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芝虽不知他的过去,但温宁宴毕竟是要将她带出去的人,再者说,她也很认同他说崔决脑子有毛病这句话,临别之时,她随口问了句:
“你手腕怎么样了?”
“看不明白?这叫受伤了。腕骨断了,养着呢。”
徐燕芝想,如果他真以前同崔决玩的好,那他俩就是一个脑壳有包一个嘴贱,两个人就是天下无敌。
“受点伤也好,你下次就会长记性了,骑马不能骑得太快。”
这次轮到温宁宴哭笑不得了,他指着自己现在还肿着的手腕,“你觉得这是我骑马弄伤的?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的实力,气煞我了,你和崔决一个人我都受不了,走了!”
他撂下狠话,说完又把徐燕芝先推了出去,“你先出去,将他们引走。”
徐燕芝不知道自己又得罪了他哪里,但既然已经将此事说通,她还是先行离开,不然两个人继续呆在这里,迟早要被人发现。
出了库房没几步,就被人引到前厅,只见崔决正巧从外院过来,看到她不免惊讶地挑眉,淡漠的眸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徐燕芝的身上。
徐燕芝顿时心若擂鼓,生怕他发现了什么。
最终,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她功课的错误圈起来,与碧落交代了一些事,跟她留下一句“你且安生些”,便离开了。
幸好,他没有询问任何事,不然的话,她和温宁宴的计划恐怕要暴露。
到了三日后,夜一深,徐燕芝便和温宁宴汇合。
他像之前那样,扛起她的腰,带着她飞檐走壁。
离了那宅子有一段距离后,他才从屋檐上跳下,将她塞进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中。
“换衣服。”温宁宴言简意赅,抬手跨上前面的位置,扬起马鞭,只听马鞭声清脆一响,马蹄声阵阵,马车向着预想的方向前进。
徐燕芝将准备好的衣裙拿出来,发现居然是一件胡姬的裙裳,中间还露着肚子呢!
她不打算再问,现在或许相信温宁宴才可以从崔决身边离开。
等她换好了衣服,马车也停了,她听见温宁宴下了马,用手背轻巧车门,问道:“换好了没有?”
“好了。”徐燕芝一下车,一阵风将她脸上的薄纱吹起,直接让她打了个喷嚏。
“上船。”温宁宴依旧是毛毛躁躁的性子,有些粗鲁地拉着她坐上一艘码头上的小舟,又将身上的长衫扔给她。
徐燕芝身上穿着的舞裙有一对亮晶晶的挂饰,正巧和温宁宴的丝质长衫勾在一起,她捣鼓了好一阵子,才从那宽敞的外衫中冒出个脑袋。
此时河面并不平静,不远处还有正亮着光的船舫,待到小船走进,她才看到船舫上的舞姬,跟她的衣着十分相似。
温宁宴想让她混进这些舞姬中吗?
这有用吗?
等他们那艘船舫,温宁宴拽起一个正在喝酒的胖脸郎君说了些什么,那酩酊大醉的胖脸郎君如梦初醒,视线清晰地吩咐一旁的人做事。
“你跟我走,到后面来。”温宁宴拉过徐燕芝,不让她四处乱看,“船上很乱,你确定你有兴趣?”
徐燕芝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懂的他说的乱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跟上他的步伐。
等他和徐燕芝走到后甲板时,便看到仅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船上。
他一袭白衣盛雪,背对着二人,赏着水面上的莲灯。
听闻二人的声音,他微微侧头,目光轻扫些徐燕芝被握住的胳膊上,瞧他的模样,好似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
“过来,表姑娘。”他的语气极淡,察觉不出分毫情绪。
“徐燕芝,知道一会该怎么做吗?”温宁宴紧了紧手掌,他说崔决脑子有病一半在骂他,一半是有些憷他,他很清楚这次之后,崔决会如何对他,但他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温宁宴,你再碰她一下,信不信我再折你另一只手。”
徐燕芝微愣,温宁宴的手是崔决做的?
“恐怕你来不及了。”温宁宴将徐燕芝向后甩,“徐燕芝,后退!”
徐燕芝向后一步,就看到一道剑影从天而降,一道锋利的剑霎时立在自己与温宁宴之间。
若不是温宁宴方才推了她一下,这把剑可能此时就插进她的脑袋里了。
这三天的布置,就是要引出要杀徐燕芝的刺客。
要杀此人,必要用饵。
而那饵,自当是徐燕芝。
徐燕芝毫不犹豫地往船内跑去,她将头上锋利的珠钗取下,握在手中,时刻记得温宁宴跟她叮嘱过的话。
往里面跑,跑到第三间船室……!
