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可不知道他丈母娘脑袋里都想着怎样可怕的画面,只知道对方罕见地放柔了嗓音,用特稀罕他的眼神瞅他:“这不是擦了桌子嘛,进来倒脏水。”
秦松二话不说就接过了盆:“妈,您累了一晌午了,赶紧去休息会儿,剩下的我来就成。”
初雪竖着耳朵听她三哥和她妈在门口掰扯。
“这怎么行,你的手可不是用来干这些家务活的。”
“怎么就不行?妈,您别太把我当金贵人,除了会写几个字,我跟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秦松又说:“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我干活比不过爸和大哥二哥,做饭又比不过妈你和初雪,您要是再不给我机会锻炼,我就更比不过你们了。”
一番话说得张淑芬乐得哈哈大笑。
初雪揉了揉耳朵,感觉她妈笑得也太大声了,别说院子里其他人,怕是就连从院子边路过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秦松的表现,很快一家人因为高额稿酬而生出的诸多心情重新平复了下来,不再拿新奇的眼光看待秦松了。
只除了初雨。
秦松就觉得这人怪怪的,按理来说对方也不是没开窍的愣头青,谈对象都谈了一年多了,今年秋收等大哥结完婚,明年就该轮到对方了。
结果就因为看到他和初雪在厨房里抱了那么一下,整个人就奇奇怪怪的。
下午在田里也不缠着秦松讲故事了——虽然张淑芬才叮嘱他不准耽搁秦松,可依照初雨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就因此乖乖听话。
除此之外,还偶尔站起身看着秦松的方向发呆,在秦松察觉到的时候回望过去,初雨就又脸红脖子粗地埋头使劲插秧。
秦松:“……”
算了,总归是会主动来找他说话的。
不得不说初雨的性子确实过分简单,被秦松一看就透,等半下午他们插完任务田,纷纷爬上田坎走着转移到新的任务田时,初雨忍不住在队伍的后面戳了戳秦松的肩膀。
秦松回头给了他一个带着问号的眼神,初雨欲言又止很是纠结。
秦松见状,果断回头不再理他。等着妹夫询问的初雨:“……”
半晌,初雨又戳秦松。
秦松叹气,干脆落后一步,跟初雨并肩而行,“说吧,有什么事赶紧的,一会儿又要下田了。”
初雨犹犹豫豫,眼看秦松又要加快速度把他丢在后面,赶紧把自己憋了半下午的话给问了出来:“我就是想问,妹夫,你那什么,当初是怎么跟我妹牵上手的?”
秦松用古怪的眼神瞅他。
初雨生怕被秦松误会,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能误会出个啥,总之就是特别不自在,红着一张猴屁股似的脸小小声解释一番。
秦松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奇怪。
原来初雨跟另一个公社的对象谈了有一年多了,眼看着都要结婚了,初雨以前还没那根弦,成天跟个小孩儿一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可今天中午撞见他幺妹和妹夫甜甜腻腻的,初雨忽然就发现自己谈对象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谈出个啥滋味儿。
这不,就想来找秦松取经么。
秦松知道后果断拒绝:“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说完就要走。
初雨一把将人拽住,瞪大了眼:“你可别糊弄我,当初我幺妹根本没那根筋,要不是你厉害,能跟我幺妹结婚才一个多月就好成这样了?”
这可真是一把刀子戳秦松心窝里了。
偏偏初雨还不自知,还在那儿找证据证明秦松在骗他:“我幺妹以前啥样儿我能不知道?别说你们俩谈对象的时候了,就连前不久你俩结婚一个来月我瞧着她也没啥变化,结果从你出来上工到现在,才多久啊,看看她现在,啧啧啧,吃个饭眼神儿都要粘你脸上了,就说插秧吧,幺妹每次来给咱们送水,给我们就是送过来完事,给你的时候就又是给你倒水又是给你擦汗的,还问你累不累。”
还有中午他才看到的在厨房里他幺妹那软乎乎的粘腻劲儿,初雨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总之能在结婚后一个多月忽然把他幺妹谈对象谈成这样,秦松绝对是用了啥以前没用过的招数。
初雨坚定了要跟秦松学会这招数的决心。
秦松:“......”
迟疑了两秒,秦松动摇了:“那你说的,你幺妹的变化真是最近才有的?”
