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第二声雷声响起,崔决将徐燕芝推向后门的方向,自己则将那黑衣人的佩刀踢起,一手持长刀,一手持着环首短刀,在雷声消失的一瞬间,吸引了其他黑衣人的注意。
他手起刀落,将短而锋利的环首短刀甩向房顶的那一位黑衣人,只见那人应声落地,短刀已经作为暗器,插/进了他的脖颈中。
解决掉两个,还有六个。
崔决手腕轻轻一转,刀剑一扬,挑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雨点飘飞,不留情面地将天下一切都晕染成同一种颜色,豆大的水珠落在地面叮咚作响,打破宁静多年的宅邸。
来寻他们的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就算崔决有盖世之才,也并不占上风。
但……他们是两个人。
【你小心右侧那个。】
“嗯。”
说时迟那时快,经另一人提醒之后,真是右侧的黑衣人持刀而上,手中的大刀在月光之下更显得阴森骇人,崔决抬手将其长刀一拦,另一只手拽住他的领子,竟猛地用头去撞他的,那人眼中一阵金星,下一瞬就被长刀抹了脖子。
崔决的身手,与普通世家郎君不同,许是因为崔瞻远的教育,他好像更重视输赢,而不在乎剑法正确与否,优美与否,他的刀锋凌厉,直攻要害,身子轻盈如飞,疾如闪电,眼瞳中带着压不下的狠厉,令人心胆俱寒。
一时间,电光火石,血光四溅……
而另一边,徐燕芝飞快地跑到后门,用随身携带的匕首砍断那把老旧的锁,冲着马车的方向奔去。
被雨水浸泡过的麻绳又重又涩,因为砍锁的缘故,她的匕首已经砍出了好几个缺口,说是一刀一刀刮在麻绳上,不如说是她用蛮力将其扥开的。
好不容易将麻绳弄断,脚下湿滑,她拽着缰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马车。
她不愿再听院中的惨叫声,她也不敢再想,只得扬起双手,调转车头,向着城门的方向大喊:
“驾!!!”
崔决是教过她驾车的方法,为了让她上手,偶尔也会让驾驶,但从未自己一个人驭车,还让马跑的这么快!
玉牌就挂在身上,她冲着紧闭的城门大喊,“御赐玉牌,速速开城门!”
好在此时是二更天,正巧是守卫换班之际,听到此声,几个人赶忙将城门打开,将她放了出去。
她行了有一段路程,可迟迟不见崔决的声音。
那她该怎么办呢?
难道今后要靠自己一个人了吗?
她……需要崔决。
狂风暴雨不禁让她浑身发冷,不仅如此,眼见着城门越来越远,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密密麻麻地占领着她的心神。
就在这时,离她不远处的被水打湿的路面上,站着一个高挺的男人。
又似是一个血人。
青年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他衣裳本来的颜色,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他身上的血,逐渐露出本该清绝的容貌。
他在看到她时,一把将手上的长刀扔在地上,缓缓冲她伸出手。
他没有说谎,他找到她了。
“燕……”
徐燕芝大喜过望,眉眼含笑间,一手拉着缰绳,将马车降速,一手竭力与崔决的手碰触。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这样力量的倒置差点让她将自己甩出去。
幸好崔决眼疾手快,一手环住她的腰肢,一手接替过她拉缰绳的手,稳稳地将其抱在自己身边。
马匹两条前腿高举,嘶鸣一声,差点要将整个马车颠倒了去。
幸好,它在最后一刻将前蹄落下,死死地钉在泥地上,车轮又转了几圈,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徐燕芝悬着的心仿佛重新落到了实处,紧接着,她就像一个乱窜的小鸟,扭着身子,四处检查着他的伤势。
“你没有事吧?”
先看看手臂,好像有点肿。
“有没有受伤!”
再看看手上,本该养尊处优的手,因为这个不平和的冬天,涨了几处又疼又痒的冻疮。
“我去给你包扎!你等着!”
