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飕飕的寒风,肆意席卷着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就连滚烫的热泪也化不开。
她感觉自己四肢都冻僵失去了知觉,明知无论如何努力挣扎,也逃脱不了被满门屠杀的命运,可她还是不敢停下。
单薄瘦削的身体,楚楚可怜的眼泪,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却没有任何人向她投来怜悯爱惜的目光。
她想恨,可是眼下却连去恨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苏思柔闭上红肿的眼帘,凄惨无助地斩断一截眼泪。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暗卫们整整齐齐的行礼声:“见过九公主。”
她蓦地睁开眼,果真见一袭火红色绒袄的姜妤,淡然地看了看地上死状可怖的尸体,在婢女和侍卫的簇拥下,在暗卫杀手们恭敬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踩着满院子的腥血走进来。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姜妤自然而然地顺势看过去。
没看见魏弋。
但是在看清苏思柔狼狈模样的那一刻,她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鲜玩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此时的魏弋,正小心翼翼地将包好的烤肉捂在怀里,想着待会怎么哄心上人展颜。
作者有话说:
魏弋:我无了。
第34章
苏思柔扭着抖成筛子的身子, 面目狰狞地看着坐在凉亭上、正好整以暇的看戏的姜妤,恨得险些咬碎了牙齿。
“弋哥哥还挺会玩。”姜妤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喝着热酒暖身。
只是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满院杀人不眨眼的暗卫们, 没有一个敢贸然上前惹她不快,毕竟作为心腹,都知道自家主子待她极为不同。
夜色越来越深,清禾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上前,小声道:“主子, 天儿越来越冷了, 要不咱进屋等?”
“等?等什么?”姜妤抿着酒,开始阴阳怪气:“我也喜欢看美人跳舞,不行吗?”
清禾:“……奴婢只是担心您会着凉。”
姜妤低着头没做声, 垂下的眼睫在昏暗的灯笼照映下, 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叫人更加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气氛又死寂了下来, 耳边只剩呼啸的狂风和萧瑟的飞雪。
苏思柔再一次力不从心跌倒在地, 她脸上已经毫无血色,那双被冻得节骨通红, 连屈指都没法做到的惨白小手,拼命抓着积雪想爬起来,然而却是徒劳。
南风又狠狠地抽了她一鞭,皮开肉绽的声音搭配美人全身血肉模糊的画面,格外具有破碎感。
姜妤看着,百无聊赖地啧了一声。
“南风, 你怎么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南风嘴角抽了抽, 心道您不也看得津津有味么?瞧瞧地上那一堆空了的酒坛子, 隔着十万八千里他都能闻到味了……
但他还是一板一眼地恭敬回道:“陛下有令, 卑职不敢怠慢。”
姜妤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声,转而看向那犹如滩烂泥一样匍匐在地上的苏思柔,挑了挑眉:“苏大小姐,真不愧是北祁第一美人啊。”
她已经喝的面颊微微酡红,此刻就像个故意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狡黠又放浪。
苏思柔又冷又渴,连哭都哭不出眼泪来。闻言,她愤愤地扭过头去,恶狠狠地剜了姜妤一眼。
“你别太得意了!”
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更忍不住想宣泄内心的怨恨憎恶。
“姜妤,你这个出卖北祁的贱人,北祁百姓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姜妤慵懒地掀开眼皮,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笑道:“无所谓,我高兴就行。”
她说,“反正我姜家也不是真正死于敌军之手,北祁皇室为了江山残杀忠良,我为什么不可以效仿他们的卑劣手段?”
这事倒是真的,但姜妤帮魏弋讨伐北祁,只是单纯出于私心——在这个架空的虚拟世界,只有她自己的利益和委屈是最重要的,一点无关紧要的恶言龃龉,又能奈她如何?
“你……”苏思柔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隐情,虽然设身处地的想,她也恨不得将杀害苏家人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但这并不妨碍她嫉恨姜妤。
她扯着嘴角,表情扭曲地:“就算你现在被武昭帝奉为座上宾又如何?靠这些龌蹉手段讨来的恩宠,终究不会长久!我诅咒你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厌弃!”
“你放肆!”清禾气急,就要冲上去教训苏思柔。
姜妤却抬手制止了她,径直看向气急败坏的苏思柔,讥笑:“你很嫉妒我吧?也对,担着一个‘北祁第一美人’的名号,却连个男人都勾引不了,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苏思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去?”