第29章 春耕结束了
擅长以笔作刀, 于平实从容中剖开阶层光暗两面,刻画多样人性的秦松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创作之外再度被“感情戏”这个拦路虎为难。
因为初雨坚定不移地认为他“很会谈对象”, 秦松不得不现场给二舅哥编了几招“爱情秘籍”, 暂且先把人敷衍过去了。
多亏现代网络信息发达,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体上的招数秦松还是知道的,一招“拿来主义”让初雨留下一句“我果然没看错你”, 而后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一看就知道是去旁边自个儿认真研究学习去了。
秦松犹豫了几秒, 眼角余光瞥见初雪提着水壶来给大家送水,果然弯腰认真插秧,只希望二舅哥的对象能坚韧一点,别被她对象不久的将来即将为她上演的爱情三十六计给吓退。
前不久种红薯那几天下的雨仿佛就把今年的春雨下完了, 从插秧开始, 日头就一天比一天热, 这两天更是让人连单衣外套都穿不住了,有汉子直接过起了夏天。
初雪顶着太阳提了一壶绿豆糖水过来, 远远看见自家三哥弯腰低头专注地干着活。
哪怕她三哥穿着一身原属于大哥的灰扑扑打了补丁的衣裳,在初雪眼里, 不管是浅麦色健康光滑的皮肤, 俊逸斯文的面容,还是那抬手间鼓动的手臂肌肉,弯腰垂首间柔韧的腰肢脊背,都是那样与众不同。
初雪虽然不知道“认真的男人最帅”这句话,此时的感慨却与此相差无几了。
“三哥, 爸,大哥二哥, 快上来喝口水!”
初雪笑容满面地将水壶放在田坎上,而后倒了一碗绿豆糖水就往靠近秦松所在的另一条小田坎上走:“三哥,你走这边来!”
在水田里走路可费劲了,还是就近找田坎休息最省时省力。
换作往常,初雨早就毫无自知之明地怪叫起来了,这次他却只是认真瞅了瞅秦松。
只见秦松洗了手面带浅笑迎了过去,接了水却不先喝,身姿潇洒地靠在田坎上,抬手扯下自己脖子上才用井水打湿了降温的毛巾扯下来递给他幺妹。
距离有点远,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初雨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幺妹接了毛巾也不嫌弃上面有没有汗味,甜滋滋地就捧着毛巾擦起脸上的汗。
擦完了自己脸上的,还蹲下来给秦松擦。
被秦松抬手挡了一下,说了句什么,又把手里的碗朝他幺妹面前递,他幺妹摇着头说着话又把碗推了回去,然后两人就又笑起来了。
初雨若有所思,先给自己倒了碗绿豆糖水大口大口喝光,而后就低头摆弄自己两条沾满泥巴的腿。
在旁边看了他半晌的初雷先是疑惑,一边喝着水一边顺着二弟的视线往秦松初雪那边看,只看了这么一眼,初雷猛地被水呛得使劲咳嗽,水都从鼻子里冒出来了。
初怀友根本没注意两个儿子的小动作,他一边喝水一边眺望其他水田里社员们插秧的情况。
冷不丁听大儿子咳得厉害,初怀友皱眉抬手给初雷顺气,干巴巴地表达着与他性格一样沉闷的父爱:“喝水别太急,呛进肺管子里可不好。”
初雷闷闷地“嗯”了一声,等他爸喝完水歇了口气就又回田里开始插秧,初雷才没好气地拍了二弟后脑勺一巴掌:“你在那扭来扭去干啥!你是学人精吗?连妹夫站那儿的姿势你都要学!”
像个什么话啊!
初雨很疑惑,问初雷:“大哥,你不觉得秦松那么一站,啧,就是比其他人看起来更潇洒更好看吗?”
初雷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秦松。
因为那边的田坎比较高,秦松没有上岸,只是站在水田里背靠着田坎边的泥壁,双腿的长裤打湿了贴在腿上。
大概是腿有些累,秦松站着时就选择了可以让两条腿交替休息的姿势——左腿曲起轻轻反蹬在泥壁上,右腿站立在田里。
此时恰好秦松左右腿换了一下。
初雷收回视线,看着又在努力学秦松站姿的二弟,目光一言难尽:“人家那样站着好看,那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
初雨抬手抹了下自己的脸,顺利留下一道泥巴印:“可我长得也不差啊。”说完又兴冲冲地摆出秦松同款站姿,问初雷:“大哥你看,我这样是不是也特潇洒?”
初雷叹气。
喝完最后一口水,放下碗,初雷跳下水田,头也不回地催促:“潇洒个屁!不累就赶紧继续插秧!”
初雨撇嘴,认定大哥就是在嫉妒他的潇洒帅气,一甩头发,在水田里像只螃蟹般快跑了两步追上初雷:“大哥,你看幺妹和秦松的感情真好啊,你就没什么想法?”
