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过去了一点,可以闻到除开雨水的潮湿味道之下的她的香气。
“我检查了,你胸口那里那里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她说完,也觉得自己太过无情,毕竟崔决确实在一路上保护自己,便又补上一句,“你如果手上不方便换药,我帮你换的。”
“还有的。在腿上,你要看吗?”
“……谁看!”
徐燕芝一激动,好不容易快蹭到颈窝处的脑袋歪了一下,嘴唇不经意地蹭过她肉嘟嘟的耳垂。
男人狭长的漆瞳微微一缩。
徐燕芝瞪了他一眼,“好了,快放开我了。”
他环视一遍屋内,才撩开她耳边的碎发,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样肆意捏着她的耳垂。
又在她耳畔低语,像是在咬耳朵:“不让你去问,是因为那人有问题。”
他趁她专注于理解他的话时,又不经意地去贴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垂。
“你说那个……”徐燕芝偏了一下脑袋,拉低二人过分亲密的距离,但她刚离开他不过一寸,他又将她搂了回来。
“小声点说话,会被听见的。”崔决的表情严肃,眼神渐深,不似作假,“那人耳力十分好。”
她的耳畔被一阵又一阵的吐息吹得酥酥麻麻,耳根发红,但她此刻又不得不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听崔决说下去。
崔决喜欢徐燕芝现在的模样,因为那点羞涩,完全都是因为他而展现的。
真好。
她的注意力,现在终于不在张乾身上了。
他得继续努力才行。
崔决在人前,若是和另一人说话,都是尽量压低声音,如徐燕芝这样的人,与他并肩而行,几乎是听不到说了什么。
而那个将姜及雨的人,不仅听得见,还分辨了他说的话。
在这样一个小村里,竟还有这样的高人?
“我听刚刚那个人的意思,他想留我们,让我们在这里短暂地住几天,休息好了再上路。”
耳边的温热直让她身体发热,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挡,谁知崔决的薄唇,一下,一下,像是在含裹她的指腹。
“不可,这里说不定是流匪的老窝,他们方才没追进来,也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眼看追不上,不如将我们赶进这里,确定我们二人的实力后。再一网打尽。”
徐燕芝握拳,手掌直接扣在崔决的脸上:“什么?好一个瓮中捉鳖!”
崔决:?
徐燕芝说完也一哽,发现不仅仅是把崔决骂了,也把自己骂了。
“我的意思是,好一个一网打尽!”
旖旎的氛围在徐燕芝的张牙舞爪下化为乌有,崔决也知道此时不是再做这些的时候,再上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便作罢。
“我有一计,你照着我说的去做。”
……
崔决找到姜及雨所说的地窖,可是窖口漆黑一片,底下只传开一些吭哧吭哧的声响,他不决定再往下深入,只在窖口问道:“姜兄,你在里面吗?”
马上,底下传来回应:“三郎,我在里面呢,你有何事?”
“我妹妹她淋雨染了寒症,这村中可有村医?”
“这……”崔决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自下而上,越来越大,姜及雨踩着木梯,抱着一颗白菜,从窖口冒了出来。
“村医是有,不过,他出门去别的村问诊了,需要晚些时候才会来呢。”
崔决寻找着他话中的漏洞:“你不是说,附近流匪繁多,而那河潮未退,村医出外问诊,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说了吗,我们这里的人都会一些武功。再说了他就是去邻村问诊,不打紧,晚一点就回来了。”姜及雨道。
“不过,我这里有治寒症的药,我去给你拿!”说着,姜及雨从地窖中完全走出来,将手上的白菜自然而然地放在崔决手里。
“有劳姜兄了。”
崔决手捧着白菜,想到他看徐燕芝时的满目皆是羞涩,在姜及雨离开时,单手一掷,白菜顺着木梯,滚回了地窖中。
简陋的小屋中,徐燕芝披着一身刘绿色的袄子躺在榻上,不知是否是火炉的原因,她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两片不自然的樱粉,似是真的害了病一般。
其实,是为了避免被这人看出破绽,她被崔决点了穴位,足以身体发晕一段时间,装的更像。
徐燕芝想着崔决告诉她的话——
如果他们真的打算下手,便最早也是今晚,不然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浪费口舌让我们留在这里。
且试一番,若是真有什么不测,他就先下手为强,点了他们的村子。
徐燕芝还拍着胸膛跟他保证说,你放心吧,我以前唱过曲,演技特别好!