她马不停蹄地想要从座位上跳下马车,还不忘在临走前先将裙摆上的水拧干。
崔决从少女身上少有的感受到了对自己的认真和专注,松愣片刻,一把将其捉了回来,将已经不能要了的衣裳撕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胸膛上被崔家人鞭打的痕迹现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一片,因为没有及时治疗,长满了丑陋的增生。
“等一下,还有别处伤,在这里。”
他抿着唇,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指着自己被染红的那一片,清寒冷峻的一张脸,此刻殷红无比。
“好疼啊,燕燕。”
其实那上面的血都不是他的。
第63章 关切
终于在熬过一片黢黑后, 天边迎来看一盏光轮,在深寂中破出一道天光,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车前点亮的油灯也在此时熄灭, 车轮绕过一个泥泞的水洼, 在凹凸不平路面中停了下来。
因天降雴霫,车速不宜过快, 再加之崔决受了伤, 二人没能离开城外太远。
她也只为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等雨势渐弱, 崔决将马车停靠在相对来说较为隐蔽的稀疏树丛中, 进了马车, 规矩地将铺在地面上的羊绒毯子卷起来,等待着徐燕芝来为他上药。
因为没来得及灌满水囊,仅仅将那片暴露出来的胸膛拭掉血迹, 就已经所剩无几。
打湿的血帕经过揉搓, 被挤出缕缕血丝,融进铜盆中, 徐燕芝再用帕子干净的一处蹭了蹭,“你这也没受伤啊。”
她又搓了搓, 感觉都要把他那块皮搓红了, 旁的倒是大大小小不少口子……
“这里不怎么打进,或许是其他地方拉扯到你这里了, 这里的血应该都是旁人的血。”
不过也真是怪吓人的。
徐燕芝瞥了一眼他的手腕, 还在肿着, 就主动去从矮柜中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放到一旁, 说道:“你先换上干净的衣裳,再检查下哪里有伤,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再给你包扎好了。”
随后,她又拿出一件被暖炉烘烤的暖和的衣裳,抬手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勾环。
只听哗啦一声,从车顶落下来一片小帘子,正好挡住了崔决望向她的视线。
这是他们在出发之前就改造好的东西,毕竟他们并非夫妻,也并非爱人,甚至连好友都算不上,一切不过是无奈之下的举措。
崔决被赶出崔家,在中原中寻找当年闻家试图造反的知情人,而徐燕芝也要从那个龙潭虎穴中离开,搭上崔决这一片轻舟,为有一天能够为阿娘夺回尸首,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当然,她也想知道有关阿娘更多的事,阿娘和闻佑褚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她和崔决又到底是不是兄妹……
这样想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安慰自己道,现在他们刚刚脱离了危险,但保不齐还会有人追杀他们。
当务之急是让他们二人的身子暖和起来,那些刺客恐怕就是崔瞻远派来的,刺杀他们一次失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增加人手,不说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是其中一个人害了病,情况会更对他们不利。
一张由旧衣改造成的布帘,在马车中隔绝出了两个天地。
崔决将自己湿透的衣衫褪下,脸上的红晕已完全消了下去,又恢复了他本来清冷疏离的面容。
从面上看,根本察觉不出他想的是什么。
只能见着他的指腹,正一遍又一遍地抚过还带着暖意的衣裳。
——她关心我。
【徐燕芝只是怕你着凉,路上照顾你太麻烦罢了。】
崔决平日里,是极其讨厌另一人的存在的,一般情况下,对于他的各种语言挑衅行为,他都打算无视。
而这次不一样。
不知怎么,他能从这句话中,感受到另一人的异样情绪。
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那人说话的话,会带给他一种无与伦比的舒爽畅快。
“她见我受了伤,还要专门为我包扎。”
【这我也有过啊,而且她还为我受过伤,她为我挡过一箭,救过我的命。】
“可我不会让她受伤。”
另一个人沉默了一阵,才说:【……每一世情况不一样,何况,你认为你所接受到的记忆就是全部吗?我一共与徐燕芝经历过三世,我们做过少年帝后,做过普通夫妻,你只不过是保护了她一次,也按理说,应是我最恨崔瞻远,等我完全掌控这个身体,你能做的那些,我也能做。并且我定是比你做得更好。】
“可那又能怎么样?现在发生的早就不是你经历过的那些了,而且我知道,她只有第一世记忆,你那其他两世,影响的了谁,单你放在我脑海中的都令我作呕。”崔决将手放在心口处,言语中带着化不开的得意,“况且,我叫她燕燕,她也没有反对,可见她接受我了。”
所以他一定会帮燕燕,杀了崔瞻远。
也总有一天,会叫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永远消失。
说罢,他听闻布帘那边的动静,眸光一顿,看到一双藕臂从帘中探了出来,拉了拉钩环,那布帘子就应声升了上去。
她换上了一身暖色的衣裙,衬得她气色极好。半干的长发仅用一根红色系带绑住,乌黑浓密的长发半遮着巴掌大的小脸,可谓蛾眉曼睩,巫山段云。
“喔唷,聊什么呢,把声音压得那么低!”她蹲坐在她旁边,正好奇他为什么还不赶紧穿上衣服,“一个人自言自语就别那么起劲了啊,赶紧穿上衣裳,不然生了热可就麻烦了!”