初雷回头瞪他:“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看你就是成天闲得慌,想法太多了!”
初雨不以为然:“大哥,我可是跟你感情好我才跟你说的,换了别人我可不乐意说。”对此,初雷是半个字儿都不信的。
不用他多问,初雨就叽里呱啦说起了他在秦松那里学来的“秘籍”,说完了还怂恿道:“大哥,你看刚才秦松拿自己的毛巾给幺妹擦汗,幺妹都没嫌臭,用得还美滋滋的。你说要是以后你跟未来大嫂也这样好得跟蜜糖似的。家里家外还不让你得意死?”
初雷头也不抬:“你难道就不能想想,会不会不是幺妹不嫌弃臭,而是秦松的毛巾就是没有汗臭味?”
初雨可不相信,理所当然地说:“男人用过的毛巾还能有香的不成?”
香倒不至于,但臭是绝对没有的。
初雪看爸爸大哥二哥他们都重新开始干活了,秦松也喝完水要回去,有些不舍,但还是帮他把毛巾打回他脖子上,嘴巴里嘀嘀咕咕:“要是觉得累就直起腰站一会儿,我爸他们都是老把式了,干起活来没个分寸,你可别傻乎乎地把自己累坏了。”
秦松顺手扯了毛巾的一角擦了擦嘴,“放心吧,你自己也是,让妈也别那么拼。”
擦完了嘴角察觉到鼻翼间萦绕着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清浅暗香,秦松才想起来刚才初雪擦脸的部位好像也是这里?
这让秦松动作一僵,加快了速度往田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背对着初雪挥手:“快回去吧,这边晒得很。”
初雪还蹲在田坎上捧着碗,闻言应了一声,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揪了一棵草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唔,苦苦的,涩涩的,没有三哥身上那种类似春日暖阳下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时才能闻到的味道好闻。
春耕秋收,既孕育着希望和喜悦,也饱含了艰辛和疲倦。
忙碌的将秧苗全部栽种下去后,全大队又马不停蹄开始播种玉米大豆花生等,自留地里也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毕竟家里一年到头的蔬菜都要看这小小的一分地。
勤快的人家还会利用自留地的边边角角,努力给家里增加几口粮食。
就在这春耕期间,秦松又陆续收到了《诗歌集报》和《观时代》的回信和稿酬。
秦松一共写了两首现代诗投到《诗歌集报》,对方都录用了,给的价格不像文章那样按字数,而是按诗歌的数量与质量。
秦松虽然不擅长诗歌创作,灵气方面或许有些缺乏,但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抓点拓面,无疑都是优秀的,投出去的诗歌也按照中等偏上的水准给了五块钱一首的稿酬。
不过也仅止于此,回信中并没有表达出多么强烈的期待秦松下次继续投稿的意愿,只是很模式化地给出了点评,再接一句“再接再厉”。
秦松对此倒没有太多感想,当初本身就是存了广撒网多捕鱼的心思,现在有他更擅长的领域可以给他带来更丰厚的报酬,秦松也不再打断将《诗歌集报》这边的投稿继续进行下去。
相较而言《进步青年》主编的求贤若渴迫切打出感情面包双层底牌,《观时代》这边就更朴实无华了。
《观时代》负责与秦松对接的编辑组组长首先给予了他投稿内容的肯定,希望后续质量也能保持开头的这样,暂定稿费为4元每千字。
但如果后续质量保持住的话,报社方面承诺每一万字涨一元的千字稿酬,十元封顶。
作为试水的稿子,秦松这次投了一万字,所以收到的汇款单上有四十元。
加上两首诗歌的,家里一下子又添了五十元收入。
喜得张淑芬很是激动了几日,连送水都亲自来了,看秦松时一双眼睛亮得仿佛要发光。
然而对于丈母娘的热切亲近,秦松有些“不识好歹”地反而希望送水这一固定任务还能像之前那样由初雪来。
眼看着该种的都种下了,只剩下满山金灿灿的冬小麦亟待趁着日头好赶紧收回来晒干,社员们绷紧了神经转了这么久,一个个已经有些倦怠了。
不过想到这些麦子收割晒干后除了交上去的公粮,剩下的就能分到各家各户手里,大家都能吃上一把新麦磨出来的面粉,抑或是换上一把白面条打打牙祭,一个个又精神振作起来。
不得不说收割小麦这活儿是真累人,早上天不亮就要踩着露水出工,干到日头升高时那汗水混合着麦叶上的小毛刺,扎得人浑身发痒,就没有一处舒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