“还行。”姜妤抬起一只手撑住脑袋,看似温顺乖巧的表情带了三分醉意。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思柔,双眸迷蒙:“说实话,你这舞跳的挺好看的,可惜魏弋没看见。”
众人默默咽了口水,没敢出声纠正她不要直呼武昭帝名讳这件事。
而苏思柔一听到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顿时又怕又恼,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她不相信武昭帝真的舍得杀她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他说了只要跳到他满意,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苏思柔在赌,赌魏弋会对她心软。
姜妤将她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故意微微一笑:“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留在这欣赏你的舞姿吗?”
明知道她是在借机羞辱自己,苏思柔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去,无声询问。
姜妤煞有其事地起身,拎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走到苏思柔跟前,赤|裸的眼神更是毫不客气地在她衣不蔽体的身上,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才慢条斯理地蹲下,粲然一笑:“你心心念念的武昭帝,去给我买烤肉了。”
苏思错愕地瞪大双眼,但很快又转而一脸讽刺,显然不信她的鬼话。
武昭帝那样倨傲淡漠的人,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给一个女人买烤肉?简直是白日做梦!
“你不信?没关系。”姜妤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脸上的酡红又添了一层醉意。
她倨傲地昂起下巴,神秘莫测:“待会你就能亲眼看见了。”
话音落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黑黢黢的夜幕中,寒风呼号,疾雪扑打。
长身玉立的魏弋踏雪而来,一袭藏青色大氅拥着玄色锦袍,面带急色嘴角下压,眉眼间积的都是阴沉。
“陛下!”苏思柔喜极而泣。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然而下一秒,帝王不经意间看向她时,那森寒阴鸷的目光,冷血得让她如坠冰窟。
在见到魏弋毫不犹豫地直奔姜妤而去的时候,苏思柔彻底没了笑容,苍白的嘴唇被她咬破血,也像是毫无知觉般,整个人面如死灰地定格在肮脏的尘埃里。
姜妤听到动静后,也循着脚步声望去,与魏弋目光遥遥交汇时,隐约感觉到,他克制地收敛了些凤眸中的冷戾。
她却赌气似的转过身去,径直往凉亭走,打算换一壶新酒。
魏弋一进来就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尤其在见到满地狼藉的残缺尸体时,眉头紧锁,脸色铁青难堪。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僵在当场的无辜暗卫们,嫌他们弄得太血腥,尤其还被姜妤看见,怕是要吓到她。
“小妤,你庡㳸怎么跑到这来了?”
魏弋快步追上姜妤,猝不及防闻到她身的酒气时,眉头皱得更深了,旋即瞥见凉亭内七零八落的酒坛后,眉心更是狠狠一跳。
他大手一伸拽住还在捞酒的姜妤,触及她那双被酒意蒙住了清明的漂亮杏眸后,当即颦眉不悦:“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酒壮怂人胆,姜妤一把推开他,气鼓鼓地控诉他:“你凶我!”
清禾一看这架势,连忙拉着跟个木头一样从头到尾杵在旁边的慕青往后退了退。
其余暗卫更是自觉低下头,不看不听。
“没有。”魏弋无奈地放软语气。
他伸手去夺她手里的酒壶,旁若无人低温声低哄:“乖,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姜妤灵活地躲开他的手,还倏地向他摊开掌心,问道:“我的烤肉呢?”
魏弋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还热着。”
姜妤将热乎乎的烤肉打开,扑鼻而来的肉香味,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最是容易勾起肚里的馋虫。
“好香!好酒好肉配美人,真好!”她由衷满足地喟叹一声,然后拉着他一起坐在石凳上,准备边吃边看戏。
“别。”魏弋眼疾手快地反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抱着她坐下后,才郑重其事地安抚道:“石凳凉。”
说罢,还将她圈紧几分,生怕她受冻。
苏思柔怔怔地看着这一切,那位对她来说万般不近人情的帝王,此刻对待姜妤却是那么温柔体贴,那些下意识的爱护举动,更是让她妒红了眼。
姜妤还在执着地抱着酒瓶子,突然敏锐地察觉到苏思柔的视线,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拍掉了魏弋那只想拦着她喝酒的手。
在男人疑惑的眼神中,她一脸嚣张地:“你管我干什么?看美人跳舞不好吗?”
魏弋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老实交代:“我没看过她。”
“为什么不看?不是你让她跳给你看的吗?”
她强硬地掰过他的脸,让他正眼直视那哭哭啼啼的苏思柔,语气凶狠:“我让你看!”
魏弋迫不得已看了,却是漠不关心地扫了一眼那满身伤痕的凄楚美人,而后直接无视她那苦苦哀求的期翼目光,咬牙切齿地问南风:“她怎么还没死?”
“陛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苏思柔惶恐得泣不成声,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再求来帝王的一个回眸。
——他正忙着哄怒气未消的姜妤。
南风一惊,直接跪下:“属下知错!”