崔决取出腰间佩剑,在刺客要跑进船室时,与他短兵相接!
而另一边,徐燕芝即将摸到那船室的门时,有人从后拽住了她的头发,让她从后仰摔在地上。
居然还有一名刺客!
徐燕芝吃痛地叫出声,根本来不及怀疑温宁宴这个狗屁计划到底行不行的通,就被那人再次抓起,眼看着就要横刀在她脖颈前时,她当机立断,将手中的珠钗刺进他的手腕!
那人也没料到徐燕芝居然还藏着暗器,手腕被戳中了要害,顿时血流如注,根本抓不住徐燕芝,又将她扔在了地上。
她不敢喊疼,借着灵巧的身体躲过他受伤后的第一击,再利落地爬起,冲着那间船室跑去!
第50章 死遁
奇怪的是, 那刺客只是被徐燕芝用珠钗刺中手腕,却如同去骨抽筋,连带着那人的左手臂一起, 都流下骇人的热血来。
可徐燕芝哪来的时间来寻找缘由, 那人出血的空隙, 正好给了徐燕芝逃跑的机会,她慌不择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温宁宴指给她的船室前, 推门而入。
可徐燕芝毕竟与那人武力悬殊, 不过一息,此刻也紧跟在她身后, 将右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 向她劈过来。
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些, 徐燕芝本就学过一些戏法杂耍,竟然在此刻还保了命。
她向右边一滚,刀正好离她一寸劈下, 锋利的刀刃斩断了她一小半长发, 不仅如此,刺客强大的内力, 竟然将她方才身下的那块模板震裂,江水顺着破裂的空隙涌了上来, 浸湿了她的衣衫, 也让着艘本就不算大的船舫摇摇欲坠。
她万万再接不下那人的第二招了。
到底温宁宴让她来这里有什么用啊!
正在她绝望地大声尖叫时,这间船室的顶板突然被打开, 瞬间无数的利器从上空落下!
也就在此时, 徐燕芝身下的木板一空, 她来不及反应,只能跟着被破坏的木板一起落入水中。
徐燕芝的尖叫与崔决将长剑刺入第一名刺客的心口的动作近乎在同一时刻发生。
一旁看着戏的温宁宴终于脸色一变, 从上层船舱中跑出来的温宁宴,食指上绕着飞刀,看到崔决那副绝冷的面容,心中一哆嗦,忙道:“我是去帮忙了啊,你别以为我没帮啊!”
但崔决眼中哪里还容得下温宁宴,他一心只想奔下底层的船室,他每跑一步,每一次心跳,都希望再能听见徐燕芝的声音。
哪怕是尖叫,只要她还活着。
当他看到楼梯上的一滩鲜血,能解决万事的崔三郎君,此时心中却充斥着恐惧。
他甚至不敢呼吸,好像这样便可收束他的胆战心惊。
可惜,亲眼所见的现实让他很失望。
他看到一个身上插着无数刀子的蒙面人,上半身正卡在船室中央,而那破碎的船洞,一刻也不断地涌进更多江水。
船室中不见徐燕芝的踪影。
“徐燕芝呢?”崔决提剑走近。
那蒙面人已经身受重伤,可嘴上依旧不停挑衅着崔决,“死了,我把她杀了,她死了——啊!!!”
崔决本想将他一剑毙命,手一偏将长剑从一个刁钻的位置刺入他身体里,那人疼的颤抖不止,却无力反抗。
“你杀了我吧!她已经死了!就算不是我杀的,今夜涨水之后,她也无法活下来!”刺客眼巴巴地看着崔决,用尽最后一份力气乞求他给个痛快,而崔三郎君表情冷然,残酷的理所应当。
“让你这么死,是便宜你了。”
他只是让这人,在这里经过漫长的等待,就可以死了。
江水会让他的伤口永不愈合,直到流血枯竭,就可以死了。
如他所说没错,今日江水涨潮,在崔决重新走上楼梯去时,黯淡无光的天空因为乌云密布而更显得阴冷十足。
不过一会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好似将他身上未干的鲜血冲刷干净,亦或是永远留在身上,像是昳丽的花蕾。
围着船舫的停靠着不少小船,都在竭力寻找徐燕芝的身影。
崔决站在船上,半只脚都悬在空中,风浪将他湿重的衣袍也卷了起来,此时他人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下一刻就要被卷进浪中似的。
“三郎君,还未发现表姑娘!”