而现在,徐燕芝在看到姜及雨放在桌上的好似是野菜的东西时,两眼发黑,更加气若游丝了。
她觉得看到了一盘……碳。
“四娘,这是我们这里治寒症的草药,村医现在没回来,你就先吃这个,特别有效,吃了睡上一觉可能连村医都不用见就好了!”
说罢,还想挣扎的徐燕芝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炕上起来,激动时藏在胸襟前的鼓皮露了出来,掉在棉衾上。
她赶忙去捡回重新塞进胸襟,却发现刚刚还一脸跃跃欲试逼她吃碳的姜及雨像变了个人一般。
“没事……四娘你不愿意吃就罢了,好像村医这时辰应该回来了,我去找他……”
一旁的崔决侧目,将姜及雨看到鼓皮时震悚的表情尽收眼底,眼中似结了一层霜。
第65章 灾祸
庆嘉十三年冬日, 长安皇城。
明明早已过了早朝的时间,乾清宫内殿前,却还站着七八个穿着朝服的官员。
其中, 有人满头华发, 有人不过壮年, 也有的富于春秋,但此时都挤在一起, 嘁嘁喳喳地讨论着当今天下大事。
在他们的不远处, 还有一位不过弱冠的年轻郎君,他皮囊生的有些阴柔, 面若好女, 走起路来, 甚至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他来回踱步,脸上的不耐烦多于担忧,终于, 他在又一名太医从殿门口跑过来时, 爆发了。
说出口的话却没像他本人一样文弱。
只听他吼道:“在吵什么!有什么可吵的!”
轻声细语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就在一群人面面相觑之时, 那位一头华发的长者率先站了出来,冲那人恭敬地行礼, 道:“太子殿下, 我等在谈今日肃州节度使谋反一事,还望能请您尽快定夺下来, 往肃州增兵平叛才是。”
被称为太子殿下的少年立刻反驳说:“为什么让我来决定, 为什么不让父皇来决定?我又不知道该派多少兵, 我从来都没出过皇宫,肃州那里的事情又关我什么事?”
“可……陛下不是已派您监国, 肃州节度使谋逆一事,不可耽误啊!”
肃州地处北方,紧邻陇西,陇西节度使兵权在握,却迟迟没有动静,恐怕正隔岸观火,等到肃州节度使清扫在肃州的朝廷驻兵,说不定也反了,若是二者相争那暂且可以保持制衡的局面,若是二者联手,恐怕火势要继续往中原烧了。
其实早在齐明帝之前,中央的兵权已由这些藩镇分割,只是在齐明帝在位的十几年中,一直努力让藩镇收纳的兵力回归朝廷,力求制约藩镇势力,可近几年来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各方手握兵权的藩镇已经跃跃欲试了。
再者还有一点,肃州为大齐的边境,外族早就对汉人的地盘虎视眈眈,若再不派兵平叛,将来便不仅仅是内斗。
太子给出自己的答案:“我是监国,但是我也不懂这些啊,有什么事不能问父皇吗?”
“可陛下现在……”
白发苍苍的老官,望着一批又一批进出入内殿的太医,虽他有心,但现在圣上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肃州之事又迫在眉睫,当今太子又顽劣不堪,这……这该如何是好……
“怎么,我父皇只是重病,他还没死呢!等到他情况好转了你去问呗!这种事情就别问我了!难不成你还巴着他死不成?!”太子彻底没了耐心,此时从内殿出来一个端着铜盆出来的內侍,正巧经过正对峙的几人身边,而太子一甩袖一瞪眼,将怒意肆无忌惮的发泄出来。
在太子的怒视之下,竟被吓得没骨头地崴了脚,手中的铜盆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而铜盆中的水也翻了出来,洒在光滑的石阶上。虽被石阶旁的缝隙吸收殆尽,但浓浓的血腥味不禁让众人竖眉耸鼻。
“太子殿下!”那內侍惊呼一声,软了腿跪在地上,哪里管得上自己的脚痛不痛,吓得一刻不停地给太子磕着头,“奴婢罪该万死,太子殿下,您没受伤吧!”
