。”
他中气十足地将一人按在座椅上道:“这是北方悬壶门的温门主。温门主,快坐,帮本君看看道尊身体如何了?”
温门主一身衣衫不整,明显是被强抢过来的。他看了眼自己身下的椅子,只好干笑了一声道:“那自然。自然。”
陆怀沙却是皱起眉头,避开了温门主道:“师尊,弟子不是与您说过,无须再请医师过来了吗?”
“长岐,你就看看吧。”
白行简唉声叹气地说,“你以为我抓到这老儿容易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兔子似的,跑那么快。本君绕着山足足追了三圈才追上他。”
“多此一举。”陆怀沙不悦道,“我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你还没问题?”
白行简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低声道,“你整日里精神不振,头痛胸闷,还动辄腰酸背痛,闻着点味道便恶心欲呕,还说没问题?!你这叫讳疾忌医我告诉你!”
陆怀沙将白行简抓着他袖口的手摘了下去,道:“师尊请回罢。徒儿心中自然有数。”
白行简忽的脸色变了变,他皱起鼻子使劲吸了吸房间的气味,接着对温门主道:“门主,你先出去一下。本君有两句话与道尊说。”
温门主早就巴不得走了,一听这话,连忙称谢离去。
白行简却是回身关上了大门,仔细看着陆怀沙道:“长岐,你房间里为何会有股女子香气?”
破案了。
林涧缩在被子里面无表情地心想,陆怀沙那分辨气味的本事原来是跟他师尊学来的。
陆怀沙却是不紧不慢,将一旁茶壶里的水泼了,重新烧上一壶,淡淡道:“原来师尊还认得女子香气。”
“你少来!”
白行简蓦地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你这里绝对不对劲!我昨日便察觉有生人气息,你变说了荼昼的事故意引开我。”
“没有人。”陆怀沙倚在桌前坐着,看着白行简道。
白行简不信,扭头便说:“那我要是找出来,你待如何?”
“找?”陆怀沙低低笑了一声,“几千年师徒之情,师尊便信不过我说的话吗?”
这么一说,白行简脸上竟然更红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重新朝陆怀沙慈爱笑道:“当然不是。为师最信得过你。”
“那就好。”陆怀沙道,“师尊请吧。”
白行简便被“请”了出去。
他一走,林涧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长长吐了口气。
“憋死我了。”她咕哝着说,“我方才怕被发现,一口大气都没敢喘。”
“你确实得好好憋着。”陆怀沙回眸看了她一眼道,“本座师尊那日听说了你的事,先唤来了他的本命剑,而后才问我你的名姓。”
为什么剑修都如此暴力……
林涧觉得脖子不期然一凉,她飞快地瞥了眼陆怀沙道:“那你呢?你说了么?”
陆怀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若说了,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到现在?”
“那就好。”林涧这才抚了抚心口,觉得心口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真的,她现在根本不求什么名分,能在玄天门里活下去就很好了。
林涧看着陆怀沙站起身来,对镜换上了一身玄青道袍。内里的纯黑海青露出领口,外袍上绣的日月流动着暗金色泽。
“陆怀沙。”她忽然说,“你是不是你们门派里第一个与女子犯戒的呀?”
陆怀沙眸光透过琉璃镜瞥了她一眼,“不是。”
林涧浅浅松了口气,却听他既而道:“之前有犯色戒的修士,都已经受刑逐出门去了。”
她登时又开始心惊胆战,“什么刑?”
“视情况而定。”陆怀沙慢条斯理地说,“低阶的外门弟子五十鞭,内门弟子三百鞭,亲传弟子一千鞭。同时也与犯戒的程度、次数和是否悔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