能文实在心疼自家主子这般,想劝他先下船歇息片刻,又不敢停下手中的活,只希望表姑娘能够活着,这样对彼此都好。
“继续找。”
他下完命令,转头一瞥,冰冷结霜的眼光落在了温宁宴身上,温宁宴全身一个寒噤,作为在上唯一的知情人,他现在的后悔之心已经追溯到和崔决小时候相识了。
不,还是追溯到和宁贵妃相识吧。
“你别看我,是你自己没看好她,怪我做什么,我也帮你去找好了!”他想迅速开溜,但可惜他刚一转头,一支利箭从他面前穿过,正盯在他的鼻尖前。
不远处的崔决,正弯折一把弓,对着他。
那意思便是,只要他再往前走,下一支弓箭可不是
“喂!崔决,那刺客也是我设法逮住的!你说没有徐燕芝,他能出来吗?我只是将计就计!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没料到啊!”
崔决自己不是也知道只有这个是最快捷好用的方法,他又不喜欢徐燕芝,只是听命行事,不是迫不得已,他真是不想面对崔决。
“我说过你再碰她一下,我就把你另一只手腕折了。”崔决单单抛下一句,就丢下弓箭,冲他走来。
“崔决,你这是做什么!”
本疏散地差不多的船上,登时又上来一波人,江浪将船只摇晃的更加猛烈了。
居然是一直没露过面的崔瞻远。
他带着自己的护卫,气势汹汹地插在二人中央,“这么大的雨,你是疯了不成?!”
温宁宴小声嘟囔一句,又被崔决扫过一眼,吓得立刻移开视线。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我也去帮忙!”温宁宴丢下一句,趁机遛下了船。
“父亲为何而来?”崔决此时又变得超乎其然的冷静,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我还以为,是父亲想要来销毁什么证据。”
“你在说什么胡话?!当然是得了燕娘的信,燕娘在外面定是受了许多苦”崔瞻远古怪道,“难不成你不想让我来?你知不知,若你提前告诉我燕娘会在此,会落到如此地步吗?!”
崔瞻远在上船前,就已经得知了刚才发生的事,他也不敢耽误,打算立刻命人将崔决护送下船。
崔决眼眸一闪,“想来父亲已经知道了此事,可我却从未同父亲说过此事。父亲不是平日最喜爱表姑娘,若表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父亲难道不心疼?”
“可你瞧这天,你是想闹出更多人命不成?!”崔瞻远让护卫给崔决打伞,“你是真的拎不清了不成,真照你说的那样,表姑娘”
“那好,父亲随我来。”崔决重重吐出一股浊气,对崔瞻远的敬畏在此刻变得梳理而冰冷,“正巧我有事要问父亲。”
崔瞻远不明所以,但也叫命人一起跟上崔决,下了底下二层,那船洞虽然漏水,因多数人已经下船,并未对船体生出再大的灾祸。
只有脚下淌水,并不好走。
等到他们来到那船室内,那蒙面黑衣刺客头已经歪到一边,咬舌自尽而死。
崔决不屑地将捅在他身上的长剑拔出,狠决程度连崔瞻远都忍不住皱眉。
只见他挑下那刺客的面罩,黑巾之下露出的脸居然属于只供崔瞻远一人听命的袁驾。
“我曾命袁驾回长安复命,还命他扭断温宁宴的手腕,可据我观察,他回长安时受了伤,就连温宁宴也可抵挡住他几招,刚我看温宁宴的伤势不算深,不像袁驾那种不顾后果的人所为,并且他的手腕处的伤,据我推断,离袁驾本该回长安的时间稍晚几日完成,也不像他的风格,”崔瞻远的护卫都钦佩,发生了这么多事,崔决此刻能如此冷静地阐述出来:“难道是他觉得我不是父亲,所以怠慢我的命令,是这样吗?父亲。”
“说来也巧,我在寻找表姑娘的途中遇到一名刺客,我用长剑重伤了他的手臂,而那伤正好就伤在左手臂上,跟此人一样。”崔决挑开,那人的左臂上的伤口此时已经崩裂,被江水泡的似乎要腐烂,“父亲,能与我解释下吗?”
“你难不成是在怀疑为父?袁驾近日家中有急,我便准他几天假期,他就没在我身边,他在我身边多年,知根知底,怎么可能违背我的命令去伤害燕娘?”崔瞻远大惑不解,“你说,我有什么理由要燕娘的命?她是我表妹的女儿,我爱护她还来不及,我没问你为何几个月寻不见燕娘,你倒还兴师问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