“我若是生热,于你是一个麻烦?”
“不然呢,如果你害了病,不还得我照顾你吗?”
他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没怎么读过书也懂什么叫唇亡齿寒啊。
崔决心中一暖,可见他的猜想都是真的,徐燕芝不仅关心她,还打了照顾他的主意。
这就说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他们之间就算没有如旁人与她那么多前世纠葛,他也可以靠其他的地方吸引徐燕芝的注意力。
“多谢燕燕关心,我不会害病的。”
“你等一下,我虽不会害病,但我确实是受了伤燕燕,我发现我身上有一处伤,不太方便。”崔决将那衣裳随意地套在身上,从指着胸膛上的暗红,“可能要麻烦燕燕了。”
“你这里……”那道暗红的增生靠近他的心口处,新生出来的红肉此时显得狰狞骇人。
她凑近了一些,没看出有什么新的伤痕,奇怪地问他:“我也没看出来有什么?这是不是在崔府时……”
崔决轻轻应了一声,“是的,在崔府的暗牢中,受了些伤。”
她不知道崔决想表达什么,看着是挺痛的,甚至她都想象出,这些疤痕在当初受到了如何的折磨,不止是鞭痕,在他腰侧,也有一块暗红色的,看似是被滚烫的炭火烫出来的疤痕。
她感到一阵恶寒,他受这样严重的伤,毕竟都有崔瞻远的按许。
她一个外人都知道,崔氏这一代中,有了崔决,是何其光耀的一件事。
一想到她曾经还把她的这位“表舅父”当成恩人,把他比作跟自己的生父一样好的人,觉得他将她从一个泥潭中拉出来,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可这背后指使想把她推向另一个深渊。
真叫她作呕。
但,看着这好像,都长好了呀……
崔决只稍微垂首,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她的鼻尖差点抵到他的胸口,扇子式的睫羽单单只是轻眨几下,便让他的心脏猛然跳动。
他不敢神游,垂眼将此刻的画面牢记,他相信自己会将此时铭记在脑海中。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记忆,是这辈子独有的,他和徐燕芝的故事。
“啊……好像是看到了,但是这……”
他那点口子,还不如他手上的冻疮严重,看着像是之前的伤疤在长肉时因为与人打斗而扯开了。
没有流血,只是能看出一些嫩红的心声的肉。
属于那种,只要不认真细看,稍不留神就愈合了的小伤口。
说话间,她犹豫,踟蹰的语气,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身上,顿时让他整个人酥麻不已,甚至也为她生出了不应该的反应。
只不过她还没发现。
他该如何继续让她关切。
仅仅这样,远远不够。
是不是只要他受伤,就能得到她的关切?
他忍不住双手撑在身侧,想到那日她中了春意浓,赤/条的雪肌一览无余,让他再克制不住自己。
他本来可以完全占有她一次,可却被另一个人毁了。
说起来……他好像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在她面前一展雄风,是不是,他这样,会被她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