然后动作迅速地将苏思柔拖下去,像丢块破布一样将她扔到阴暗无人的角落里,二话不说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眼睛都懒得多眨一下,十足的心狠手辣。
处理完这最后的麻烦之后,他又识趣地带着众弟兄们,默默退出去。
就连慕青,也被他生拉硬拽给拖走了。
一时之间,满是死人的府邸,只剩魏弋和姜妤这俩大活人,心无旁骛地搂搂抱抱,打情骂俏。
当然,是姜妤单方面殴打他。
她被他摁在怀里,挣脱不开后,就气恼地攥紧拳头,用力锤打他那坚硬的胸膛。
边打边骂道:“我让你看她跳舞、让你看!”
明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但她就是酒劲上头,更加控制不住脾气,平素压抑着的患得患失情绪,这会一股脑全爆发出来了。
魏弋闷着声,任由她撒气。
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占有欲这么强,意识到她如此在乎自己,那被冷风刮了一夜的胸腔,竟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暖意。
姜妤锤了一会,见他始终不吭声,愈发莫名的委屈起来,哭得稀里哗啦。
“我就是这样任性娇蛮脾气差,喜欢胡搅蛮缠不讲理,也不会跳舞不会讨好你,你去喜欢别人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话音未落,魏弋那微微勾起的笑意就瞬间僵住。
“不许说这种气话。”
他满目疼惜地替她吻去脸上的泪水,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何时说过喜欢看跳舞了?不过是看她那么喜欢自作多情,才让她死得痛苦些罢了。她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自降身份与她相比较?”
“你不用学会讨好,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好,知道么。”
“你说的好听,”她闷闷地轻哼一声,依旧委屈巴巴地努嘴辩驳:“现在不喜欢,以后肯定就喜欢了。”
帝王微微蹙眉,略带不解地认真和她探讨:“小妤,难道你会喜欢上从一开始就讨厌的事物?”
“我……”一阵寒风掠过,将姜妤吹得一哆嗦,下意识往男人那温暖的胸膛靠了靠,直接将他的问题瞬间抛之脑后了。
她嘟囔了句:“我好冷。”
魏弋也心疼她,捧着她那张不知是喝多还是被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左看右看,越看越无奈。
“先回去好不好?回去你想如何出气我都依你。”
他说完便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将娇小柔软的少女包得严严实实,而后径直抱起来往外走。
姜妤脑子混混沌沌,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打了个酒嗝之后,竟然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直到回到了宫里,她就被热的浑身燥意,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
魏弋正打算将她放到床上休息,哪知她突然惊醒,还下意识地紧紧拽着他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不要走,弋哥哥不要走……”
她睡眼惺忪,语气软软糯糯,两眼迷离地仰望着他,像只黏人的小喵咪,用殷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脸颊,在他的臂弯来回轻蹭,眷恋又缠绵。
“小妤……”魏弋被她磨得口干舌燥,几次滚动喉结。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明知她这是醉迷糊了,也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十分享受她这样罕见的热情。
“别怕,我不走。”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不自觉抬手,一边温柔抚顺她那散乱的三千青丝,一边轻声低哄浑身充斥着不安的小姑娘。
清禾敛声屏气地端着温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旖旎缱绻的画面,不由得小脸一红。
她不自在地小声向帝王示意:“奴婢该给主子洗,洗漱了……”
魏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俯身对抓着他打滚淘气的小酒鬼,哄道:“小妤,你先乖乖洗漱,我在……”
话还没说完,一直剧烈折腾的姜妤,猝不及防的‘呕’了一声,将混着烤肉的酒水,一股脑全吐在衣襟整洁的帝王身上。
吐完她自己都蒙圈了。
一旁的清禾更是目瞪口呆,暗暗倒吸一口冷气,根本不敢去看魏弋的脸色。
魏弋倒是没太大的表情,只是无奈地皱了皱眉,接过热毛巾一边给她擦嘴角,一边淡然地吩咐清禾去备热水。
清禾愣愣地抬头,才发现自家主子的衣服也被弄脏了,这才赶紧领命跑出去。
姜妤吐完后,呆呆地看着男人身上的呕吐物,后知后觉自责地皱起小脸,“我吐了……”
“没关系的。”
“我难受……”
听着她那逐渐染上哭腔的尾音,魏弋不由得跟着担心,一脸焦急的想给她喂醒酒汤,奈何她死活不愿意喝。
“我不想喝,我不难受了。”姜妤抗拒地躲开他。
然后用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可怜兮兮地注视他,“弋哥哥,你是不是更加嫌弃我了?”