那铜盆离太子还有几步远,定伤不到太子,可太子并未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內侍磕头,就算是额头都已渗出血迹,他也没打算叫停。
“先皇吐血不止,臣等已尽力而为,恐已……无力回天。”太医跪在太子面前,长叹一声,冲他叩首,“太子殿下,请节哀。”
其他人听闻太医这么说,脸色皆是一变,一时间,所有人跟着太医一起跪下,而太子沉着眼,默默扫过一张张或惊恐,或痛苦,或悲伤的脸。
倏地,指着方才与他对话的老臣大骂:“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会,你还要继续与我说!瞧你说的那些话,岂不是你将父皇害死的!还有你,你!!”
他指着跪在他身前的太医,还有仍在磕头的內侍。
“拉下去,砍了!”
“微臣冤枉啊!微臣实在是心系百姓,才说出这样的话……”
双鬓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微臣已效忠大齐三十余年,如今大齐内外忧困,请殿下饶微臣一命,让微臣的命,尽忠于大齐吧!”
“殿下饶命啊!”太医苦不堪言,“殿下,微臣真的尽力了,求殿下收回成命!!”
此时那內侍也顾不得别的,拉着太子的裤腿,乞求着。
太子乖张实在可怕,而齐明帝子嗣稀少,多年来只有一个男孩,自然只能由他继承大业,可明眼人都明白,这位太子……哦不,或许应该称呼他为少帝了,少爷不学无术,喜怒无常,行事偏执,若是由他继承大业,恐怕大齐的江山都要断送在他手中。
虽然皇权在上,却因为他为人着实不合理,竟无一人听从他的命令。
也就是这时,在一众跪下的人群中站起来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他习惯性地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如今先皇驾崩,太子殿下自然是皇帝了,皇帝的命令,难道你们都不听吗?!”
崔瞻远单腿跪立在少帝面前,说道:“陛下,我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您看如何?”
本该是举国哀悼的浓重悲伤,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诡谲。
只有少帝邪邪地笑了,跳着拍手道:“好啊好啊!金吾卫,金吾卫!给他刀!快给他刀!”
左右金吾卫两人对视,在皇权下别无选择,其中一人上前,将腰间佩刀递给崔瞻远。
崔瞻远一把拔出佩刀,一脚踩在耄耋老人的肩膀上,锋利的刀刃将将抵着他的后颈,那老官吓得浑身颤抖,嘴中话语却依旧铿锵有力:“先皇亡故,大齐陷入前路坎坷,若我亡故,大齐将永无宁日啊!你,崔瞻远,你是非不分,你、你——”
“这你就说错了,现在的皇帝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只是在奉旨行事而已。”他缓缓举起刀,好似想把他的死亡拉长……
这样的老骨头,害怕起来的模样真是可笑。
“唉,张阁老,莫再做无谓的挣扎,下去之后,也别来找我,我也只是奉旨行事。”
他的话音刚落,挥刀斩下阁老的脑袋,瞬间鲜血四溅,周围人无一幸免于难,甚至有胆小者,已然被吓破胆,湿了裤子。
张阁老怒斥崔瞻远时的表情就这样永远的定格在了他的头颅上,血淋淋的脑袋滚在地上,谁也不敢去看。
只有少帝,他嘿嘿一乐,竟然把老臣的脑袋当个蹴鞠一样,踢到一边,踩上两脚,看着圆滚滚的脑袋落下台阶,不知道被摔成什么样。
他看着自己被血沾湿的锦靴,就没兴趣了,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其他人呢?听我的话啊!”
其余人再也不敢不作为,只看着那无辜的太医和闯了祸的內侍被拖下去,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而崔瞻远再次跪在地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说道:“微臣还愿为陛下解忧,平叛肃州叛乱!”
少帝不懂其中的是非曲直,他只觉得,有一个可以听他的话的人为他解决了此事,那他就可以继续待在皇宫中,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他要看杀人,要看奴隶为了活下去互相争斗!上朝太无聊了,父皇和这些老臣也太爱说教他了!
不过太好了,现在他们终于不在了!
以后他就是皇帝了,他也要培养亲信,让别人都听他的,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谁都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他指着崔瞻远,笑眯眯道:“好啊,朕即刻命你为龙骧将军,去踏破肃州!”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